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青檀寺罕见的全员一齐出动。
路上的雪基本融化，只有照不到阳光的角落，还残余着薄薄的冰霜，脏得失去了原本的颜色。行人路过时远远避开，只有年幼的孩子会因好奇而故意踩踏，再被一旁的家长拉扯开教训几句。
沈梵音依旧坐在秦深的副驾，后座并排坐着袁满和颜槿。几人在警察局门口分头行动，沈梵音和秦深找到宴赤办公室时，他刚刚离开，说是被局长叫走了，只留下了史艾转述最新的情况。
史艾站在白板前，介绍着两位死者之间的关系。
“经我们调查，第二名死者齐雪正是第一名死者魏易的情人，除了魏易，她还和其他一些男子保持着暧昧关系。这些男人都是她在游戏里认识的，陆陆续续为她花了不少的钱。目前经过我们初步排查，这些人中有作案时间的……”
史艾还没讲完，便被沈梵音打断。
“这部分跳过。魏易和齐雪的聊天记录，你们拿到了吗？”
宴赤走前，交代过史艾，让她只管配合，不要多问，是以听到沈梵音的要求，直接在电脑上打开了一个文件，调转屏幕到沈梵音面前。
屏幕上密密麻麻都是二人在游戏里的聊天记录，重点部分已被标红。
“通过聊天记录，可以看出齐雪和魏易依然交往了五个月。这五个月里，魏易为齐雪花了不少钱，除了游戏里的各类道具，现实中也送过首饰衣服。并且每次陆南溪因为工作而出差，二人都会约在魏易家中约会。这次陆南溪出差，魏易原本邀请齐雪第二日住过去，但齐雪因为在外地旅游，拒绝了魏易的邀请，而后二人约在了平安夜晚上七点，在魏易家中约会。如果魏易没有死，齐雪应该会住到28号，在陆南溪回国前离开。”
“我去现场时，注意到齐雪对门的邻居，安装了可视门铃。”
“对，我们已经把那个门铃带回了局里，正在请技术部门的同事帮忙恢复数据。”
“恢复数据？”沈梵音以为自己听错了，“那人清空了数据？”
史艾叹了口气：“是，就在我们到达现场后，那户人家清空了可视门铃的数据。”
虽然知道那户人家大概率和齐雪的死没有任何关系，沈梵音还是好奇地发问：“这么巧吗？他为什么要删视频？”
史艾没有细听沈梵音的问题，只当她在问齐雪邻居的作案嫌疑：“我们调查过，案发时那户人家在外地旅游，直到发现尸体前不久，才刚刚回到家。而男主人删除视频的原因，是因为怕他老婆发现，他曾点过‘外卖’的事。”
“外卖”两个字被加重了读音，配合史艾故作暧昧的眼神，沈梵音瞬间理解了她的意思。
沈梵音咂舌：“男人是不是都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家花就是不如野花香？”
史艾眯着眼睛晃晃脑袋：“大概是吧。不过我听说，人类和其他动物一样，智商越高的，越能保证对伴侣的绝对忠诚。只有智力低下的人，才控制不住自己，会有出轨的行为。”
“我觉得这说的很对！看来还是有专家在认真研究学术的……”
“……”
有男警察恰在此时路过，听到二人的谈话投射来了奇异的目光，被正在劲头上的史艾狠狠瞪了眼后，如坐针毡般加快了路过的脚步。
同是女性，即使刚相识不久，还算不上朋友，但史艾和沈梵音对待渣男的看法竟然出奇的一致。
沈梵音仿佛遇到了知己。
她唯一一个同性好友颜槿，并不乐于和她聊这些，每次提起类似的话题，颜槿总是顺着她的思路聊，不算反对也不算赞同，公平公正得像是一个机器人。久而久之，她也很少主动提及这类话题。
沈梵音掏出手机，兴致冲冲地说：“来来来，加个好友，关于渣男的话题，我觉得咱们可以深入探讨一下！”
秦深看着两个姑娘叽叽喳喳地讨论渣男，站在一旁平静围观。一旁的年轻警察凑到他身旁，用肩膀撞了下他，嘀咕道：“你听她们讨论这些，是不是也慎得慌？”
秦深不着痕迹挪开半步，淡定道：“总归我不是这样的人，全当听个笑话。”
这人到底会不会聊天？
年轻警察比了个大拇指，无语地说：“哥们，牛！”
交换完联系方式，沈梵音将话题重新拉回到案子上，状似不经意地提及：“可视门铃的视频恢复后，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哦！我要第一个看视频！”
这请求有些无礼，但史艾只觉得沈梵音是个真性情的小姑娘，便笑着应答：“我争取，不过这个视频很重要，技术人员破译后，大概有很多人急着看。”
沈梵音笑嘻嘻点头：“明白，尽力就行。”她重新看向史艾的电脑屏幕，“齐雪的事，陆南溪知道吗？”
“你怀疑陆南溪是凶手？”
沈梵音当然不这么认为，但还是顺着她的意思说：“她有动机不是吗？在她眼中，这或许是破坏她婚姻的罪魁祸首。”
“可是齐雪死在26日下午，陆南溪直到傍晚才回到国内。海关数据无法做假，这中间几个小时的时间差，是没有办法省略的。”
“啊，我忘记了。”沈梵音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那陆南溪不知道齐雪的存在？”
史艾不知道她为何一直纠结于这一点：“今天之前，或许不知道，但今天之后，此时此刻，她应该已经知道了。”
“她在警局？”
史艾点头：“一大早就被程帅接来了，做一些补充调查，顺便打探一下她是否知道齐雪的存在，以及齐雪死亡的事。”
竟然是这样。
如果昨天下午，有人按下了穿越的按钮，那么明天的那个人，或许已经从陆南溪这里知道了齐雪的存在……只是他又是如何拿到齐雪的住址？警方应该不会把这种信息透露给陆南溪。
恰在此时，远处有脚步声传来，听起来是很多人结伴而行。沈梵音看向那个方向，看到了袁满、颜槿、宴赤，和两个她没见过的人。
袁满望着沈梵音，露出一个歉意的目光。
他确实想要拖长手续来着，谁能想到相关联络人正好在局长办公室，而局长又正好将宴赤叫到办公室聊一个案子。和案件交接相关的所有人在同一时间聚集在了同一个地点，这手续想要拖长都没办法。
沈梵音将目光从袁满的脸上移到宴赤的脸上。
她也不想看这人，只是这人的脸臭到让人无法忽略。
这也正常，从警察手里抢案子，和从老虎头上拔毛，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几人渐渐走进，袁满的视线一直在沈梵音和秦深的身上，没注意到摆放在通道地上的一个盛满文件的箱子，突然被绊了一下。
宴赤和颜槿都走在袁满的斜前方，没有来得及扶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摔倒在地上，膝盖和双腿磕碰，发出脆响。
不是人体能发出的声音。
沈梵音和秦深赶到半蹲下，迅速卷起他的裤腿，检查伤情。
裤腿卷起，露出内里的机械双腿，让刚刚还有些喧哗的场地，瞬间安静了下来。
不对身体残疾的人投以过多打量的目光，是为人处事的礼貌，但此时此刻，附近的警察们却有些控制不住。
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双腿，形状外观和人类真实的腿，完全相同，肉眼几乎无法辨别。
如果不是刚刚摔倒时发出的那声脆响，和因为磕碰，而凹进去一小块的膝盖，他们只会以为袁满是个健全的普通人。
自认为见多识广的局长疑惑开口：“现在的义肢简直以假乱真啊！科技的发展果然能造福人类。”
程帅有些疑惑：“我有一个朋友，最近刚配了义肢，花了很多钱配了最高端的，但和这个相比，还是天差地别……”
袁满轻声解释：“这是一个朋友专门为我定制的，外面买不到。”
“你这朋友的技术也太厉害了！如果不是摔倒，咱们见了这么多次，我从没想过你不良于行。”联络人感叹道。
程帅忙不迭点头：“是啊！我们完全没想到！你能把你这个朋友的联系方式给我吗？或者为我引进一下。我的朋友自从失去双腿后，情绪一直很不好，如果能有这种以假乱真的义肢，他的心情相比会好一些。”
周围的警察目光灼灼看向袁满。
程帅说的这个朋友，他们都认识，是他们的同事，也是他们的战友。那是个二十多岁，刚开始工作，刚要实现梦想的年轻人。
世事难料，去年有一个任务，他因公负伤，失去了双腿，在刚刚要奔向美好前程的时候，因伤病离开了一线岗位。
这不仅是他的伤痛，也是他们所有人心口的痛。
如果这个义肢真的能帮到他，无论多少钱，大家一齐想办法，总能帮他凑出钱，配上这么一副义肢。
袁满垂下眼睫，摇了摇头：“我那朋友，前些年因病去世了。抱歉，怕是帮不上你们了……”
沈梵音挑眉，只想郭老头要是知道这件事，怕要狠狠揍袁满一顿……不过郭老头也没办法知道这件事，2023年，他还没出生呢。
周围的警察目光逐渐变得千奇百怪，有人相信了这番推辞，有人不信，沈梵音清了清嗓子，适时地补了一嘴：“小满说得是真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俩这么紧张这幅机械腿的原因。如果摔坏了，目前怕是无人能够修好……”
这就可信多了。
秦深为袁满整理好裤脚，搀扶着袁满站起身：“只是外观出现了些损坏，不影响使用。”
袁满不以为意：“能用就行。”
宴赤站在众人身后，默默关注着面前的一切，不发表任何评论。
小军的义肢是他帮忙找的厂家，他托了家里的关系，在全球范围找到了最好的、最昂贵的义肢，但和面前这人使用的，依旧有天壤之别。
这根本不是一个手工匠人，可以轻易跨越的技术鸿沟。
这更像是……超时代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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