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籽成苗约莫七天,但要长到市面的个头,不论心与如何想方设法创造环境缩短时限,也无法对抗天地自然。没两个月便要入冬,一旦结冰,鲤鱼便要沉底,想要收获两三指宽的炖汤,也需待来年开春。
于是,心与又张罗起养猪。
猪圈就搭在屋后,与茅厕相连,占地并不大。她家从前是养过猪的,知道圈越小,猪跑不起来,容易养膘。
猪苗不是说有就有,心与在村里打听了好几次,村人便知道她的意向,明面上说给她留着,这心里却觉得有了下家兜底,私底下拢了三五家竞价涨价。
心与不蠢,几次见人变卦,也知道当中有猫腻,便果断摆手不买。
其实真要养猪,山猪也不错,不过她不会打猎,真要抓只能依靠神明大人,可自己不到万不得已,能不求他便不求,即便以后离了他,自己也不会因为过于依赖而活不下去。
于是,她向村里的荷花婶打听到,二十里外有个叫杨柳场的地方,家有余粮的农人都会在那里赶集,多数时候都是以物易物,或许能低价买到或是换到美物。
心与算了算日子,锁了屋子,只带了钱和一些家种野菜去。
她也着实没有别的富裕。
杨柳场不愧为桑坪镇附近最大的集散地,各类物产应有尽有,不过农人耕田上税赋后,所余不多,买卖的除了猪牛羊这类钱数多的,便是二次加工的酒曲、醪糟、豆腐花、绢布等物。
心与一边逛一边思考上税的事。
小竹村的人见过自己,自己又非是住在水陆不通的深山老林之中,一辈子不出山,定会有官府的小吏前来收赋,看来除了攒冬粮,往后还要攒田税,不过自己没有田,暂时就几块菜畦,或许能少一些,若是荒田,或许能再少一些。
如是想着,本打算出个力气和人搭伙种田的她又有了新的计划,从长期收支考虑,还是得自己开荒,不过按人头收税,不知道神明大人会不会也给算进去。
她一下子苦了脸,偷偷向后瞥了眼背篓。
早知道就再许个愿望……
篓子里的光团正一边享受着人力马车的待遇,一边加紧看书,看着看着,外头却没了动静,他正准备探出来瞧瞧状况,心与又继续往前走。
做买卖这事,不是人人都像那钓叟,吃那苦情的一套,相反,杨柳场的人看她是个女人,瘦瘦弱弱不会说话,反而趁机敲竹杠。
心与无法,只能拜托神明大人帮忙。
背篓子上的花布掀开的一瞬,指挥官就看到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神明大人,你,你上一次既然能用山贼的声音说话,那你是不是也能用女人的声音说话?”
指挥官心里升起不详的预感,警惕地扫了她一眼:“你想干什么?”
“我,我们来唱双簧嘛。”
“不行。”
指挥官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的奇怪请求,自己出来是为了监督自己的跑腿劳力干活,这杨柳场离小竹村二十里,放古代可一点不近,万一那丫头眼皮子浅,给人拐跑了,他上哪里管人要材料和钥匙。
“……可是神明大人,那些人看我是个哑巴,压着我不让我还价。你看,若是我没钱了,那就没办法帮你弄到更多的材料,那你恢复肉身的日子就得往后推迟,你帮帮我吧,帮我你也不亏……”心与可怜巴巴地吸鼻子,要不是亏得肉痛,她也不会开口,若是能答应,就是双赢的局面。
指挥官有些动容,但仍没有改口:“这里人这么多,你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失去肉身吗!”
还好她不会说话,不然对着箩筐自言自语,只会让人当成失心疯。
心与听话地把脸埋进箩筐里。
指挥官噤声,这压迫感是怎么回事……
“你……”
两人异口同声。
指挥官绅士地礼让。
心与幽幽道:“神明大人,你是不是不知道双簧是什么,才不敢答应?”
指挥官:“……”
瞧他似是被自己说中,心与嘻嘻一笑,又继续嘴甜地哄劝:“神明大人,等我买了猪,把小猪养大,它身上的任何一处,你都可以优先拿去,比如猪心、猪脑花之类的……”
指挥官嗤之以鼻:“留给你自己吧,好补脑子!”
他才不要用猪脑子做脑子!
话虽然这样说,但指挥官火速检索双簧的相关资料,并以实际行动进行了积极的配合。反正他能读心,人心里的措辞要比嘴巴快上些许,时间差足够让他们配合默契。
心与能张嘴,任对方是男是女是壮是弱,都没法在气势上压她一头,即便有嗓门大的,声线穿透力强的,能及时还嘴也不会因为一面之词而吃亏,唯一的毛病就是,这女声太过冷冽低沉,她在杨柳场逛了不过半个时辰,人人看她都像在看不近人情,不近男色的冷酷女杀手,当她想要示弱装可怜砍价的时候,发现不好使了。
不过总的来说,还是利大于弊。
几家比价之后,心与终于选定了最实惠的一家。
她托那大哥给挑个个头大,有生气儿的,随后便掏荷包要付钱。指挥官却忽然不配合,落在她肩膀上,悄声说:“你先别给钱,一会给你瞧的时候,你就仔细看,但什么都别说,过一会再绕着笼子走两圈,也什么都别说。”
心与虽不知他在打什么主意,但她历来为神明大人马首是瞻,当即双手一背,如实照办。
卖猪苗的大哥一边挑一边说话,见无人搭,回头来瞧,一见那官老爷巡视,行家看货的气势,顿时不敢再轻慢,老实给她挑好货,嘴里不停夸着自家的猪,脸都要笑成了皱菊花。
“哦?还吃草?”
“什么都吃,好养活得很!山里放养都瘦不了!”
“那糟糠呢?”
“粗糠就行,但是一定要新鲜,建议姑娘你过冬多备一些,眼下土没冻上,能放山林就放着跑,吃草吃根,如果有水草就更好,那玩意猪爱吃,还养肥膘。”
卖猪的给她挑了雌猪仔:“这只如何?要俺说,你不若直接买头母猪,配种就行,过了冬就能产仔,划算得很!”
心与捏紧荷包,坚决摇了摇头。
那大哥以为她家里有,不再劝,直接给她捉出来递到跟前,前后左右都展示了一遍,确保猪仔没有疾病更没有缺耳朵少腿,同时又絮叨着:“千万别想着跟你家母猪一个猪圈里吃睡,拿石头砌或者竹子编个栅栏隔开,不然不吃东西,你养不活几个月!”
心与顺嘴问了一句:“那雄猪仔又如何?”
“雄的?那就别放山上跑,等找回来那就是野猪了!”卖猪大哥哈哈大笑。
她垂下头,仔细看着那头猪仔,它的皮毛并非完全成嫩粉色,倒是和山猪有几分像,也许是从前某一代的杂种。一想到本可以猎山猪省钱但自己又没那个本事,又不能劳烦神明大人,她就十分沮丧。
指挥官读出她的心思,悬停在背后的箩筐中,静静思考。
虽然和这丫头达成了收集材料的合作,但自己从来没有站在平等的合作者的角度来看待,除了危及她的生死或是影响钥匙的取得时,才会稍有留心,在此之外的所有困难,她不曾开口,自己也不曾努力。
“要不然……”
心与瞪大眼睛,卖猪的则抬起头来,等候发话。
但心与并没有要说话,当即反手朝背篓下方拍了一把,在心里敦促他快点开口让那大哥把这只留给自己。
失去了那股劲儿,指挥官没能再开口,想起她建房子时咬紧牙关,孤注一掷的狠劲,他忽然明白,也许施舍给她,她也不会要,她可是连聘礼都写上借条告诉自己,要还给祝府的人!
帮与不帮,似乎心里都有点不自在。
拍背篓的催促又再次响起,指挥官只能先遂了她的愿。
猪苗至少也有二十斤,给挑的这只更是有将近三十斤,那大哥给她装进来背着的大箩筐里,她背上试了试,有些沉,但勉强能走。
她向大哥打了个招呼,大哥也友善地向她挥手:“以后要配种,一定要选俺家,认准俺朱大壮!”
提到配种,心与又心生犹豫,停在往来的人群中。
指挥官不由问:“想什么?”
“在想这只猪好寂寞。”
“……”
“神明大人,要不要给她找个伴?”
“……”
心与叹了口气:“那样的话,她的子子孙孙都有了着落。”
指挥官回过味来:“是因为那个人刚才说的种猪?”他不禁陷入沉思。
“嗯,阉割的猪长得快,但是无法配种,有的人会专门留出公猪仔培养成种猪,配种的话也会收钱的,以前在梁家沟就是这样,收多少钱都是他们说了算。公猪两年内不能频繁□□,不能杀了卖肉,而且还养不肥,前期投入特别大,所以小竹村只有一家养种猪。”
山里若是有野猪,倒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只是她能力有限,得老实按寻常的路子来。
指挥官不肯和猪同筐而卧,于是关闭了“复苏”的光,落在她的肩膀上,藏在披散的头发里,偷偷瞭了她一眼,一眼又一眼。
“要不然……”
本文农学知识参考《齐民要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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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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