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038

在山坡上闲走了大半天,心与平复好心情,回到小竹屋时恍若无事人一般,见到神明大人依旧笑嘻嘻地打招呼。指挥官对情绪本就不敏感,她不开口提,他自然更不会翻旧账,事情又回到正轨。

心与依旧在农活和织布中来回切换,不过随着下一批蚕结茧,重心便落在了后者上。

抽丝剥茧大半个月后,在走了无数弯路的情况下,她终于用最笨的办法,织出了接近指挥官制作的机械成品。

布织出来的那一天,她顶着两只黑眼圈,一早便去敲门:“神明大人,能把你那块仙布再借我看看么?”

指挥官瞧她蓬头垢面未洗漱,还以为撞鬼了,待她将手里的丝织扬起时,他的意识狠狠一刺。哪怕各方面比较只有七成,那绢子也已超乎预期……这丫头她,她真的成功了?指挥官不情愿地露出仙布一角。

心与伸出手指摩挲,随后叹了口气,略有些沮丧。

抬头时,她无意间发现神明大人正盯着她看,忍不住问:“神明大人,你也觉得糟糕么?”

指挥官一时语塞:“其实……”

心与闷闷地说:“……我知道,还是差许多。”这已是她目下水平的极限,短时间内,极难再突破,而超越她认知范围的技术,对她来说也无从想象,更不知该从何下手。

指挥官哼了一声,抢白道:“是啊,差许多!许多!你都说是仙布了,要是真织出来一模一样的,你不就成神仙了吗!神仙比不上就不要比神仙,在凡人里,你那技术,再加上你那台破织布机,已经堪称天才!”

要知道自己可是用的智脑和合成材料,自己不要面子吗?这女人真不是来炫耀的?

心与攥着一口意气,不肯低头,指挥官正郁闷得不行,就听见她倔强地问道:“神明大人,为什么不能和神仙比,难道神仙还怕凡人比过自己?”

“……”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达到这样的高度,有生之年有没有机会,神明大人,你会不会预知未来?要不你跟我透露透露吧。”

指挥官不想搭理她,但人家一问,他又忍不住接话:“再等两千年吧,不,也许更久,两千年后也不一定能做到!”他这纳米级高分子材料,平时都是用来做作战服的,质地轻盈舒适度高不说,坚韧度也强,还能挡子弹,真不是那台手推织布机能办到的。

心与一听,非但没有沮丧,反而十分雀跃:“两千年后?两千年后真的能办到么?”

指挥官不解:“你这么高兴做什么?两千年后你都化成灰了,又看不到。”

“我是看不到,但子子孙孙总能看到。”

“话是这么说,也要能一直传承下去才行。”

指挥官想,不然都是空话,就像他们海洋星一样,断代前的历史都无从寻找,更别说早已消失的远古技艺,不过机械时代留存下来的储备已经足够他们发展,过去那些半自动的技术和古早的手作,充其量只能算日常生活的情调,给不到任何的帮助,就好比他们连太阳都能制造,电灯和蜡烛都是淘汰的产物。

心与的脸果然沉了下去。

指挥官反倒来了兴致,把书阖上,开始逗她跳脚:“不只织布,你见到的所有的技艺,都容易失传,千百年的天灾**,以及技术革命机械革命的发展,任意一项都具有毁灭性,会被抹去。”

其实他也不完全是为了故意吓唬人。

据他所知,不少高等碳基生物文明,发展到比肩海洋星的高度时,都会选择基因改造,变换更有利于生存的生物形态,衣服不再适用,或者,像研究者666号一样,直接舍弃生物体,把大脑意识以电波的形式储存到机器中,只需要蓄能机体以及高能电子盔甲保护。

像他一样,保留骨肉,还坚持穿着机械纪元保留下来的正式军装的人,除了几百年前的老干部,几乎殆尽。

就像666号说的那样,生物体终将成为累赘,意识永生,在宇宙中才是无敌的。

所以,站在未来的视角,提前得知结果的他,不由自主生出一种可悲的消极情绪,尤其是见到古早人类盲目乐观的样子,总忍不住想揭开真相,好像有人陪他一起悲哀,就能不孤单。

但心与的行为,总是在创造奇迹的同时,带给他惊喜。

跟前的女人挎上她的麻布包,欢欢喜喜要出门,指挥官大受震撼,将她叫住:“你又去干什么?”

心与将昨晚的成品塞进包里,咧嘴一笑:“我要去把琢磨出来的法子,教给村里的人!”当她一脚跨出门槛时,本阴沉昏暗的天空忽然放晴,几许金光正巧落在她肩头,要不是指挥官不信神仙,他只怕都要当她立地成佛了。

要不要这么……

高尚无私。

“你辛辛苦苦钻研的方法,为什么要教给村里的人?”

“两千年,你不是说要两千年么?”心与伸出两根指头,晃了晃,“会的人越多,就越不会失传,而且会的人越多,有本事改进的人也会越多,就越有机会进步,到时候,改良手织机的人,和改进织造技术的人一合,”她拍了个响亮的巴掌,“就能织出仙布,就像后羿一样,能打败天上的金乌!”

……果然,又回到了后羿射日,这丫头压根没有放下,还在和自己赌气。

指挥官劝道:“可是你给了他们,你想赚钱就难了,要是被那些有钱人收了去,等着后悔死吧!技术垄断才能有钱有名,蠢女人!”连他一个从不经商,从小吃穿用度都靠海洋星决策团统一调度的人,来这里后,也能领悟这么浅显的道理,她怎么就想不通呢!

但心与却摇头,坦然地迎接他的质疑:“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之所以能够活下来,能够吃饱肚子不挨饿受冻,全靠了程阿伯和他的经验,但他的经验不全是他的,也是靠无数的前辈积累下来的,我既然继承到他们的智慧,后人未必不可以站在我的血肉上前行。”

“神明大人,我是很想赚钱,我也明白一家独大的道理,但只有我一个人富贵,仍然守护不住这些技术,毕竟一个人的生命是有尽头的,一个人的力量也是微薄的。如果我真掉钱眼里了,我早就靠你发财了,何必辛苦日夜耕耘!正因为坦然面对过贫穷困苦,钱对我来说很重要,但也没有那么重要,我更希望重活一次,我的生命更有意义。”

她就站在光影里,像一座毫不动摇的丰碑

指挥官忍不住反驳,却听她忽然问:“神明大人,你终究是会离开的,不是么?”

他不知该如何作答,无声承认。

心与走回他的身前,抬头望着他的脸,语气绵软,目光温柔,却充满力量:“虽然你嘴上经常表现得很冷漠,但你的心其实总向着我们。那天你对后羿射日和神的离开的推测,我虽然当时没有听懂,也无法理解,但后来我都认真地想了想,也许并不是所有的神都像你这样友善。我们只有变得强大,才能在你离开后,依靠自己的力量走下去,走到两千年以后,看到仙布的织造,走到更久的以后,像你们神一样。”

指挥官霍然抬头。

——“像你们神一样。”

——

心与转头,一蹦一跳往山下跑。

尝到甜头的她,真心想要带动小竹村的乡亲养蚕织布,发家致富,让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等有了别的贴补后,即便遇到灾年,也不用短衣缺食,卖儿卖女。

下山的路上,她的耳边一直回荡着神明大人的话。

先前是因为那块布,一时入了情境,生出那样的豪气,但现在平静下来,说完全没有动摇是假的,自己也才刚刚起步,如果把技术握在自己手里,那么她就能成为整个小竹村里最富裕的人,还可以坐地起价,做出自己的绸缎庄。

谁能面对金钱毫不心动呢?

心与仿佛已经看见自己穿金带银,吃香喝辣的未来,那就底气十足,衣锦还乡,再不怕父兄欺辱,他们只怕还会眼巴巴地贴上来。

想到这儿,连嘴角都忍不住上翘。

可自己想要的,真的是这样么?

带着报复的爽利,确实能痛快一时,但之后呢,以那两个坏东西的为人,只怕不仅不会因此低头服气,还会想尽办法把钱从自己口袋里套出来,就像沾上的牛屎,甩都甩不干净。

如果自己出了意外,那些技术都会失传,他们就永远也织不出“仙布”,即便后人能重新起步,又得多花多少年呢。

最重要的是,她是死里逃生的人,正因为吃过苦头,所以才不希望再看到别人受苦。

想着想着,心与不自觉走到村里。

村人都聚集在老槐树下,脸色很是凝重,她以为是哪家出了白事,并未留意,但一不留神,闲谈的字句就钻进了耳朵里,像是哪里出了大麻烦。

恰巧荷花婶远远走了过来,她忙拽进麻布袋的绳子,快步跑上前,把她拉到树后无人的角落,细问:“婶子,发生了什么事?”

“黄河发大水了,附近不少地方都被淹喽!”

荷花婶那嗓门大,一嚷嚷,所有人都看了过来,提步拢聚,跟着搭话,一个个是面目狰狞,手臂摆动:“田没了!地也没了!许多人家根本没反应过来,就一家人全没了!听说水里面全是浮尸!”

“是啊,俺也听说了!”

“崤函那边被淹,就听说是半夜三更!”

小竹村靠山,山中溪流入河,最终汇入黄河。

心与跟着荷花婶回到家中,荷花婶住的地方地势高,站在高岗上,踮起脚远眺,能瞧见附近水域确实浑浊不少,比积沙的黄河还要浑浊,虽然他们没有贴着黄河边,但一个个心里都有些恐慌。

“近日附近也没有下雨,难道上游暴雨?”心与问道。

荷花婶摇头:“应该没有吧,前几天我路过河谷,也不见涨水,偶尔一场暴雨,也不至于冲垮河堤,淹没下游。”

看见她俩在山岗上徘徊,树下扎堆的村民不知由谁带头,也往山上爬,张罗着要瞧看个清楚,一群人叽叽喳喳,七嘴八舌议论着,当中有些住在低洼处的农户,正计划着往山上躲避。

程阿伯不知何时,站在了她们身边,等成群结队的村里人走远,这才长长叹了口气,道出了实情:“你们有所不知,今次这黄河决堤,可不是天灾,而是**!”

荷花婶尖叫:“**?”

“北燕人好战,近些年,频频骚扰边境,两国之战一触即发,我西齐历来重文轻武,若让他们过境,势必无所阻挡。今晨俺上桑坪去寻了些过去在府衙里做小吏的老友,他们也在四处打听,估摸着,是已经开战了。燕人长驱直入,势如破竹,我军不敌,只怕,只怕是军中的酒囊饭袋动了歪心思,挖开黄河河道,想要水淹敌军却造成重灾!兹事体大,恐怕被压下来了,但纸包不住火,不出半月,必定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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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指挥官在古代种田
连载中姬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