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冶明扒在冰凉的地面上,肚子下压着仇怀瑾拿给他的软垫。
他的整个胸腔乃至肩膀紧贴着石地,侧着头,面向房门的方向。他的注意力并不在门口,而是全部集中在那只贴紧地面的耳朵上。
今天的声音不一样,流水隐约的白噪声中,夹杂着些许沉闷错乱的咚咚声。
这么重的脚步声,肯定是他,他来了!尽管来得比自己预想的早了些。
公冶明眼眸瞬间亮起,他只欣喜了一刻,很快就把这份喜悦藏进心底,屏息凝神,又细细聆听了一阵。
再三确认后,他在地上坐起,穿上散乱在床边的鞋。
他深吸一口气,抓起床边的刀,往外走去。
“这地方不太对吧?”虎大哥粗壮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石道里回荡。
他们一行人,一头一尾举着两只火把。火把的火光近处还算亮堂,照得每个人面目清晰可见。但越往远处,就越是昏黄黯淡,环境也越发看不清楚,黑乎乎地揉在一起。
石道很宽敞,容得下他们所有人并排而战。鸡兄不让他们并排走,他令所有人两两一排,每排之间间隔一人的距离,说是这地道里定有机关,若并排走,中了暗箭,一死死一窝。
被他这样一说,众人都不敢打头走最前面,白朝驹见一行人畏畏缩缩不敢往前,只好大着胆子说他走前面,却被狗老大拦了下来。
最终,大伙儿派了机关师鸡兄、和训狗师猴姑娘走在前面。其实走最前的不是他俩,而是猴姑娘的三只大狗。三只大狗先在前面探路,机关师则举着火把,一路小心观察,一行人走了许久。居然没触发任何一个机关,一路有惊无险地缓慢前行。
虎大哥见无人回应自己方才的质疑,又说道:“我们走了得有一个时辰了吧,我腿都累了,怎么还在这地方绕来绕去?”
“我们可不是在一个地方。”羊男子说道,“青龙、朱雀、白虎、玄武。你看着墙上的砖,我们从青龙进来的,现在已经走到了玄武,等这玄武走完,应当就到终点了。”
他边说着,声音也压低了下来。众人都知道,这地道终点没准有朝凤门的人,可不能大声喧哗,引起他们注意。
“那赶紧把家伙事准备好。”虎大哥也压低了声音,他回头看看众人。
白朝驹耸了耸肩膀,把背着的长剑取出,握在手中。他还背着柄刀,和一柄杆子很长的东西。这几样东西一起背着,确实有点分量,在地道里走了许久,他的肩膀也有些酸。
打头的鸡兄忽地停住了,他举着火把,一动不动。
“怎么不走了?”虎大哥问道。
“还真不对。”鸡兄指着墙边的石砖,“又是青龙。”
“又是青龙?”虎大哥忙凑上去。
他看了会儿,看不懂,就把羊男子拉过来,问道:“之前也是这个青龙?”
“是这个青龙。”羊男子确定道。
“你怎么带的路?”虎大哥一把揪住鸡兄的衣领,“怎么一圈又绕回来了?”
“我怎么知道啊?”鸡兄委屈地说道,“你都看到了,这里就这一条路,我就顺着走,一圈就绕回来了。”
“或许有什么藏在墙上的密道,咱们刚刚没发现,再仔细找找。”马男子说道,他先前自称戏法师,对用机关骗人的手法颇有研究。
“唉,那只能再走一趟了。”虎大哥愁眉苦脸地说道,“既然刚刚走过一遍,那大家一起小心留意,应当不会漏下了。”
“嗯,继续往前走吧。”白朝驹也说道,他举起手里的剑,用剑锋在脚边的地板上,刻了个“甲”字。
仇怀瑾坐在那间格外大的房间,端详着手里的刀。
那柄刀很漂亮,刃长二尺一寸,笔直修长,刀身起脊,没有槽,重心靠前。他端详着手里的刀,余光见一双脚走了进来。
那双脚走得很轻盈,脚面很正,没有外八或内八,脚跟先着地,在地上一转到脚尖的位置。
步子不错。仇怀瑾满意地点着头,这正是绝影步,他令阿凝打小就练的。
“怎么了?”仇怀瑾抬起头,看少年站在自己面前,怀里抱着柄刀。
“你若是无聊了,我这儿还有几本书,给你解解乏。你的手还没好,还不能练刀。”仇怀瑾说道。
公冶明蹲下身子,把刀放在地上,左手握住刀柄,抖了下,把刀刃从鞘里抽出一点。
“这刀怎么了?”仇怀瑾对他还挺有耐心,毕竟他知道,阿凝鲜少主动来找自己。
他本来还准备出去,找老和尚聊聊。
前几日的行动,那个秃驴令人意外的失手了,甚至连对手的脸都没见到,实在太不应该。他该不会吃斋念佛久了,连杀手的本事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仇怀瑾抬头,看着面前的少年,心想,阿凝的手要是没伤就好了。倘若派阿凝过去,事情肯定解决了。
就是杀人而已,越早出手,优势越大。大不了多杀几个,宁可错杀也别放过。这做杀手的,越老,心思就越杂,总是瞻前顾后,犹犹豫豫。殊不知杀人这事,越是犹豫,越容易马失前蹄。
“这柄刀,太重,我想换一把。”公冶明对他比划着。
“太重?”仇怀瑾拿起放在地上的刀,颠了颠,不算很重,正常份量而已。
“我发育得快,力量跟不上,想要轻点的。”公冶明比划着。
“行。”仇怀瑾点了点头,带他走进侧边的房间,房间墙壁上挂满了刀。
“你挑吧,挑个你喜欢的。”
说罢,他看着少年走进房间,一柄一柄地拿起墙上的刀,仔细地看着。
好久没有看着阿凝挑刀了,仇怀瑾想着。上次挑刀,还是他刚刚出师,要去执行第一次任务的时候吧,那时他十一岁。
石道里,一行人慢慢走着,边走边上下左右四处观察,唯恐漏了什么细节。
虎大哥眼尖地看到石壁上,一块石砖规整的镶嵌在石壁中,唯一不同的是,它周遭的缝隙偏大。
“这个是不是机关?”
“别乱碰!”鸡兄焦急地大喊道。
他话才出口,虎大哥已经伸手摁下了那块石砖。
嗖嗖的风声传来,数枚冷箭从四面八方射出,袭向石道中的众人。
“你猪脑啊!害死人怎么办?”鸡兄骂道。
“大家都是吃江湖饭的,没点本事,怎么吃这口饭?”虎大哥看了一圈,见众人各凭本事地躲避着暗箭,还真没有一人受伤。
鸡兄捡起一根箭,那箭格外的短,只有食指长,箭身极细,连尾羽都没有,想来是机关师偷工减料,只为了装装样子,吓人用的。
鸡兄手指稍稍用力,折断了这枚小箭,说道:“这么点大的小箭,风一吹就跑了,当然好躲。得亏你没放出什么毒气,什么滚石,什么土埋,什么水淹……”
“得了得了。”虎大哥自知理亏,方才的确是运气太好,才无一人身亡。
但他也拉不下道歉的脸,只能说道:“下次看到机关,交给你来检查,可以了吧?”
“这还差不多。”鸡兄说道。
一行人陆续走了许久,一路走走停停,仔细查看,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石壁上的砖正好在朱雀和白虎之间。
鸡兄忽地停了下来,走到墙边,对着地上一块正方形的石砖凝视许久。
半晌,他喊众人退后数十步,让猴姑娘指挥三只大狗,一起踩在石砖上。那狗很大,三只加在一起,有一人多重。它们很听猴姑娘的指挥,但体型有些太大,狭小的石砖挤不下它们三个。
猴姑娘就令白色那只先扒在地上,随后,黄色那只扒在它身上,最后再扒上黑色那只。黄色的狗子刚一扒上,只听沉闷的“轰隆”声传来。
众人齐齐往出声的方向张望,黑暗中,隐约有块石砖凹陷下去,露出一个方形的洞口。
一定是暗门打开了,白朝驹心想着。众人屏息凝神,无一人敢发出声音,大家都知道,现在是离朝凤门越来越近了,倘若朝凤门的门主听到这响动,正面出来,不死几个人很难收场。
此时此刻,白朝驹不得不相信那个潜入朝凤门老巢的伙伴,相信他也听到了这里的动静,能替自己打掩护,拖住仇怀瑾。
他率先往前迈出一步,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洞口的方向,示意他先去下去。众人点了点头,狗老大神色担忧地看着他,做了个“小心”的口型。
白朝驹把手里的长剑插在腰带上,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到洞口固定着一架铁梯子。他双手握住梯子,一点点往下爬去。爬了不久,他的脚就触碰到了地面。他弯下腰,伸手摸了摸,是同上层一样的石地。
他取出怀里的火折子,点亮。火折子的光不算亮,能模模糊糊地看清周遭的环境。
白朝驹举着火折子转了一圈,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一股阴冷的气息从他心底蔓延而天灵盖,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听底下并无动静,狗老大也大着胆子,顺着梯子爬下。他拿了只火把,落地后,把火把点燃。明亮的火光照着地下,他忍不住惊讶道:
“我勒个去,怎么又是青龙?咱们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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