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雁荡之丘(四)

疗完伤回来,照夜栖率先去找了凤缃。

凤缃非他族人,但怎么说也是凤凰族的公主,又于金翅鸟一族有恩。他再恼怒于她的自作主张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因此照夜栖忍着些怒火,到底收了几分语调:“你为何要去找祁筠的麻烦?”

凤缃自是十分委屈,照夜栖此行像是来兴师问罪一般,是她动的手不假,此事却也是情有可原的,她虽无确凿的证据,但很多事只要有一点猜想便足够了,不是吗?

她看着有些陌生的照夜栖,委屈涌上心头,“阿栖,我没有说谎,祁筠她在骗你,她是有记忆的!她此行定是另有图谋!”

“何以见得?”照夜栖很难说凤缃和祁筠二人,谁的话可信性更高。

一个和他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一个对祁筠恨之入骨。

凤缃倒也不是很笃定。毕竟她只有这一个证据。

可这事又不能让照夜栖知道,若照夜栖知晓她在和祁筠的打斗中受了伤,他势必刨根问底,牵扯出当年一些往事。她可不愿意让照夜栖知道是自己亲手将祁筠推进噬魂渊。

“我……我不知道,但你不觉得奇怪吗?怎么会那么巧,她恰好就失忆了,还被你找到了。”

“也许……也许祁筠是回来报复你的呢,当初你不也是这样骗取她的信任的吗?”

“闭嘴!”照夜栖没由来的烦躁,猝然打断了她。

凤缃有些不满,她皱起眉头,苦口婆心劝诫:“阿栖,你别犯糊涂了。退一万步来讲,祁筠真的失忆了,你就会放过她吗?你就能放过她吗?”

照夜栖痛恨被人揣度心思,放不放过都是他自己的事,何时轮到旁人来置喙。

他冷声道:“我若放过她,你当如何?”

凤缃感到有些不可置信,她想到当初便是因为照夜栖的优柔寡断,才险些误了大计,他做事一贯狠绝,却一再因祁筠的事犹疑不前。

她几乎是恳求着说:“阿栖,留着她终究是个隐患。这天底下,什么样的女子你找不到,为何非得是她呢?”

照夜栖本来也不是想来此说服凤缃放过祁筠,她再恨祁筠,难道还能越过他得手不成?

是以此行一为劝诫凤缃行事切不可如此莽撞,二为说服她回凤凰族。

这些年来,凤凰一族内乱不休,凤缃本是继承人之一,但她无心于争夺族长之位,反而尽心尽力地辅佐他,以至于凤凰族内乱迟迟未平息,按凤缃的才干,她若肯回去,凤凰一族也不会是那个样子。

他知道是因为凤缃幼年便是在他母亲膝下同他一齐长大,对金翅鸟一族情谊深厚,他很感激,可这不代表她能一再得寸进尺,干扰他的决定。

他眉心拧起,摆手道:“凤缃,这里的事你先不用管了,如今凤凰一族内乱已息,尚需休养生息,我也就不拘着你了,你自行离去吧。”

凤缃瞪大双眼,感到不可思议,他居然为了一个外人让她离开,“阿栖,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你居然真的要赶我走?”

正是因为念着往日情谊,照夜栖才只是将她禁足。

“那里才是你的家。凤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责任要承担,如今凤凰一族正是百废待兴,你也该长大了。”

“况且,我和祁筠不日便要成婚。”照夜栖顿了顿,不知想到什么眉心涌上淡淡惆怅,“我知你放不下过去,对祁筠恨之入骨,所以不如早些离去的好。”

所以照夜栖他放下了吗?他怎么能放下呢?祁家害得他们还不够惨吗?

祁筠作为祁家的后代,天生就是有罪的,而如今照夜栖告诉她,他们要成婚了。

他们要成婚了。

天大的笑话!

凤缃气得浑身颤抖,也顾不得什么体面,指着他恨恨道:“你要和她成婚!你居然要和她成婚!你不要告诉我,这也是你计划的一环!”

照夜栖青白玉冠束发,拢一身玄色长衫,静静地立在屋檐下,眼底无喜无怒,如一尊静谧冷寂的雕像。

到了此时,他的情绪已然平静下来,他淡道:“这和你没什么关系。”

是的。就因为她不是金翅鸟一族,所以复仇一事和她没关系,种种计划都和她没有关系。

凤缃的视线逐渐变得模糊,直到再也看不清照夜栖的身影。

他走得决绝,将凤缃的质问远远落在身后,再一次忽略了她的感受。

凤缃无力跌坐在地,目光投向院落里开得如火如荼的凤凰花,轰轰烈烈的一路摧枯拉朽攀满院墙,可是再美再绚烂又有什么用!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一切都没了!靠着假象饮鸩止渴又有什么用!

她想到明昭八年的雪夜。

当时祁筠即将接任鹤云台,而照夜栖迟迟不动手,她几次三番催促,都被他以时机未到回绝了。

她对鹤云台的阴影是根深蒂固的,年幼时她被寄养在姑姑家,也就是照夜栖的母亲,她亲眼见证了祁家人是如何侵入雁荡之丘,夺走篪金铃,屠杀金翅鸟一族的。

金翅鸟一族死的死,伤的伤,其余族人也被收入了缚妖塔。她侥幸逃脱,也是身受重伤。

因此鹤云台绝不能重见天日。

她在大典前夕去找了祁筠,告诉了她真相——祁家被灭门的真相。

倒也不是想要背叛照夜栖,只是大典在即,乱了祁筠的阵脚也好,况且,祁筠体内有照夜栖的内丹,若利用得当,不消她出手,祁筠自然会被反噬。

那时候,祁筠的脸色苍白得跟见了鬼似的,森冷漆黑的雪夜里,她连灯都没顾得上提便仓惶离去。

这也算是她罪有应得了。

不过,令凤缃不悦的是,金翅鸟一族的内丹居然会在一个凡人体内。

那可是碧魄珠,一千年都难以凝出的内丹,照夜栖说给就给?!

祁家灭门三年后,祁筠重回扶昭城,她眼看着照夜栖一步步接近祁筠,看似虚情假意,实则恐怕早就不知不觉沦陷了。

偏生掩耳盗铃一般,他说:“你不觉得,爱上自己的杀父仇人,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吗?”

真是有意思。

祁筠有没有爱上,凤缃不知道。她只知道照夜栖算是完了。

如今竟还要重蹈覆辙,她决不能让这种事再发生!

*

出乎照夜栖意料的是,凤缃走得倒是很干脆。

也好,凤缃在此他终究心难安。

但凤缃的话,他却没有全盘否定。

照夜栖最是了解凤缃,她虽骄纵跋扈了些,却是万万不会说谎的。

既然凤缃也起疑了,便说明他产生的不是错觉。祁筠确有可能是假意接近。

他得找个机会再试她一试。

这样想着,便走到了祁筠的院子,他推门而入。

这是一座古旧的院落,瞧着朴实无华,内在却别有洞天,地上铺着墨色砖石,其上雕刻着数条流云纹,远远瞧去如水波般流淌,踏上去似在水中行舸,这么说倒也没错,因着整个雁荡之丘便是建立在山海湖泊之上,哪里都是水,哪里都是一派阴郁潮湿。

宽绰的长廊蜿蜒曲折,周遭种满馥郁香兰,芍药,木槿,月季,芙蓉,夕颜……纷华糜丽,暗香浮动。

就这么直直通向内里的一片杏林,祁筠的卧房坐落其中。

越往里走,风景又有了些变化。

碧色琉璃瓦错落有致地铺开,小巧雅致扑面而来,与头顶葳蕤青葱的枝叶在苍穹之下错乱了光影,洋溢着令人艳羡的勃勃生机。

这里还有个不俗的名字——风涤斋。

这倒不是他的设计。

祁筠当年在鹿茸山的居所便是这般,他不过是依模画样罢了。

照夜栖负手继续往前走,恰见祁筠在树下捧着一本古籍,似看到兴处,浑然不觉他的到来。

他也没想打扰她,便止了步子。

不远不近的距离。

照夜栖的目光凝滞在她身上,这一幕,和从前实在很像。

像到让他怀疑自己仍在鹿茸山。

只是物是人非,他不再是那个温顺的阿鹤,祁筠也不再是风光无限的祁筠。

命运无常,在这般相似的场景,他们的身份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祁筠。”

照夜栖出声,打破了往日和今朝的重叠点,将自己拉回了现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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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旧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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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柳院灯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