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024

寂寥的秋夜里,只余下粗浅不一的呼吸声。

秋蝉发出最后一声嘶叫时,心与开始絮叨起来:“我没有想到,我能有自己的家,我能种出一片菜地,我能在山里开荒,我能尝试做各种食物,我能养活我自己……我竟然,竟然救了一个孩子,我甚至,甚至和神明大人坐在月下喝酒……”

“我,我太激动了,呜呜,又开心又难过……”

一滴热泪顺着下巴滚落,滴在“复苏”的外壳上。

指挥官像是被烫着,突然失言,任由她牢牢抱着。

如果喜悦会传染,他现在一定已经重度感染了——因为那一瞬间,他的脑意识里感觉到了人生中从未有过的快乐,是任何的药物制剂无法激发的美妙,就像看到亲手种的白菜长得又大又圆的人,无法和不种白菜的人分享的涕零。

喝醉了的心与一会喊良杭,一会喊福儿。

这次倒是没再喊娘。

但……

得,这次改喊上了爹,当初就不该听她的,为了躲避小竹村人的纠缠而“喜当爹”。

“爹!”

“呜呜,爹!”

那两声爹并没有掺杂恨意,指挥官直觉告诉自己,她喊的不是梁家沟那个糟老头,但也不像是把自己错认。那种绵软又悲伤的呼喊,寄托了一个女儿对亲情的极度渴望,恨里混着爱,爱里又交织着恨。

指挥官什么都没说,默默守在一旁。

心与断断续续哭着,偶尔想起什么伤心事,又悲哀地嚎两句,指挥官孤独无望地守了许久,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能哭的女人,不,是这么能哭的生物!

可是能怎么办呢!

“你怎么这么能哭……”指挥官飞到她跟前,心里咬牙切齿的冲动,出口却变成了绵软的温柔与无奈。他没有实体,无法搬动她,只能去房间里利用折叠的空间储物箱,短距离将被子传输过去,投放到心与身上。

晨起后的心与已忘却昨日醉酒的悲伤,笑着拎上农具,开始一日的活计,到傍晚时归来,将去水的鱼肉取来,抹上静置了一夜的糁饭,用叶子包裹后扎紧,开始漫长的腌制。

天气凉下来,鱼鲊也能放置一些时日,即便一些肥腻的部分不能久置,也可以拿出去卖,多少能赚个几文钱。

山里活水的鱼新鲜,肉质鲜美,总有口味刁钻的食客爱这个味道。

——

那日,梁老爹醒来,发现家里锁头没坏,但关在猪圈里的人却跑了,猜测多半是那个不成器的逆子所为,于是气呼呼上红花坎村质问。

梁家大郎和他婆娘烦心老家伙是来要人,正绞尽脑汁编撰理由搪塞,哪知人家上门就狮子大开口,咬死他们把人卖了,非要坐地分钱,不给分就闹到村里家家户户都晓得他俩口子干的好事,让他们声名扫地没脸过下去。

为避耳目,三人上了山,在山里那间柴屋里关上门动手,互相破口大骂。

结果阴差阳错避开了祸患。

等他们返回村落时才知道遭了山贼,山贼直奔三拐家去,说他做了恶事,地下埋了死人的骨灰,那女人阴魂不散,把他们老大的小命差点儿夺了去,非要挖出来好好安葬。三拐要钱不要命,根本不信这些屁话,结果家中遭洗劫一空不说,人也没了。

梁家三人悻悻,都默契地不再提钱。

梁大郎婆娘有些后怕,以为那女人指的是何氏,便拎了一篮子纸钱去山上烧。

何氏是怎么到红花坎村,又是怎么死的,她心里很清楚,虽然两人之间没有仇恨,但也确实帮着叔叔捉人而没有选择帮何氏逃跑。

梁老爹并不知晓何氏这一茬,儿子儿媳又咬死说人跑了,坚决不肯分钱,他思前想后,两人的态度不像作假,而三拐家与他们只隔着一个院子,会不会心与不从,被他们害死,而那山贼口中的女鬼便是自己的女儿?

心有余悸的他回到梁家沟,也绝口不再提女儿的事,还偷偷立了牌位,备了酒肉,生怕被找上门。

祝府新婚当夜飞来横祸的事情传遍了洛阳城,梁家沟的人自然也以为心与已葬身火海。良杭坐在田坎上,怔怔望着北方,到了晚上,就上家里拿酒,喝了个人事不省,给他老爹气得差点把烂醉如泥的他扔水沟里。

“你说你!为了这么个女人,要死要活!她嫁人的时候,也没见你多难过,你这会子哭给谁看!”

“那是一回事吗!她嫁人起码能……能过上好日子,谁知道连命都丢了!”

“也是她福薄,就这个命!”

“要不是你当初拦着不让,她也不会送去祝家,也就……”

“是俺吗!还不是她那个死鬼老爹……”

良杭爹话还没讲完,福儿冲进院子,就见着面红耳赤将要动手打起来的两人,赶紧推了一把,把醉醺醺的良杭推到角落求证:“良杭哥,他们说心与死了,可是假话?”

良杭老爹一看见她提到心与,脸都绿了,愤怒地拂袖而去。

良杭不敢直视福儿的眼睛,蹲在地上,扇起自己的耳光:“福儿,是我对不住她,不该让她往火坑里跳!”

见这模样,福儿张了张嘴,也不便再追究他当初没帮着自己,救心与出梁家沟这档子事,转头跑出了门。

她不相信!

不相信心与就这么死了!

福儿徒步一天一夜到洛阳城中,走到祝府门前,向府中的下人打探。人家期初并不搭理她,当她是要饭的疯婆子,还是一个后厨的厨娘看她可怜,帮她打听到,当夜冲喜的新娘确实死了,已经被扔去乱葬岗。

她立即掉头,追去城外的乱葬岗。

举头望去,并不见赤红如火的嫁衣,她忍着恶臭与不适,掀开草席,仔细辨认了每一具腐尸的脸,都没有那张熟悉的脸。

因此,福儿坚信自己童年最好的朋友一定还活在这个世上,于是她回了梁家沟,开始四处寻找。家里的人都认定她疯魔了,不仅要找神婆给她驱邪,还要将她锁在屋里,连良杭来看她劝她的时候,都是一副垂怜的样子。

想起了死去的弟弟,福儿深知自己必须得保住性命,保住自由之身,于是不再明目张胆的寻找,改为私底下谋划。

听她娘说,她有个表舅在晋阳,于是她大着胆子伪造家书。

她那个表舅混得好,早就不种地了,突然传书来,她娘巴不得攀结上人家,立刻安排福儿前去探望。

福儿借探亲戚为由,如愿以偿离开梁家沟,但她所带的盘缠不多,便想着往晋阳去,路上四处打听看看,若是到晋阳还没有消息,便就此作罢,往后再想法子换个方向。

她走了好几个村子,都没有半点消息,无钱无粮无水时,终于走到了小竹村。那天,荷花婶刚吃了席回家,大半夜撞见家门口倒了个人,吓得魂飞魄散,把屋里人唤起身一看,是个姑娘,赶紧抬到屋里让她躺下。

心与起床后去挑水,路过晾晒的竹架,发现肥腻的鱼肉制作的鱼鲊熟得早,已然飘香,便取了一些,给荷花婶送去,之后还得托她的关系往桑坪镇卖田产和山珍。

村口的槐树下,几个老头老太婆正围在一道,拉东家长西家短。

他们口齿含糊,消息又转了几道嘴,只说郑二家有人半夜昏死过去,却又扯不清是谁,吓得心与快步流星而去,还以为青苗病情复发。

当她破门而入时,就见屋里的人和土炕上的人齐齐抬头看了过来,福儿手一抖,捧着的粥碗摔在了地上。

“心与!”

心与闻声僵在原地,两眼瞬间润湿。

全村的人都以为心与是逃荒来此,而福儿蓬头垢面,又饿得奄奄一息,因而并没有怀疑。荷花婶收拾了地上的残片,悄悄退出去,留她们在屋子里说话。

福儿抱着心与痛哭,本是想见到她后诉说这几月来的艰辛,可临到头,除了感激老天留人一命,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心与轻轻拍打她的背安抚,也跟着偷偷抹眼泪。

荷花婶重新盛了一碗粥,放在门口,只敲了敲门框示意,等福儿哭够了,心与便端来给她吃。

福儿反倒不好意思,还是心与再三催促,才狼吞虎咽喝完。

收拾碗筷的时候,福儿掀开被子跳下土炕,说什么也要跟心与一道出去,生怕这只是大梦一场,醒来她便一去不回。

心与没有阻拦,搀着她,两人一道去向荷花婶致谢。

荷花婶收了梁丫头的鱼鲊,却是不肯再受福儿的响头,只说当是他们家青苗还的,她本就愁着如何报答心与,如今正好顺水推舟。

确定心与还活着的福儿心愿已了,着急要往家赶,不好意思再赖在别人家,奈何荷花婶太过热情,一时难却。但荷花婶是什么人,乃是这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精明,那双眼睛往两人中一觑,便将姑娘们的心思了然于胸,于是摆摆手,将人“赶”了出去。

心与便在福儿离开前,欢喜地邀请她上小竹屋再逗留一日。

走到院门口,心与方才想起神明大人还在屋里,要是叫福儿看到家里藏了个男人,那还得了!她怀着忐忑的心推开柴扉,正往窗户里瞄,就听见福儿说要去厨房打点水喝,于是赶紧进屋示意。

指挥官一直在屋里看书。

心与下山后不久,他和智脑的联系便频频出现刺耳的电流声,当他指令翻页时,链接忽然中断,他的意识失去了对系统的控制。指挥官一怔,不慌不忙地输入指令重启,但凡机器,长时间超负荷运转,总是会罢工一会,何况他的小罗盘还无法维保。

然而很快,他便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为了减少能源消耗,他先前关闭了宇宙辐射的防护系统,低能耗状态下保持着地球纪年大约一千多年后科技水平下生产制造的高精度智能机械水平,一旦受到强干扰,便会失灵。

他依靠自动力系统飞到窗前,遥遥望着太阳。

这一星系的主序星产生耀斑或是日冕物质抛出,都会导致短时间内电磁辐射增强。

回想起心与做鱼鲊又喝醉的那个晚上,一直想不通的事情豁然开朗,那时太阳电磁辐射的变化产生了同频噪音信号,干扰到了脑电波对“复苏”核心系统“小罗盘”的控制,所以在那瞬间,他无法解读心与的唇语,而那时候恰好是夜晚,看不见太阳的他并未往这方面想。

如果系统失灵,那么最直接的问题就是,他无法和心与交流。

先前也不是没有过废寝忘食的读书,有那么一阵,心与白日下地劳累,晚上又忙着编制鸡笼鸭舍,根本分不出多余的时间,而他刚刚开始啃《内科学》,夜里状态最好,两人经常说不了两句话,甚至连面都碰不到,那时不觉得不能说话交流有多麻烦,眼下他却心慌难以抑制。

不行,他必须马上找到那个女人。

一旦发生危险,他连示警的机会都没有。

指挥官正要闯出门去,心与却冒冒失失闯了进来,仓促地把虚掩的门阖上,转过头来和他大眼瞪小眼。

本文农学知识参考《齐民要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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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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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指挥官在古代种田
连载中姬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