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冬。
“吴哥,我们这是去哪?”许瑰拢了拢背在胸前的书包,忍不住问。
望着车窗外皑皑白雪下的无人公路,太过寂静,许瑰心里总有隐隐的不安。
吴言单手握着方向盘,边开车边抽烟,闻言,抬头在车内后视镜里望了一眼许瑰。
长得真是漂亮。
简直比女人还漂亮。
这次能赚一笔大的。
吴言在心里盘算着,脸上笑意渐显。
没得到回答,许瑰抿了抿唇,向驾驶位前倾身子,再次开口:“吴哥,我们去哪啊?”
吴言回过神,被打断思绪的愠怒油然而生,蹙眉不耐烦道:“你来过瑞士?我说了地名儿你知道在哪?”
许瑰哑然,于是默默坐了回去。
一路无言,又往前行驶了约莫二十公里,窗外仍然只有白雪和车道。
许瑰心中的不安愈甚,想了想,换了个问题:“吴哥,我来这一趟,赚的真的会很多吗?”
吴言笑了,带着不明意味。
许瑰以为他同样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但他倒是开口了:“当然。”
许瑰点点头,正在心里琢磨着,这时应该说什么感激的话,却听吴言发问:“你,干这一行多久了?”
许瑰不明所以:“哪一行?”
吴言的恶意不加掩饰:“都到这儿了,跟哥哥装纯呢?”
许瑰心中警铃大作,不动声色将胸前书包移到背后,一边悄悄将书包背在背上,一边试探开口:“吴哥,我真没听懂。”
吴言直接转头过来,仔细打量许瑰的神色,见他的疑惑不作假,便也察觉出不对来。
暗啐了一口,吴言脸上挤出几分和善的笑意:“开个玩笑。汪俊是怎么和你说的?”
说着,默默将车提了速。
许瑰懵懂点头:“汪俊说,这边有个画廊,要找些画手。”
吴言不懂什么画画,但知道这次是被汪俊坑了一把,他们这个会所,原本讲究的是一个你情我愿。
不过这个许瑰,长得太好,他不舍得将他放走。
于是吴言只得干巴巴地接话:“是的,是这样。你和小俊怎么认识的?”
许瑰好似毫无察觉,将他与汪俊在画室当同学的事和盘托出。
吴言越听,心里越觉得不好:“那你还是个学生?还是艺术生?”
许瑰乖巧点头:“对。”
吴言眼珠子咕噜转了一圈:“那你家应该不缺钱啊,怎么出国来打工了?”
许瑰笑道:“是不缺钱,但汪俊说画廊风景很好,写生再合适不过。而且我没想过我能靠画画赚钱,本来以为这一辈子都只能在家啃老。”
听了许瑰的话,吴言笑容愈发僵硬,但还残存一丝希冀:“那你出来,和家里说过没?我是说,让家里人着急不好。”
“当然说了,别担心,”许瑰掏出手机点了两下,将屏幕伸到吴言面前:“吴哥你瞧,我还给我哥看了咱俩的合照!”
吴言偏头望去,是许瑰给备注为“大哥”的人报平安的消息。
所谓合照,是在机场许瑰的自拍,笑得灿烂,后面是毫无察觉的他。
这活脱脱一个不谙世事的富二代!
吴言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到时候,这公子哥家里发现宝贝儿子不见了,在国内闹起来,手里又有自己的正脸照,再闹到这边的大使馆,岂不是一抓一个准?
吴言在前面焦头烂额,许瑰则在后面笑得开心,兴冲冲拿着手机不知在和谁发语音。
“吴哥,”许瑰伸手拍了拍吴言的肩膀,“我想上厕所。”
吴言没好气开口:“在路边随便解决一下。”
许瑰嫌弃皱眉:“这怎么行?我接受不了,我要去厕所。”
吴言不耐烦:“这边没摄像头,大男人怕什么?”
许瑰拒绝:“不行,我要去厕所。”
吴言无奈:“那你忍一会,到会…到画廊去上。”
许瑰拒绝:“忍不了了,箭在弦上。”
吴言烦躁地挠了挠头,在岔路口改了方向,驶向了最近的一个小镇。
小镇设施还算现代化。
吴言开车到了一个商场,带着许瑰上了三楼,三楼的厕所窗户是被封死的,一整层楼又几乎没有商户开门,一般不会有人去。
领他到了厕所前,见人进去了,吴言走远了些,一边盯着厕所的出口,一边掏出手机给汪俊拨去电话。
许瑰落地瑞士不久,一半定金便打到了汪俊账户上。
钱一到账,汪俊便迫不及待到了台球厅。
台球厅,打台球只是一个幌子,实则内置一处隐蔽的赌博室。
正赌得气血上涌,汪俊哪有空管嗡嗡作响的手机。
许瑰已经上完厕所出门来时,吴言已连着打了十几通电话。
许瑰长得不矮,一米七八的身高,俯身才附到吴言耳朵边:“吴哥,我下去买点吃的。”
吴言正为汪俊一通电话都没接的事情憋火,想了想,便同意了许瑰的行动,只嘱咐他别乱跑。
许瑰点点头,又问他想吃什么。
吴言摆摆手,又继续打电话去了。
许瑰坐电梯到了二楼,便迅速找到了楼梯间,下到了一楼,飞奔着出了商场。
同时,汪俊再一次将定金输得精光,这才注意到了裤兜里的手机。
“吴哥?”
汪俊的声音一传来,吴言再也憋不住火破口大骂:“我去你妈的,你敢给老子下套,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没必要吧吴哥,”汪俊一脸疲惫,“我是没跟他说去那边做什么,但你该赚还是赚啊,只不过麻烦点。”
“我去你妈的,那叫只不过麻烦点?你他妈给我送个富二代来,你是不是想送老子进去?”吴言骂得脸色涨红。
汪俊一头雾水:“什么富二代?你接到的人是许瑰吧?他一个孤儿,爸妈都死了,倒是有个哥哥,不过前几个月跑了,家里穷得叮当响,你……”
话还没说完,吴言仿佛受了当头一棒。
他,被骗了!
“汪俊你爷爷的!”吴言在手机话筒边怒吼了一句,便将手机狠狠塞回裤兜,拔腿冲向二楼。
到了二楼,清一色的白人面孔,哪还有许瑰的踪影。
吴言环顾一圈,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
他明白,许瑰是很难找回来的。即使找了回来,可人已经察觉到了不对,若是在商场里起了争执,被警察盯上了,后果不是他能承担的。
无奈,压下怒火,吴言折返回到车里,开车离开。
许瑰躲在远处的一个拐角,右手紧紧扣着书包肩带,偷偷从墙后观察着吴言的车。
直到看到车开走了,他紧绷的神经才倏地松下来,一卸力,便缓缓靠着墙蹲坐下来。
许瑰的衣服兜一向是带拉链的,这样不容易丢东西。
拉开拉链,掏出手机,许瑰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
缓了一会,按亮手机屏幕,刚输入密码,手机便无情的黑屏了。
长按开关键,仍然没有反应。
许瑰无奈叹气,脱下书包背到胸前,在里层翻出充电宝连上手机。
手机仍然毫无反应。
正当他拿不准,是手机被冻得开不了机,还是充电宝被冻得出了问题,肚子便传来一阵咕咕声。
“先吃饭吧。”许瑰自言自语,做了决定。
手机和充电宝塞回书包,抬头望了一圈,向不远处的一个长椅迈步走去。
在长椅上坐下后,许瑰从包里掏出一包饼干,撕开包装,拿起一块放进口里。
饼干是最普通的那种老式饼干,属于物美价廉那一挂的,味道不错,但就是太噎。
以往在家里,许瑰总会给自己倒一杯热水,以免饼干顽强的哽在喉咙里。
但现在,他什么都没有。
饼干也不负所望地哽住。
突然,脸上传来凉意。
许瑰抬头,天上很应景的飘起了雪花。
怔愣了片刻,许瑰才站起身,收拾了手里的饼干包装袋,走向不远处的垃圾桶。
垃圾桶上的提示语是德语,许瑰不认识,但还是按标识丢进了可回收垃圾的桶里。
丢完,许瑰站在原地没动。
他该去哪呢?
原本以为,此番来到异国他乡,能在这里攒下去上学的钱。
而现在,他孤身一人,语言不通,手机也没电。
但好在饼干填饱了肚子,所以他说不上难过,只是感到迷茫,或许还有些许无助。
许瑰呆呆站在雪里思考着,莹莹雪花铺了一层在他的黑发上。
直到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
许瑰立马警惕转头——
是一位头戴毛线帽的老奶奶,和善地冲许瑰笑,小心地在积了薄雪的地上走着。
许瑰也回以一个乖巧的微笑,以为老奶奶是要扔垃圾,便往旁边退了两步。
老奶奶却也微微转了方向——往许瑰的方向走了过来。
虽未完全放下戒备,他还是快步走上前,搀扶住了老奶奶。
老奶奶笑意愈深,指了指后方的一个咖啡馆。
许瑰似懂非懂点点头,将人扶到了咖啡馆前,正要离开,袖子却被攥住。
老奶奶又指了指咖啡馆内。
许瑰顺着往里看,咖啡馆不算大,装潢虽不华丽却极尽温馨,还有一个矮矮的壁炉,火焰正在里面跃动。
还没反应过来,老奶奶便拉着他,推开镶了一圈原木的玻璃门,进了屋内。
门一关,许瑰顿时感到了壁炉带来的暖意。
老奶奶牵着他坐到一处软椅上,一个金发羊毛卷的小女孩,端着一个杯子走了过来。
轻轻将杯子放到许瑰面前的桌子上,小女孩腼腆地笑了笑,害羞的依偎着老奶奶。
老奶奶笑着摸了摸小女孩毛茸茸的头顶。
许瑰不好意思地说了句“谢谢”,反应过来后,愣愣地补了一句“thank you”。
说完,才想起这里用的应该是德语。
好在小女孩听懂了,红着脸回应摇摇头。
许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浓郁的热可可瞬时滑入口腔。
暖意在体内体外徜徉,许瑰这才觉得眼眶酸意上涌。
他还没来得及将眼泪憋回去,湿意便从眼角滑落到下颌。
老奶奶和小女孩皆是一愣,反应过来后,便都准备去抽桌上的纸巾。
被她们的隆重吓了一跳,许瑰不好意思地慌乱摆手,正要用手随便拭去时,一方绣着山茶花的墨绿手帕,伸到了他面前。
许瑰下意识地,顺着捏着手帕骨节分明的指节,视线缓缓上移。
剪裁得体的黑色呢料袖口下,是瘦削修长的手腕,白得略病态的皮肤,薄而细腻,足以窥见蓝色的血管。
“不介意的话,用手帕擦吧。”
清冽的男声在许瑰头顶上方响起。
心尖仿佛划过一片羽毛,酥酥麻麻,许瑰怔愣片刻,才双手接过手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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