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对峙

装满老式鸡蛋糕的手提袋放在了喜帖旁。

男人走到沙发边,坐了下来。

柔软真皮沙发稍稍下陷,垂坠的西裤随着膝弯而拉扯出硬挺的褶皱。

其中一只腿部似空有大半。

他与她并排坐在一起。

却不再像寻常那样紧紧相依。

而是隔着一道无形的冰墙,将彼此分割。

“对。”

他回应着她的话。

声音似有无力,裹着浓重的气音。

“你说他早就结婚生子,是在故意骗我,对不对。”

她将“故意”两个字着重,尾音似有一颤。

冰冷话语带有暴风雨前夕的宁静,犹如裹在乌云里的闷雷。

金丝眼镜下。

空置目光散落在前,再无焦距。

“对。”

静夜之中,她似压抑着颤抖的呼吸。

仍持平静:

“这张请帖,是你以我的名义寄去的,对不对。”

“对。”

温流动荡。

视线一瞬间模糊。

她望着桌面上刺眼的深红,鼻腔涌来一股难忍酸涩。

她不敢想。

不敢想肖纵拿着这张请帖时会是什么模样。

那个身为她丈夫的男人执着她的手,紧握利刃。

一刀一刀往肖纵身上捅。

滚烫的血液溅在她身上,灼烧着她的皮肤,让她战栗不已。

他却一动不动站在她身前,任她如何剖削着他的体肤鲜血淋漓,任她刺穿他的心脏捅破他的五脏六腑。

他无措的捂着自己的伤口。

却并不是因为疼痛难忍,而是生怕自己肮脏的血液将她弄脏。

一颗湿热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她吞咽下刺痛,满含不可置信侧首望向身旁的丈夫:

“莫许。你曾经是我的老师,现在是我的丈夫。我将你视为亲人,给予了你百分之百的信任。我从没想过你会在这份信任上建立欺骗,从没想过。”

北子坡中学的夜晚,他推开她的心门,为她将眼前的黑暗划开一道小口,让光芒涌入。

她崇敬他感激他,将他视为天边指引着她前行的皓月。

他为她插上羽毛塑出翅膀,助她展翅高飞,成为她最坚固的后盾。

他为她断了一条腿,因她失去至亲,倾尽全力的帮助她爱护她。

他将丈夫这个角色以最完美无缺的模样展现在她面前,她很难不为之沉沦。

她开始承认自己对他的爱,试着去接纳他与他共度余生。

可她从没想过他会有锋利的一面。

他明明比任何人都温柔。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她声音颤抖。

空气间静得可怕。

钟表秒针走动的声响循环无边。

他用最好听的声线,以平淡掩饰着内里的浓烈:

“因为我爱你。”

“你爱我?”

我爱你。

这对她而言过于沉重的三个字,莫许说过很多遍。

可肖纵一次都没有提及。

“这就是你的爱吗?”

以柔软为障眼法,将她麻痹。在阴暗里滋生的荆棘紧紧缠绕着她,一点点将她束缚,禁锢。建立在无辜者血肉上,充满不顾一切的掠夺与侵占。

如果这就是他的爱,对她而言,也太恐怖了。

“你为什么执着于我?为什么偏偏是我?”

“人的感情本就是一个复杂的东西,诞生得不可理喻,膨胀得不可预料。没必要究其根底,去道出一个所以然。因为,这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男人看似沉静的脸上没有太多情绪。只有衣袖下的双手紧紧蜷握,攥得指尖发白。

夜色里荧动的灯光陷在他被苦楚淹没的双瞳之中:

“你可以形容我的爱太过突兀,但不可否认它真实存在在你我之间。”

“不。”

她狠狠道:

“它仅仅只存在于你。”

像报复。

像将肖纵所承受的一切全全还予他的身上。

此时,她只想用最锋利的齿撕破他的皮肤,咬开他的血肉。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弥补落在肖纵身上的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

她的决然揪在他心口,连呼吸都让他隐隐作痛。

她似是将他的感情视作累赘,厌弃般的急于撇开,嫌恶着要弃而远之。

她急于与他割席。

直白坦言——她根本不爱他。

“没用对吗。”

他似苦笑了一声,很是无措:

“不管我做什么都没用。不管我做什么,你根本不可能施舍我一分一毫的回应。”

他用到了施舍两个字。

就犹如现在他哀求的模样。

他的矜正,他的端雅。

他稳持的气度与风骨。

就这么一瞬之间全然坍塌了。

何愿闭上双眼,死死摁灭了心底每一丝触动。

她与他之间,本就不该拥有这样的感情才对。

从北子坡中学初见那一刻起,他是她的老师。

他们本应一直都是相互礼敬的师生关系。

她会怀着感恩与敬仰去对待他,他们会维系着这牢固的连接,在接下来的人生道路上走很远很远。

他为什么要执迷于她的爱,又为什么用尽手段迫她沉沦。

在那条狭窄的单行线明明她已经与肖纵执手,他又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行闯入其中?

是错的。

莫许的纠缠是错的。

她会对莫许产生与肖纵相同的情愫更是错的。

她不能这样。

何愿摇头:

“我们之间本就不应该产生这种东西。”

这句话仿佛在说给他听。

更是在说给自己听。

“应该与不应该,又是谁决定的呢。”

何愿诧异望着他,就像望着一个陌生人。

她不解又惊恐于他的执迷,她从未经历过的执迷。

她曾像现在这般推开肖纵。

可并不需要多么过分的力度,肖纵便会顷刻间消失不见。

然而莫许像一个疯子。

撕开温和的罩衣,是癫狂的内核。

即便她如何执起尖刀在他身上劈砍,他都坚守着执迷步步向前。

靠近她,拥抱她。

对她说:

我爱你。

这种执迷让她一时汗毛竖起。

因为他将自己藏得毫无破绽,即便陪在她身边,即便同枕而眠。

时至今日,才剖现在她的面前。

陌生又恐惧。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自己躁乱不安的心。

混淆在气愤与怨怒中的恐惧又掺杂着奇异的悸动。

她站起身,想大步离去。

可他却一把握住了她的腕。

阻止了她前行。

“莫许。”

她没有再看向他:

“放了我吧。”

“愿愿,鸡蛋糕还热着,趁热吃表皮才酥脆,我知道你最喜欢了。晚上我们早点休息,可以在被子里看一部电影,今晚,你想看哪一部?”

带有温柔笑意的温声挑响着她的耳膜。

腕间冰凉的手越束越紧。

“莫老师。”

她重拾起这个生疏的称呼。

终于回过头去,用如寒刃般的目光割向他发红的眼眸:

“您教我要狠心,您教我不被歉疚支配,我已经全都学会了。”

轻如羽般的手从他掌心抽走。

同时,也抽去了他心间仅存的温热。

大门关闭的声音是他与她之间的休止符号。

他陷在黑暗里,任寒凉侵蚀。

越坠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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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愿(乡村小城)
连载中阎崇年间廷史司理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