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好像有水声,现在又没了。”公冶明说道。
“在哪个方向?”白朝驹问他。
公冶明拉着他的手,让他跟着走。
若是有水就好了,这里的溪水,定是通往碧螺湖的,沿着溪水走,就能走出去。
公冶明带他走了十几步,忽地停下了。两人边上有个巨大的树洞,宽约五尺,很深,黑洞洞的,不知是怎么蛀出来的。树洞里头散着些许干枯的树叶,看着还算干净。
“先在这里休息会儿,保存体力,等听到水声再走吧。”他对白朝驹说道。
他这话说的在理,瘴气本就伸手不见五指,若是胡乱地走,反倒越来越迷糊。俩人大清早起床出来,花了大半日时间到达重明会,从那里逃出来后,又在瘴气中行走好久,白朝驹也觉得有些疲惫了。
他想抬头看看天色,但瘴气实在太大,看不清太阳是不是要落山,只是觉得周边的光线有些变暗。
白朝驹扒拉了点周边干净的长草,铺在树洞里,这样躺下去舒服些,也省得沾得一身泥巴。他忙活半天,见公冶明一手拿着一手上攥着匕首,往树干上敲。
“这是……?”白朝驹好奇道。
“运气好可以取到水。”公冶明答道。
白朝驹从他的方向看去,那粗壮的树干被他掏了个两寸宽的小洞,又深又黑,依稀见到见汁水挂在洞口。
公冶明小心地卷起片树叶,卷在洞口,当做衍生出来的出水口。接着他把匕首钉在树干上,将手里半截竹筒挂在匕首上,竹简的开口正对着出水口。
这时候天也暗下来了,顷刻间白天变成黑夜。瘴气里传来此起彼伏的虫鸣,一阵接着一阵,连绵不绝,倒是颇有夏日的感觉。
今日算是凉爽,不闷不热,若是不在瘴气谷里就好了。白朝驹躺在树洞里,双手抱头,看着漆黑的洞顶发呆。不一会儿,公冶明也钻了进来,在他边上躺下。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树洞里黑漆漆的,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脸,只闻到浓烈的泥土和草木的气味,那种大自然的芬芳。
公冶明闭着眼睛,他感觉心跳莫名地快。
这时候,一手搭到了他的肩上,耳边传来明亮又温柔的男声:“我们明天可以出去吧。”
这声音格外好听,他感觉自己的心口有小猫在挠,接着就有躁动的头发扑过来,扑了他满脸。
白朝驹的头发又密又长,为了躺着舒服点,他把发带解开了,头发散的到处都是。他昨日洗了头,发丝间残留着一缕皂香,夹杂着树叶的清香。还有股奇特的香气,像是檀香中杂了些许的野性,从他的脖颈上透出来。
他已经睡着了,能听到平坦的呼吸。
公冶明觉得自己身体前所未有的热,脸颊像火烧了一般,烧得他颧骨又热又胀。他先前从未有这么强烈的感觉,像是种兴奋,又和见血的兴奋不太一样。
白朝驹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这晚他睡得很好,体力都恢复了。
他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发现身后没有人,整个树洞里只剩下了自己。
怪了,人呢?他赶忙爬起身,头发乱糟糟地爬出树洞,左看右看看了半天,眼前都是瘴气,根本看不到人影。
树干上挂着的那节竹筒倒是盛了水,约有大半杯,勉强够喝了。
可公冶明昨天说了,先在这里保存体力,等听到水声再走,他总不能抛下自己先走吧。
白朝驹总算想到往上看看,大树粗壮的树杈上躺着个人,支着腿,脑袋倚在树干上。
“小老鼠?小老鼠?”白朝驹喊他。
喊了有四五声,树上的人总算动了,从树干上探出个脑袋。他头发都湿透了,一绺绺的贴着额头上,眼里有些迷茫。
“你怎么跑树上去了?”白朝驹问道。
公冶明张了下嘴,他本来想说,洞里太热了,才跑到树上睡。可他又想到昨夜自己的状态,破天荒地改口道:“我起来在树上看看路。”
“哦。”白朝驹装模做样的应了声,心想他哪是起来爬到树上去的。他的头发都被露水打湿了,是在树上睡了一夜吧。
他是怎么回事?是不想和自己睡一起吗?前天在客栈里还好好的……
白朝驹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也知道自己一直也没搞懂他,就不想了,明知故问道:“那你看出啥来了吗?”
公冶明摇了摇头,从树干上跳下来。
“你的运气挺好,有水了,喝点吧。”白朝驹把竹筒解下来,递给他,看他只是浅浅的喝了两口,就还给自己。
“多喝点。”
“喝饱了。”
喝饱了?喝露水喝饱了吗?白朝驹看了眼竹筒,里面的水似乎没少多少,他也稍稍喝了两口,把竹筒封好,准备一路带着。
正巧这时候,传来了水声。一下下的,格外清晰。
这水声,很近了。
公冶明微微睁大了眼睛,一把拉住他的手,往水声的方向快步走去。
水声越来越响了,眼前的瘴气也渐渐变淡,显出一片空旷的石滩。
石滩上坐着个小孩,嘟着嘴,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原来水声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可在这地方,怎么会有小孩?
小孩见有人过来了,绽开笑容,乐颠颠地跑过来。他拉起公冶明的手指,要他跟着自己走。公冶明一手被小孩拉着,另一手牵着白朝驹,就这样侧着身走。
小孩带着他们穿过一小道洞穴,这洞穴里别有洞天,是一大片草地,草地里有座小茅屋,倚着石壁而建。茅屋的院子里有口井,还种着不少蔬菜,种得歪歪扭扭的。这里的空气很清澈,没有瘴气,闻起来很清新,令人身心愉悦。
“娘,有客人来了。”小孩奶声奶气地对着屋子喊。
屋子里闻声跑出来一名三十上下的女子,身材丰盈,穿着短打,对着两人笑,笑起来下巴尖尖的。
“秋生,你怎么带朋友来了?快来快来。”她对着俩人招呼道。
秋生是谁?俩人疑惑地对视一眼,心里都得出了结论,这个女人已经疯了。
“秋生……”她忽地凝住了,看着公冶明的脸,“你的脸怎么伤到了?是谁弄的?是不是叶藏弓?我就知道他下手没轻没重的!你等着,我去拿药……”
说罢,她又往屋里走,真去拿药了。
公冶明见状转身就往屋后走,他想看看那里有没有其他的路出去,更重要的是,他要躲开这个疯女人。
“你别走啊!她应当知道怎么出去,我们配合下她……”白朝驹小声喊道,就见女人走出来了,手上端着个小瓷瓶。
她看到白朝驹一人站在那里,愣了一会儿,忽地绽开笑容,说道:“秋生,你可算来了。我刚刚做了个梦,梦到你的脸被人伤了,担心死我了,要是留下疤可怎么办……”
说罢,她伸手要往白朝驹脸上摸过去,想看看这是不是梦。
白朝驹惊慌地退后半步,露出个礼貌的笑容,说道:“我是秋生的朋友,不小心迷路到了这里,姐姐可知道如何出去?”
“秋生的朋友?”疯女人皱起眉头,打量着他。
白朝驹想起她方才口中的人名,胡诌道:“我就是叶藏弓。”
“是你呀。”女人又绽开笑容,“快快,来屋里坐坐吧。我听他老提起你,说你的苗刀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你老家可是在龙门山?那里风景一定很好吧……”
她带着白朝驹走到屋内,安排他在桌边坐下。
“你跟我聊聊秋生和你们一同闯江湖的趣事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是鹦鹉洲比武认识的吗?”
“我现在特别着急,想从谷里出去,能带我到碧螺湖边吗?”白朝驹问她。
“碧螺湖……”疯女人好像进入了一段遥远的回忆,“我也不知道碧螺湖在哪里,秋生会带我去的。他说,那地方有群恶人,砍了村民辛辛苦苦种下的桃树,村民托他讨个公道。可是奇了怪了,他怎么还没来……”
她陷入了惆怅,接着,又恍然大悟道:“对了,他一定是去托人磨他的剑了,他最宝贝那把剑了,出发之前,可得把剑磨好了。”
她又笑着看向白朝驹,说道:“你知道碧螺湖?那地方危险吗?那些人怎么样?你要是有什么知道的,可一定要说出来,我好提醒他。”
她的记忆,好像停在去碧螺湖前了,之后一定发生了什么,刺激到了她,让她把一切都忘了,永远停在去碧螺湖之前,还有她的秋生。
白朝驹环顾了下四周,这个小茅屋的梁柱有些破旧,但茅草很新,像是不久前才换过。她家里还有口米缸,里面存着半缸子米,这里应当是种不出米的。
白朝驹知道了,有人会来照顾她,大抵是某个好心的村民,隔段日子来一趟,给她送点吃的。不然,以她现在的状况,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活下来。
“那是你的孩子吗?”白朝驹问她。
“你说阿兰?”女人笑道,“是呀,她是我和秋生的孩子,是个女孩儿。性子随她爹,有些太野了,喜欢在泥地里瞎玩。”
“我想去看看阿兰。”白朝驹说道,他礼貌地起身,走到院子里。见阿兰席地而坐,扒着院子里的草玩。
“阿兰?”白朝驹蹲下身子,试着叫她。小孩抬起头,乐颠颠地走过来了。
“这里是不是经常有人来?”白朝驹问她。
“有。”阿兰说道。
“阿兰知道他下次什么时候来吗?”白朝驹问。
阿兰歪着脑袋,思考着。
“一天、两天、三天……他三天后会来。”
三天?勉强还来得及。白朝驹想着,等那人来了,一定要让他把自己和公冶明带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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