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官在她仿若失智的五秒钟内,已经成功调取了先前的记录,开始指点起厨房工作:“先加柴,大火,把锅热好,再放姜蒜,最后把山菇倒下去,怕不熟就适量加些水,再加两把火……”
“……”
“等一下,好像漏掉了一个步骤,这是……哦,焯水,你要先焯水!”
“……”
“你该放盐了。”
“?”
“你上次焯过水,是在四分三十秒左右放的盐。”
心与看了一眼盐罐子,脑子已经跟不上他说话的速度。
指挥官板着脸,像下达军令一般:“放盐!”
心与迅速把手伸进罐子里,抓了一把,准备往锅里撒。
“等等,”指挥官眉头紧蹙,“你用手抓?”
“哪里不对吗?”
“你怎么确定不会过量?”
“感觉,差不多,吃不死人。”
“……”
趁他没说话,心与火速下盐,指挥官没来得及阻止,转头瞪着她:“那你怎么确保火候?依靠颜色么?可是颜色都差不多,灰白灰白的。难道是根据水分子的蒸发,还是依靠气味的浓郁程度?可是气体中的微粒做的都是无规则的布朗运动……”
灶膛里的柴忽然噼啪一声爆响。
心与如梦初醒,少女的情愫在他那一堆不知所云之中被掐灭得一干二净,遂后知后觉他可能只是单纯来找茬,于是拿着锅铲叉腰。
明明娇小玲珑的身体,竟然生出巨人般的气势。
“……你,你干什么?”指挥官绝不承认他慌了。
心与挤出一个笑容,故意用娇滴滴的声音说:“今天的神明大人好不一样哦~”
指挥官觉得自己的脑神经都快长出鸡皮疙瘩:“……我就是来体验一下人间疾苦。”
心与的脸迅速垮下去:“那你体会到了?”
指挥官关闭分析系统,认真地总结:“人类做事情不够科学,也不够精准,甚至还有几分敷衍。”
“敷衍?我的手就是称。”心与伸出右手挥了挥,随后指着铁锅,“味道真的差不多,要不你尝尝,就尝一口。”她将菜铲了出来,用筷子夹起一片金黄香嫩的山菇,作势要喂给跟前的人吃。
指挥官面色发白,不解地与她僵持。
然而心与不退反进,向他逼了过来:“张嘴!”那语气学他七八分像。
指挥官的投影下意识张嘴。
心与忽然笑了起来,当着他的面,送进了自己嘴里:“我忘了,神明大人你已经辟谷了,可惜了,没有口福。”说完,她端着菜碗,潇洒转身而去。
指挥官站在原地,想了一下:我来是做什么的?
而后,他火速打开日志,在上面郑重地写下几个大字——
“人类做饭时并不好惹。”
想想,不太对,他又把人类两个字叉掉,换上了大写的“女人”。
——
铩羽而归的指挥官思忖了好几日,终于鼓起勇气,去找心与说明缘由。
彼时,心与正在挖鱼塘。
门前的白溪看似流速平缓,但水底石滑,青苔遍布,加诸活水捉鱼太难,不仅全凭运气,还极易摔跤受伤,若是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鱼塘,则苦恼能少却许多,凭鱼籽生长的速度,越往后越富足。
于是,她在竹屋后靠近溪流的地方挖坑引水,再用竹子编制一个简易的水阀,来控制水流保证活水。
这几日早晨给菜畦浇水施肥后,剩下的时间她全在泥地里干活,直到傍晚饭后,趁夏日白昼长,天还没彻底黑下来,去山上打柴备用,入夜后若是疲累,则早早入睡,若是尚存精力,则围着篝火用竹子搭鸡窝鸭舍。
心与低头看见地上加深的影子,一脚踩在铁锹上,头也没抬地打招呼:“神明大人,又来体察民情,感受人间疾苦吗?”
“……”
被抢了开场白的指挥官忽然无话可说。
地上的影子又渐渐淡去,心与重重叹了口气,扔下铁锹,回头盯着他,直白地说:“无论是生火煮饭,还是挖地种菜,神明大人您都不感兴趣,那究竟是什么事情,让您如此难以开口?”
光团失速,差点撞到树上。
“您不说,那我就继续干活了。”
“其实……”
指挥官心一横,又开始编瞎话:“是这样,我下凡的时候出了点问题,肉身被毁去,我现在需得重塑肉身,所以……”
那意思就是需要帮忙。
“没问题!”心与爽快地答应,但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又没把话说死,“不过嘛……”
指挥官警惕地问:“你有什么条件?”
心与反问道:“神明大人,你恢复了肉身,是不是就渡劫成功,要回到天上去了?”
“……是又如何?”
“你之前让我许的愿望不是一个都没实现吗,我可不可以再许一个?”
指挥官没应,但也没立刻回绝。
得了默许,心与大着胆子说:“嗯……我,我想去溪边洗个澡,但现在天热,山里溪水中常有人玩水,你,你能帮我看着点么?”因为没有那个条件且又伤了腿,她这两月来,多是洗脸濯足,实在汗流浃背,也就拿着木桶润湿巾子,用来擦拭身体,进来接近三伏,她实在难受,便想下溪水泡个澡。
若是换了寻常人,她万不敢如此孟浪开口,但好在神明庇护众生,不分男女,她自己心里也能接受。
可她能接受,不代表指挥官这个假神明能接受:“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心与呆呆地说:“我没把你当人,你不是神吗?”
指挥官无言以对。
心与低下头,小声说:“神难道会对自己捏的泥人感兴趣……”
“嗯?”
“故事里不都是这样说的,盘古开天,女娲造人?”
“……说的也是。”
指挥官思前想后,总比天下一统,宇宙和平要简单不少,届时他只需要在附近开启**扫描,一旦有人进入示警便好。
瞧他答应了自己,心与干活的劲儿都足了不少,三两下完成今日的进度,扔下工具,便回屋拿了套干净的衣裳,下到河沟里洗澡。
指挥官在溪水边找了棵枝繁叶茂的树,往里头一藏,开始看书。
然而,平日里几乎充耳不闻的流水声和山中鸟鸣,今日竟扰得他无法静心,指挥官索性关闭阅读界面,打开意识频率探测,和她心电交流:“你知道需要什么材料吗,就这么满口答应。”
这个女人一贫如洗,答应得好,也不知道能不能办妥。
心与的心思也不在沐浴的享受中,一听见他开口,立刻把话接过来:“神明大人,你这是在替我不值吗?难道……你还要再送我个愿望?”
“……”
指挥官噎住。
从前他也不是个嘴笨的人,因为“扼杀摇篮”计划和“陨落”,他和012号唇枪舌战的时候也不曾落得下风,怎么到这个女人这里,就总是吃瘪。
“你先办到再说。”
“能再说就是有机会。”心与往下沉了沉,只露出个脑袋在水面上,静静感受水潭中荡漾的轻薄,让疲劳的四肢得以舒展,“神明大人,我既已答应,自当用一生来信守承诺,不过,我确实还有个心愿,是刚才在我心里萌生的。”
“说吧,什么心愿?”
“我很喜欢这里,喜欢小竹村,我希望这里永远永远存在。神明大人,如果有一天你回到了天上,可以拜托你的神仙朋友们少降下一些天灾么?那样,这里的农人就能挺过去,这儿也不会被毁灭,说不定几千年后,我的小竹屋还在。”
指挥官静静地听她畅想,不忍打断。
如果“陨落”算天灾的话,千年后的别说是小竹屋,就是整个地球都不复存在,她的乞求和自己误入此间的原因重合——要想少降天灾,要想保住小竹屋,就必须回到一切的原点,去拦截“陨落”。
“……好。”
指挥官答应下来,等他有七八分把握能取出钥匙的时候,或许可以找她谈谈。这个女人既能提出这样的要求,或许并不是贪财好利之辈,也许会同意自己的做法。
“你答应了?”心与不可置信地掏了掏耳朵,“那神明大人,你需要泥巴还是莲藕?泥巴的话到处都是现成的,我给你挖,要多少有多少!”
“什么?”
指挥官一脸茫然,怎么突然就跟不上她那跳脱的思维。
心与从水里站起来,穿好衣服,拧了拧湿头发上的水,趿着鞋子走到树下,冲他招手,随后蹲下来就地玩泥巴。
半盏茶后,她捏了一个军装的人偶,献宝似的送到指挥官的眼皮子下:“这是你!”
“……”
他怀疑这女人是故意的,那黑乎乎的一堆除了能分辨出手脚和脑袋外,能是个人吗!
“我手艺不精,只能凑合。”心与憋笑,继续絮叨,“若是藕的话得再等等,等挖好池塘,可以试着栽种一些,不过今冬能不能结果,只能看天意,要不神明大人,你跟老天通个气吧,让我们的藕多结一些。”
“……”
“不过我可不会法术,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指挥官百思不得其解,她怎么就看出自己需要藕呢?他从树上掠下,自她头顶飞过,兀自向前:“哪有那么复杂,都是一些寻常生物,不过数量可能有些大。”
“哦,那我多赚点钱不就得了!”
心与跟着他,那口气跟城里娶二房的大老爷差不多。
光团忽然停住,下降到她眼前,认真地说:“不过有一样东西,只有你能提供。”器官可以用生物材料制造,但若想要能自主新陈代谢,那么有一样东西对碳基生物来说是无可替代的,“……我需要一些干细胞。”
“干的……什么包?”
“……”
无奈的指挥官只能给她简单描述了一遍基础生物学,又指着她挖池塘被铁锹刮伤的破皮处说:“就这一点破皮,至少有几百个细胞。”
“这么多?”惊讶归惊讶,但她也不傻,一个男人少说也有百斤重,把她剐了也不够啊,“……你,你不会扒我皮,再抽我血吧?”
“不用。”
心与松了口气,又听他说:“我会尽量用动物材料替代。”
一听动物,她心又提起来了,在她的意识里,用什么做什么,就如吃什么补什么一样,如果用动物身上的东西,那神明大人岂不是变成了动物?她顿时十分忧心和难过,那样神明大人就会舍弃那副好皮囊。
越想,心与越难过,眼泪跟泄洪的水般止不住流:“……神明大人,你会不会变成猪八戒?”
“……”
指挥官一个晃神,撞在了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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