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跪赎(城市篇二结束)

蒋彪像是早就料到何愿会来找他。

他拿起一个沓厚厚到文件夹走出了店门。

敦实的小伙勤于减肥瘦了不少,大脸盘子都显出了骨骼感。

只是那张总是笑嘻嘻的脸此时分外凝重。

“何小姐。”

他挤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你身体刚好,要不进来聊吧?”

“肖纵呢。”

何愿并无多言。

她只想要一个答案。

“肖纵在哪里。”

他们租住的房子已经清空,什么也不剩。

拨去的电话从关机变为空号,何愿不得不承认,肖纵在故意躲避着她。

蒋彪挠了挠脑袋,垂下了眼睛。

张启的唇似要发出声音,又抿咬着吞了回去。

许久,他才心一横:

“肖哥走了。”

何愿不懂:

“走了?他走去哪里?”

蒋彪悠长叹下一口气:

“他不会回州央了,你也不用去找他。何小姐,你就……回去好好跟你老公过日子吧。”

无措的双手捏动着手中的文件袋,随即递了上去:

“这是店里的股份出让书,只要你签字,肖哥手上的股份就全部都是你的。里面还有一张卡,是肖哥手头上全部的钱……肖哥知道,你跟着你老公也不缺这碎银几两。但是你出嫁时也没有娘家给的嫁妆当底气,总得有些资产保身才好。”

“什么意思?”

话已至此,她不是不懂,她是不愿相信。

她不相信肖纵毫无预兆的不辞而别,这太突然,也太奇怪了。

“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他遇到了什么困难?”

何愿不可置信摇着头:

“他不可能丢下我和孩子不管。”

“这孩子不是他的。”

蒋彪咬着牙,将他所知的真相全盘托出:

“肖哥好多年前就做了结扎手术,复查后也没有自然复通的迹象。何小姐,你的孩子不是他的。”

蒋彪的话让何愿僵止不动。

思绪在此刻冻结。

“哎何小姐我不太会讲话。”

生怕何愿误会了什么,蒋彪连忙解释道:

“肖哥早就知道这孩子不是他的,他并不在意这孩子是谁的,只要是你的孩子他都视如己出。他这次走,只是不想再拖累你了……”

然而接下来的话再不能入何愿的耳。

难以消化的言语化为模糊频振,噪响在耳畔。

她无比清醒,却陷入了空洞意识的漩涡。

越坠越深。

——

莫许捏起小小的婴儿连体衣爱不释手。

柔软的布料带有清洗过的淡香,左右检查一番后,细致叠好整齐摞在一起。

提前准备好的婴儿房万无一失。

婴儿床上悬挂着旋转摇铃,地板上铺设了毛绒地毯。

大大小小的玩偶摆放在四周,就连原本复古暗色调的窗帘都换成了浅色调拼色的童趣风格。

楼下屋门关响引得莫许注意。

他站起身,不经意间面露笑意,脚下已是迫不及待快步而去。

“愿愿,你回来了。”

站在玄关处的何愿一动不动。

她静静立在那儿,低垂的头随着莫许靠近而渐渐抬起。

“啪——”

他步于她身前。

迎来的,却是她狠手一耳光。

他随着她挥掌的力度脸有偏侧。

红印显现在他的皮肤上,由浅至深。

“是不是你——”

她绷直的手忘却松懈。

斥满怒意的双眸里噙着泪:

“是不是你在避孕措施上做了手脚?!”

何愿不敢想。

当肖纵知道她怀孕后到底是如何面对的这一切。

他会难过吗?会伤心吗?会委屈吗?

可他明明比谁都高兴,无比珍重的将她与孩子都放在人生规划里。

他心里会想着什么呢?

他有没有怪过她啊。

又有没有幻想过。

那是他的孩子该有多好。

“肖纵早就做了结扎手术,不可能会有孩子……”

她抽泣着,声音不再平稳而质问狠戾:

“在最后一晚让我怀孕,这是不是你早就计划好的阴谋?是为了不让我离婚?还是想用孩子牵绊住我?”

耳边鸣响消散过后,意识的洪涌让莫许震颤不已。

将她的话连贯而成的真相逐渐清晰。

他惊愕地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

原来。

那是他的孩子。

她肚子里的是他的孩子。

是他与她血脉的连结,是他与她永远都无法割断的羁绊。

是他求而不得更不敢贪望的奢想。

可她手背上遍布的针孔还触目惊心。

他不能让她继续这样下去。

“如果我说,我没有这么做。一切只是一场意外,你信吗?”

轻软的语气带有几分无力,他失神的双眼露出几分胆怯。

她冷冷一笑。

不知是轻蔑于他的话语,还是无奈于老天捉弄。

泪珠滚过她因激动而泛红的脸颊,又被她抬手狠狠拭去。

“愿愿,别生气。”

他只想安抚下她激动的情绪,让她平静下来:

“你刚出院,不要伤到身体。”

莫许抬起双手想覆于她的肩膀。

却被她挥手抗拒,拍落一旁:

“你对肖纵说了什么。”

何愿退身一步,拉开了二人的距离。

那双明丽的双眼此时满是凶光怒瞪着他,就像要将他活活撕碎:

“是你把他逼走的?”

“我没有逼他。”

他的话放下了所有温和,似是将彼时重现般胆战心惊:

“你躺在抢救室命悬一线,我签了一张又一张风险书。就因为他没有听到你的呼救,你差一点就!……就……”

他气息抖动难平,再不敢往下说。

充满后怕的目色里微波粼粼,一瞬间染红了他的眼眶。

此刻。

何愿终于明白了。

她明白了肖纵离开的真正原因。

不全是自怯于她对他的感情,不全是害怕他不够好,也不全是碍于孩子的生父到底是谁。

他在自责。

他自责于是他的残缺害了她。

害她因他而身处险境,害她差点丢了命。

“这明明不关他的事,这明明跟他没有关系。你为什么要把罪责怪在他的身上!”

她已泣不成声:

“是你逼走他的、是你逼走他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对他,为什么!”

为什么将他驱逐,为什么逼他剥离。

为什么又让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明明已经有了爱护他的长者,重视他的伙伴。

有了家庭,有了爱人。

他孤苦伶仃的活了半生,他本终于能迎来属于他的温暖。

这一切的一切,就这么硬生生从他身上剥扯下来。

又只留下他一个人。

“愿愿……”

莫许伸出手,想为她拭去眼泪。

她反应激烈,抗拒着推开他的胸膛,厉声言:

“你用他身上的残缺刺伤他,你又比他好到哪里去!”

男人神色一僵,犹如被寒骨贯穿。

他的指尖越颤越猛,抬举的手不敢靠近。

眨眼之间。

一滴晶莹从他发红的眼尾滑落。

何愿为自己气急的口无遮拦而惊心。

她紧抿着唇再无言语。

她一心为肖纵去讨伐她“恶贯满盈”的丈夫。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用他残缺的身体去刺伤他。

因为。

那是他为了救她而断的腿。

她知道,他多害怕被她直视他的残肢。

他害怕追不上她的脚步,他害怕无法将她抱起。

如她所想,她的话捅入他的身体,抽出时连带着皮肉鲜血淋漓。

他被她剖刮得面无血色。

碎裂的骨血再难塑起完整的模样。

胸膛中的战栗揪扯着她难以呼吸。

她不愿直面他被她撕裂的溃口,就像是不愿承认自己心中留属于他的一席之地。

那柔软的一席之地被他的泪水灼烧。

阵阵痛楚叫嚣着。

就像是在告诉着她——

所谓的崇敬,所谓的仰慕,所谓的亏欠,所谓的感激。

早就不纯粹了。

不。

但她绝不能承认。

在她所划定的世界规则里,一旦承认了属于莫许的一席之地,便就是承认了对肖纵的不忠。

“我要去找他。”

何愿闪过目光,逃避般地转身就走:

“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愿愿……”

没有时间让他自舐深痕,他不能让她在毫无理智的状态离开这里。

他不能让她再受伤。

莫许揽过她的肩膀,将她护在怀中。

可她强行挣扎着,双手推抵又胡乱挥打:

“放开我!你放开我——”

惶恐让她失去了理智。

她也不知道自己抓握住了什么,又是如何砸在了他的头上。

“哐——”

原本置在柜架上的玻璃瓶从她手中跌落在地。

玻璃四分五裂碎散开来。

一滴血色如同绽落的梅花。

一滴又一滴,盛放在透明碎片之间。

深红从他的侧额头淌出,沿着侧脸凝聚在下颌。

从来挺拔的男人屈颓下背脊。

他弯下身,用发抖的双手握住了冰冷的假肢。

折屈的膝盖落在了地面发出闷响。

他撑着腿,又艰难落下了另一只血肉之膝。

他仰首望着她。

满目哀求:

“一切错都在我,你怎么对我都可以,我是罪人。”

他碾碎了所有风骨,自毁了全部尊严。

泪水混淆了猩红,占满了他的脸。

他连话语都难以强持,泣腔凄苦:

“我再也不纠缠你了,我再也不求什么了……愿愿……何愿、何愿。”

略显枯瘦的手缓缓抬起。

纵然万般难舍,他还是狠狠拔扯下他无名指上那枚素金戒指:

“我放手了何愿……我错了、我错了……”

他不该是这样。

那本是黑夜里的明月。

泼洒出一路光辉,指引着她前行。

她无心让圆月有缺,心存所愧。又有心将月拽入泥潭,将他摧折染得满身斑驳。

她不该这样的。

她走近他。

温热的手小心翼翼的抚在了他的额头,覆住了他的伤口。

他不可置信她的亲近,更不可置信她目色里流露出的怜悯。

被她摘取下的眼镜置落在一旁。

她用袖沿擦过他的血色,又用指腹拭去他的泪痕。

狂澜过后隐隐余波,随着她的抽泣从眼角流落。

莫许抬起双臂。

试探着围拢。

在她并无排斥的静默下,他双臂越束越紧,贴身将她环搂。

他能听见她的心跳,甚至能感受到她体内生长着的小小生命。

千丝万缕跳动的血脉环绕在身周,将两个人系绑,捆束。

难以斩断,难以分割。

“我陪你找他。”

他闭上双眼,紧紧拥着她:

“一定找到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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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跪赎(城市篇二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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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愿(乡村小城)
连载中阎崇年间廷史司理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