八月十五,中秋。
白朝驹收到了来自公冶明的回信,是从玉门寄过来的。
他一收到信,就激动地跑到青枫轩,要和陆歌平禀报这个喜讯。
“如何?”陆歌平老远就听到了他的叫喊,在院子里等着他。
“公主!小老鼠查到了,五雷神机炮的性能和佛郎机炮不相上下,射程都在两千尺左右。守军们拿它和佛郎机炮一块儿用,觉得两者没什么区别。但两者弹药不一样,反倒增加了实战的难度。”白朝驹说道。
陆歌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再加上军饷不够的问题,沙州也是一样,守城的就几百人。”白朝驹补充道。
“可五雷神机炮锻造后,会一一测试性能。我亲眼见过它将炮弹打到四千尺的位置,沙州的守军为何说它和佛郎机炮差不多?”陆歌平喃喃道。
“公主,或许这炮在京城能射到四千尺,到了沙州就只能射两千尺。”白朝驹说道。
听闻他荒谬的猜测,陆歌平站起身,笑道:“来,你跟我一起去锻造局,去瞧瞧这四千尺到底是真是假。”
白朝驹紧跟她的步伐,边走边说道:“公主,先不说五雷神机炮,缺军饷的事一定是真的。公冶明也说了,沙州实际的兵,比报上来的少一半都不止,一千人的增援根本不够,这样是打不赢鞑靼的。”
“可你说服的了皇上吗?”陆歌平停下步子,转身看着白朝驹。
“先前那一千名神机营的援兵,是皇上亲自下的决定。现在,咱们要他推翻自己的决策,这可行吗?他可是皇上啊!”
“还有姚望舒……他现在非常信任姚望舒。按姚望舒的说法,军饷都是借口,鞑靼来势汹汹,倘若用五雷神机炮都守不住的话,那就放弃西凉,退守嘉峪关。前几天我刚和皇上提过增兵的事,他就是这样说的。”
“……原来公主已经提过了,是我太着急,错怪公主了。”白朝驹面带歉意道。
“军饷的事情,咱们找不出证据,更说服不了皇上,这是条死路。”陆歌平说道。
“公主。”白朝驹见她有些犹豫,赶忙提醒道,“公主,那咱们去瞧瞧火炮的事吧。五雷神机炮锻造局也有,若是能从这上面找到证据,没准也能说服皇上再派增援呢。”
龙勒山上的树叶有些黄了,秋分已过,西凉的夜风开始萧瑟。
尤启辰的队伍在山上打了整整一个夏天。现在天气渐凉,夏日的单衣快要抵挡不住夜里的寒气。
龙勒山的夜风很猛,透过将士们盔甲的缝隙直灌进来。饥寒交迫下,一些人患上了风寒,让本就孱弱的战斗意志雪上加霜。
“尤将军,京城的增援还没到吗?刚才响起的炮声,是他们吗?”属下问道。
尤启辰眉头紧锁,狭长脸上的法令纹随着他嘴唇一抿,变得更深了些。
这里是古时的阳关,亦是个天然形成,易受难攻的地势。尤启辰认定这位置很重要,他也确实用自己的一千人马在山间和鞑靼迂回,千方百计地骚扰鞑靼对沙州的围攻。
如此骚扰两个月,鞑靼再也受不了这份日夜不宁,也摸清了尤启辰的套路,气势汹汹地向他袭来。
几日前,尤启辰收到了来自常瑞的急信。
信上称,他带着援军,前来解救被困龙勒山的尤将军。
“就一千人,解救他奶奶个哨子。”尤启辰如此骂道,“他是不知道鞑靼有多少兵马吗?至少三万骑兵!他就带一千人,过来送死?”
“尤将军,这一千人是神机营的兵。”属下补充道。
“嗯……算皇上老头还有点良心。”尤启辰脸上的怒色缓和了些。
“但他们说,弹药已经所剩无几,只够再战一场。”属下又补充道。
“只够打一场?这怎么打?”尤启辰再次怒道。
说是只能打一场,零星的开火声响了好几日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山上都响起,似乎在扰乱敌军的动向。
就在刚刚,北面的山坡上又响起了炮火声,如鞭炮般,零星地响起一阵,又平息下来,再响起一阵,如此循环往复。
山坡上,一小队人骑着马狂奔,他们手里端着几只火铳。他们先潜伏到距离鞑靼队伍极近的位置开火,随后狂奔到极远的地方。当鞑靼队伍上前追击时,另一支早潜伏在附近的人快步上前,在地上掩埋着什么。
“常将军,北面的地火布好了。”
“好,派人去通知尤将军,今夜子时撤出龙勒山。”常瑞下令道。
“龙勒山不能撤!”听到常瑞传来的消息时,尤启辰如是说。
“可是尤将军,常将军已经把地火布置好了,今夜子时,拉响引线,就能打鞑靼一个措手不及。再不走,可就没机会了啊。”斥候说道。
“我们撤出龙勒山,沙州怎么守?”尤启辰问道。
“尤将军,咱们先前没撤出龙勒山,沙州不也被鞑靼围困了吗?”斥候为难道。他只是个提常瑞传消息的信使罢了,倘若尤启辰不执行他带来的消息,他害怕常瑞会怪罪自己,于是只能绞尽脑汁去说服尤将军。
“混账!”尤启辰怒道拔出腰间的刀,在半空狠狠一挥,几乎挥到斥候脸上。斥候吓得汗流浃背,但也不敢后退半步。
“沙州被困,是因为兵不够,保不住粮道!若没有我守在龙勒山,鞑靼早就直冲沙州城了!”尤启辰道。
“尤将军,沙州城墙上有五雷神机炮镇守,没这么容易被攻下。”斥候说道。
“五雷神机炮,说得好听。你们京城锻的炮真是爱缺斤少两,给些弹药都扣扣嗖嗖,还不如那些老炮耐造。”尤启辰怒道。
“尤将军,那可是锻造局按您的指示锻造的炮啊,您也见识过它的威力,怎么现在又说不顶用了呢?”斥候道。
“有没有按我的指示造炮,你们这些京城的人心里可最清楚了。”尤启辰道。
眼看场面陷入僵局,尤启辰身后的士兵们坐不住了。
“将军,天越来越冷了。”
此言说罢,咳嗽声此起彼伏。
“真是儿戏!”尤启辰怒道,“天冷了,就去夜袭鞑靼的阵地,扒鞑靼的衣服穿!这个冬天,就在龙勒山上过!去跟常瑞说,龙勒山,我尤启辰撤不了,阳关,不能让给鞑靼。沙州城是京城布的防,就让这些京城来的人老老实实守着,试试京城造的好炮。”
“这个尤启辰,简直儿戏!”
听到斥候带回的消息,常瑞怒道。
“我已经替他留出了退路,他还不领情?非要在龙勒山上被围困致死吗?”
“将军,要不我再去劝劝尤将军……”
“不用了。按原计划执行,今夜子时,点燃地火。他若是乐意,就跟咱们一块儿守沙州,要是不乐意,就放他在山上自生自灭吧!”常瑞道。
月亮越升越高,转眼就挂在夜空正中。北面的山头上率先爆发出一阵轰鸣,耀眼的火光炸裂开来,在一瞬间点亮了半个天空,转眼又趋于平静。
随后,火光接二连三的在山头炸开。
“撤!”常瑞挥起胳膊。身后的援军随着他的指示,在漫山遍野鞑靼的惨叫声中,往沙州城的方向撤去。
爆炸引起的烈火灼烧着山野上的草木,鞑靼的士兵奔跑着,挥舞着燃烧的胳膊。
龙勒山南侧的寿昌山上,一人站在山顶,沉默地注视着对面山上的烈火。他穿着威武的金甲,头戴铁盔,盔上插着支孔雀羽毛。盔下是张轮廓硬朗的脸庞,鼻似鹰钩,双目如琥珀般金黄,眉骨高耸,眼眶深邃,是很西域的长相。
此人就是阿古金将军,鞑靼的主将。
“将军,三王子的消息没错,这地火是神机营的,京城的增援来了!咱们要不要撤军啊?”
阿古金站在龙勒山最高的山峰上,举目远眺。夜色中,隐约能瞧见一只队伍,借着夜色的掩护,往沙州赶去。
“不用撤。”阿古金迅速做出了决断,“他们分明突袭成功,却不乘胜追击,反倒撤回沙州。这就说明他们不敢和咱们打!他们是来解救尤启辰的。苏和,带上你的人去追!在沙州城外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好!”他身后的红头发的青年笑道,“咱们四条腿,肯定跑地比他们两条腿快!他们一定想不到咱们敢追上去,尤启辰的脑袋我拿定了!”
一队骑兵浩浩荡荡地从山上俯冲而下,龙勒山下是一揽无余的平原,往前就是沙州。数十里的地,骑兵一路狂奔,与常瑞的队伍越来越近。
“常将军,有人追上来了!不是尤将军,是鞑靼的人!”斥候报告道。
“列阵!”常瑞下令道。
鞑靼的骑兵越来越近,就在此时,轰鸣的火炮声掩盖了浩荡的马蹄声。神机营留到现在的最后的弹药,不得不用在此次对战中了。
但在夜色的掩护中,有另一支骑兵,借着火铳的轰鸣声,悄悄绕到了侧翼,打头的正是那名红发青年。
“苏和!他们开火了!咱们从侧翼包过去!”
“等等!”苏和举起拳头,是停止的信号。
就在这时,第二轮火铳声响起了。
“不对啊,他们怎么填弹这么快?咱们见过火铳,那玩意儿,装子弹很慢的。”下属问道。
苏和笑道:“这是齐军的阵型,他们分三人一组,开火的人负责开火,填弹的人负责填弹,就能发出连绵不断的弹幕。不过这样的阵型,开火时根本移动不了,他们已经被困在沙州城外了。等他们把弹药打完,就是咱们发起冲锋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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