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长乐门前,各色车马行人进出不断。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夹着两个风尘仆仆的少年。
一个身穿白衣,一路奔波并未让他的白衣蒙尘半点,这抹皎洁的白色被人群簇拥着,分外显眼。
另个一身黑色,细看黑中带着些许青蓝,这抹青黑色安静得混杂在人群中,像是一抹影子。
“把路引都准备好,一个一个过!”城门前的官兵大喊着,维持秩序,让进城的人依次排好队,挨个核对手里的路引。
“这里查得特别严。”白朝驹小声对公冶明说道,“先前处州出事时,也没有查得这么严。”
“小子,路引备好了没?”官吏走到他边上,大喊道。
“好嘞好嘞,您请看。”白朝驹满脸笑容,把手里的路引递给他看,“这位是我弟弟。”
“嗯。”官吏看过他的路引,点了点头,“进去吧。”
长安街道保留李唐遗风,横平竖直,居中一条贯穿南北,坐落一座高大的钟楼。
正巧是时辰更替时分,敲钟声响遍整个长安城,印着恢弘的街景,和繁忙往来的人们。
“原来这就是长安。”白朝驹感慨道,他在诗里无数次看到过长安,如今总算是亲眼见到了。
“我们为何来长安?”公冶明问道,他们的目的地应当是渭南。
“渭南就在长安边上,先在长安打探打探消息吧。”白朝驹说道。
毕竟陆歌平再三提醒他,需谨慎行事。若魏伯长给的位置不假,他们就更不能直接出现在渭南,那简直是羊入虎口,往朝凤门嘴里送。
“而且我确实想看看长安。”他又补充道。
“看着和沧州也差不多。”公冶明说道。
“这可是长安!你懂不懂啊?”白朝驹愤愤不平道。
这时,一阵急急的马蹄声,从俩人背后传来。行人一阵惊呼,自觉散列到道路两侧。
道路尽头,一人骑白马跨城门而来。他身着白衣,腰间一柄长剑,只做简单束发,一进城门就收紧缰绳,令马匹小步快走。
白朝驹见这万人瞩目的白衣青年驾着白马,一点点走近。他看起来二十过半,头发一丝不乱,眉毛有些淡,显得那双凤眼格外出挑。他目不斜视,正视前方,颇有几分遗世独立之美。
“四老爷从渭南回来了。”围观的人群小声惊呼着。
“渭南什么事,要他去?”白朝驹顺口接道。
“自然是大事!不然,哪需要咱们四老爷亲自出马。”一老翁说道,“八成是又死了人。”
白朝驹暗自又惊又喜,对着公冶明小声说道:“我们得去找这个四老爷问问,渭南出了什么事,没准就和我们要找的人有关。”
“四老爷是谁?你认识?”公冶明问道。
“四老爷,就是典史嘛,他这阵仗,应当是长安的典史。”白朝驹说道。
长安城的府邸成百上千,其中有一座清雅简朴,正门里是小小的院子,高低错落地种满了南天竹。
南天竹中,摆着两口乌黑的水缸,缸发着青苔。缸里飘满浮萍,从浮萍缝隙里看去,底下游着数条小鱼。这小鱼不是常见的金鱼,像溪水里常见的小鱼,通体黑灰,背脊倒是闪得发亮,像是星河坠落。
水缸后缀着一棵海棠,两棵棣棠。这会儿不是开花的季节,几棵树枝繁叶茂。
白衣青年静立水缸边,静看小院墙壁上树影摇曳,万籁寂静,只有树叶摩挲的簌簌声。
“高大人,有客人想见您。”一记稚嫩的喝声打破宁静。
“哪位客人?”高风晚问道。
“两个年轻人,一个自称是潘大人的侄儿,另一个是他的随从。”那小少年说道,他模样不过十一二岁,看起来雌雄模辩,听声音应当是个男孩。
“是哪位潘大人?”高风晚又问道。
“这……”小少年挠着头。
“阿普,再去问一遍,得问清楚了。”高风晚嘱咐道。
“是。”阿普跑着出去了,不一会儿,又回来,乐呵呵地说道:
“问清楚了,是潘耀簧大人。”
高风晚顿了片刻,问道:“你可知道,潘耀簧大人身居何职?现在哪里?”
阿普自知又没清楚,回答的声音也低了下去:“不知道。”
“下不为例。”高风晚说罢,往门口走去,他知道潘耀簧大人是洪广总督,但他想教导下这孩子做事的方式,不能这样没头没尾的,随随便便把来历不明的人放进来。
白朝驹随着高风晚进了屋,一路上看着他腰间的玉佩流苏摇曳。高风晚看模样有些高冷,但很爽快把俩人请到屋里喝茶。
“高大人。”白朝驹恭恭敬敬地对他行礼,“晚辈先前在平阳郡主身边学习,所以这路引也是郡主给的,高大人莫要见怪。”
“称我高兄即可。”高风晚倒是没什么架子,“此次特地找我,是为了何事?”
“在下就直言了。”白朝驹爽朗一笑,“不知高兄可听闻过,两个月前碧螺湖剿匪的事?不瞒高兄说,那匪帮头领逃跑了,正是去了渭南。”
听闻这话,站在后边闷声不吭的公冶明眼眸转了下,他没敢笃定魏伯长真来了渭南,但白朝驹就直接说了出来。
“嗯,我会留意的。”高风晚平淡说道,神色丝毫不慌,也不知他是将此事放在了心里,还是早就听闻过魏伯长的消息。
“在下今日刚到长安,见到高兄正从渭南过来,可是因为匪帮头领的事?”白朝驹直接问道,言下之意就是他能提供不少线索,最好能让他参与到此事。
“非也。”高风晚否定道,“我明白贤弟心意。不过,这剿匪,是官家的事。贤弟意气奋发,若真想效忠大齐,不如好好读书考取功名,不必在这些事上浪费时间。”
白朝驹咬了咬后槽牙,脸上的笑也僵硬了几分。现在小老鼠身上的蛊王得解,朝凤门又近在眼前,此时此刻不放手一搏,更待何时?
他只好悻悻道:“多谢高兄教诲。”
“不过,贤弟既然远道而来,到了长安,我也可以请人带你到长安城四处转转。”高风晚微笑说道。
“我这人向来自由惯了,有随从陪我就行,不必麻烦高兄。”白朝驹说罢,告辞离去。
才出门口,白朝驹就按捺不住地对公冶明说道:“这高大人果然清高,我倒贴着想帮忙也帮不上。”
“他身上有酒味。”公冶明说道。
“什么?”白朝驹疑惑道,“你说高大人身上有酒味?他看着不像爱喝酒的人。”
“方才我们经过他时,能闻到。”公冶明说。
“你是狗鼻子吗?这么灵?还是说,因为你不喝酒,才对酒味这么敏感?”白朝驹笑道,“这么来看,他刚刚从渭南回来,酒味没消。”
公冶明点了点头。
“我倒要去看看,他去渭南喝的什么酒。”白朝驹说道。
“但我们不是来查酒的。”公冶明说道。
“多打探点渭南的消息,准没错的。”白朝驹笑道。
“明日一早,我去看看酒铺。你嘛……”他看公冶明愣愣地看着自己,心想,也不是非要他抛头露面,说道,“你就呆在客栈吧,若是朝凤门真在渭南,难保长安城没有他们的眼线。”
“我去十里长街打探。”公冶明说道。
“那你多加小心。”
“你也是。”
俩人为了省点银子,只找个小间的客栈,挤在床上睡了一夜。次日一早,就各自出发了。
十里长街是长安最繁华的街道,这里商铺琳琳,叫卖声此起彼伏。
一个头戴斗笠,个头矮小的人,挤在商铺和商铺间的墙缝里。他怀里抱着个包裹,细长的眼睛从斗笠底下露一半,来回扫射着街上往来的行人。
一妙龄女子走过来了,他咧着干裂的嘴唇,迎上前去,笑道:“小姐,买玉吗?”
女子见他衣服上都是泥巴,贼眉鼠眼地看着自己,眉头一皱,赶忙快步走开。
带斗笠的矮个子只好缩回墙缝里,再次打量着街上的行人,寻找下一位可能感兴趣的“客人”。
一名瘦高的年轻人走来了,看身材还是个少年,身板略显单薄,但肩宽腿长的。
这人应当也能行,他又咧着嘴挤出个阿谀的笑,抬眼,看到那少年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自己。
他眼神很清澈,但面中一道显眼的红色疤痕,看着有几分凶狠和冷漠。
矮个子被吓回去了,低下头,却见少年忽地迈步上前,向自己走来。
“少爷,买玉吗?”他知道这人不可能是少爷,也只得咧着笑容这样称呼他,心里祈祷着这人不会突然抢走自己的东西。
“什么玉?”公冶明问道。
矮个子被少年过于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还是强做镇静地端出怀里的包裹,平放在手上,掀开来给他看。
包裹里躺着三枚美玉:玉环,玉佩,玉钗。各个玉色都如水般温润,白里透青,在阳光下冰透发亮,一看就是上好的佳品。
矮个子见他眼睛死死盯着那件玉佩,说道:“我看少爷您是识货的,这玉佩只要二十两,不论成色还是工艺,都是一绝。您别看它这外圈有些发黑,雕的是窗栅落叶,中间一块雕的是白梅花,冰洁透亮。您看,这还能转……”
“我只有十两银子。”公冶明说道,他确实只有十两银子,中秋时郡主赏的,是他全部家当了。
他正欲离开,却听矮个子说道:“十两就十两,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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