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秦观到众芳惟时已是午后。

寝殿门窗紧闭,没有点灯,横疏树荫透过明纸映进来,照得屋内半亮不亮,铜炉里一小盆银碳烧得暖烘烘的,连迦南香都仿佛熏得更浓了些。

最里头的黑漆嵌螺拔步床上,老皇帝睡得正沉,萧贵妃则坐在一旁的梨花凳上轻轻为他打着扇儿。

即便此刻老皇帝双眼紧闭,萧贵妃也满眼的温婉柔情,完全不似作伪。

“娘娘,殿下来了。”

门口忽然传来婢女轻轻的叩门声。

萧贵妃眉头微蹙,又看了一眼榻上沉睡的人,才小心翼翼放下扇子走了出去。

恒王果然站在廊下,见萧贵妃走来,神色不安地道了一句:“问母妃安。”

萧贵妃道:“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你父皇夜里一向浅眠,只有午间这一会才睡得安稳,若被惊扰了可怎么好。”

恒王急道:“母妃现在还担心这些!朝中都说父皇病重,御书房的奏折已经积压了大半个月无人批改,父皇一向勤政,若非身体不适怎会如此懈怠?”

“也就是前几日夏日宴上父皇面色红润,看似康健,私下难听的流言才少了些。可就这么一直拖着不上朝,迟早一天会出纰漏,母妃也该早日打算。”

萧贵妃波澜不惊看了自己这个小儿子一眼,那双曾经澄澈干净的孩童眼睛,这些年早已被皇权的渴望腐蚀透了。

早年她体质孱弱,在宫中多年无所出,却也凭借好性情和家世颇受恩宠,与皇上两情缱绻。

后面顺从母家心意,服下国师给的福孕丹,拼死生下孩子被封为嫔,再一步步爬到贵妃之位,匡扶萧家做大到今天,也不知是对是错。

然,许多事来不可遏,去不可止。

尽管心中叹息,萧贵妃面上依然温柔娴静:“急什么,你父皇还未宾天呢。且有太子这个储君在,咱们做什么都是名不正言不顺。”

恒王眼睛转了一转,意有所指道:“孩儿有母妃在,何愁不能成大事?”

“若父皇当真念及帝后旧情,留下遗诏让太子继位,届时儿臣和母妃该如何自处?皇后一直视母妃为眼中钉,只怕太子登基后,这莲城根本没有我们母子二人的立足之地,连萧家这些年背后做的事也会被一一清算。”

这些她都清楚。

萧贵妃揉了揉眉心,疲惫道:“你容本宫再想一想罢。太子做事一向谨小慎微,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又有皇后母家撑腰,这一时半刻也很难抓住他的错漏。”

恒王望向萧贵妃背后的寝殿,仿佛正透过殿门看到里面沉睡的人,眼神渐冷了下去。

“正因如此,孩儿才不得不提醒母妃,切勿心慈手软,错失良机。”

旁人都道恒王深受皇恩。

可他自己心里明白,父皇对他一向宽纵,对太子态度却截然不同,约束严苛,各方面都要求精益求精,完全是按照一个真正的君王继承人来培养。

老皇帝,必须死。

秦观读出了恒王眼中的杀意,想不到如此柔情蜜意的萧贵妃,竟能一手养出这样骄横冷血的儿子。他冷眼看着,眉心微动,这人类果然各个都是披着皮的腌臜物。

萧贵妃自然也明白恒王话中的意思。

她睫羽颤动,青玉般的指甲陷入掌心中,气息分明紊乱,可语气仍是一片温柔沉静。

“前两日你父皇夜间咯血不止,国师特来看过,说你父皇最快,最快便是三个月后了……届时不用你说,母妃也知道该怎么做。”

恒王得了萧贵妃的保证,眼睛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来。

“母妃果然是最疼儿臣的。等孩儿将来继位,母妃便能执掌整个后宫,再也不用受皇后那老妇的气了,朕定要将寿康宫全部翻新一遍,再请母妃移步入住!”

萧贵妃不再多言,她在意的从来不是这些。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她身为萧家女儿,恒王的亲生母亲,实在不能不为母族和孩子将来打算。

秦观原本只想随便拿点药材,不想听了这一耳朵。恒王果然胆大包天,老皇帝还没咽气就敢自称为朕。

依照萧贵妃所言,老皇帝薨世最快也要三个月后。可他夏日宴那天,眼看老皇帝阳寿最多只剩下一个月不到,他相信自己绝不会看错,那老皇帝只能是另有高人相助了。

等皇帝一死,三年国丧,会试还不知延期到什么时候,薛雪凝定然是参加不了的。

秦观一边搜刮着萧贵妃宫里的宝贝,一边漫不经心地想,还是尽快配出薛雪凝的药才是正经事。

天启年五月廿二,初伏。

薛雪凝十九岁生辰。

萧梓逸一早就定了众人聚会的地方。是以廿一晚上,薛雪凝没有沐浴歇息,而是一身绛紫色宽袖锦袍出现在了衡园门口。

衡园虽是裘马声色、迷金醉纸之地,外面一眼看去却很雅致。

两座青石玉貔貅高坐大门两边,砖红漆碧锦底的匾额,以三彩厚螺钿嵌了衡园二字,又簪了几枝金腊梅描边,精美秀逸。

不时有凤辇、翟车停在门外,迎来送往,十分热闹。

薛雪凝带着庆宝一进门,便有小厮来引路。绕过熙熙攘攘的大厅,过了花间小路,乘着画舫小船沿着荷池到了后园。

一排排亭阁邻水而建,雾阁云窗,红砖绿瓦,几乎望不到尽头。

水岸边早有两个小丫鬟提灯等在一旁,等薛雪凝下船引着他们入席。

路上经过好几道紫竹门,每扇门都上都挂着七色玛瑙宝石珠帘,小丫鬟每用玉竿掀开一道帘门,丝竹欢笑之声便近了几分。

薛雪凝进屋时,恰好看见花鸟琉璃屏风后面,一美貌舞姬正托着一个银盘旋转跳舞,脚下是几只巴掌大小的鹭鸟纹铜鼓,玉足踩得极稳,腰肢莹软如水。

那手上的银盘中虽盛了一只白玉酒杯,可跳了许久酒也没有洒出一滴,仍旧是满满一杯,可见其舞技精妙,看得人目眩神迷。

杨书柏忍不住抚掌击节,大声叫好,陆祺也跟着饮了一杯。

还是焦南宇眼睛尖,一下就认出了屏风后的人,忙笑唤了萧梓逸一声:“小郡王,你看谁到了?”

萧梓逸几杯酒下肚,脸上已露出些许薄醉,看见薛雪凝眼睛一亮,高兴道:“雪凝啊雪凝,你可总算来了,叫我们好等!这寿星不来,我们几个喝得有什么意思?快自罚一杯!”

那舞姬一舞作罢,站在鼓上只看了薛雪凝一眼,便双颊绯红,半跪着将银盘中玉杯献上。

众人起哄大笑。

薛雪凝也不推辞,举杯一饮而尽,微微笑道:“我来迟了,还请见谅。”

杨书柏哼哼道:“可不是迟了?你若不来,梓逸便只管叫我们干坐着,说是那好东西要等你来了才能上。”

焦南宇和陆祺闻言,忍不住偷偷发笑,暗道他们之中果然杨书柏最是急色。

杨书柏也是千年狐狸,看出这两人眼中对他的调侃,故意卖了个关子:“嗳?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那好东西真正切切是个宝贝,能教人闻之欲死!如今在这京中千金难求,要是没有门路,根本就供不上货。”

焦南宇半撑着脑袋,歪头笑道:“这就奇了,尊父乃辅国大将军,这世上还有你杨二公子弄不来的宝贝?”

杨书柏露出几分忌惮,嚷道:“可别提我爹!让他知道非打断我的腿不可。”

众人又是大笑。

萧梓逸拍了拍掌,朝旁边侍从递了个眼神,举杯贺道:“好了,都别闹了。既然今天是雪凝的生辰吉日,我们都该敬他一杯,预祝雪凝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我先饮为敬。”

闻言,其余人也都举杯相贺。

“正是这个理,大家数年同窗,早就如亲兄弟般不分彼此了。来,雪凝我敬你!”

“雪凝,今日是你的生辰,我们不醉不归,继续满上!”

“还有这一杯!喝了这杯酒,明日会试考他个状元!咱们雪凝可是真正的少年天才,当得起状元郎的分量!”

衡园最著名的酒,便是这九酿春。入口香甜,顺滑缠绵,不知不觉就会饮多了,后劲也勾人得很。

薛雪凝坐下不久,就一连饮了数杯,头脑愈发重了起来。

又是一杯甜酒下肚,烧得他玉脸微红,不由得含笑推辞道:“略缓一缓可好?诸君心意我已收下,只这酒,我是实在不能饮了。”

这些人早就是风月场上顽惯了的,岂能不知薛雪凝今日酒量已经见了底?

看见首座的萧梓逸微微颔首,他人便也都笑笑,不再刻意劝酒。

焦南宇示意身旁侍女为薛雪凝夹菜,笑道:“空腹喝冷酒最伤脾胃,雪凝,快尝尝这道雏鹿藏香四君子汤,暖一暖身子。”

薛雪凝喝了小半碗,果然感觉胃中暖融融的,舒服许多,连醉意也少了些。

萧梓逸道:“南宇最是心细,听说今日设宴,知道我们必定不醉不归,特意备了这汤为你暖胃。”

陆祺也道:“旁的也罢,只这鹿茸要费些事,奶鹿羔刚冒出一点尖尖就割下来,仅取上面最嫩的一片,三四十只才勉强做一碗汤。且要新鲜透活的才好,哪怕放进冰窖里也不能超过一日,否则都没了滋味。”

“不费什么功夫,都是些寻常俗物。”焦南宇不在意地笑笑:“我下头几百个庄子,养什么不是养着,奶鹿大了就取鹿血做酒,届时便都送些去你们府上。”

杨书柏眉毛一挑,来了精神:“尽管送来!我全能消受,只是不知谁要遭殃了?”

鹿血酒最是壮阳,其他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

不知何时,屋内竟来了七八个漂亮少年。各个桃腮杏脸,乖巧可人,一时间教人难辨雌雄。

这些少年被调教的极好,很是知情识趣。还未等主人家开口,已经各自在每人左右坐下,夹菜倒酒,含羞带笑。

薛雪凝抬眸望去,见自己身旁空着,只当是他们了解自己,特意不曾安排。

不料萧梓逸抚掌轻笑:“雪凝稍安勿躁,我为你准备的自然与他们不同。”

避免大家眼晕,整理太学人物背景如下:

薛雪凝:太傅(正一品)薛永昌嫡次子。

萧梓逸:小郡王,裕亲王(正一品)嫡子,萧贵妃的亲侄。

杨书柏:辅国大将军(正二品)杨峭的嫡次子。

焦南宇:知枢密院事(正二品)焦奉忠嫡子。

陆祺:六部尚书(从二品)陆永善嫡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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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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