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天大火带着滚滚热浪而来,宋然拉起贺庭萧朝那火光明亮之处走去。
木质结构的房屋在火舌的席卷之下倒塌,轰隆之声似一记重拳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严修文也赶紧带着仆从丫鬟前往隔壁宅院救人,他今日喝了不少闷酒,本来已经有些昏沉,此刻酒劲却已全消。
不少丫鬟仆从自隔壁内宅里跑出,脸色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灼伤。
严修文拉着他们询问严文韬踪迹,却都摇头表示不知。
“文韬,文韬!”严修文又急又怒,神色也是止不住担忧,跟在他身后的严夫人也是脸色煞白神色忧愁。
“老爷,小少爷在这儿,在这儿...快叫大夫...”管家陈睿一头大汗,气喘吁吁,脸上是被烟火熏出的黑污。
“文韬...我的儿...”严夫人声泪俱下,只因管家怀里的人此刻面目全非,那是被高温灼烫后的溃烂水泡,一半的衣服也被烧尽,这一半的皮肉呈现出一种焦褐色的炙烤感。
严文韬像是呆傻一般,怔愣的被拖着,他眸色混沌,嘴里喃喃道:“是她...她回来了...是她...”
说罢,整个人便似瘫软在地般,不省人事。
宋然和贺庭萧赶到时正好看到眼前一幕。
“新娘呢?”贺庭萧问道。
“新娘...新娘还在房里...老奴实在救不了小少夫人,火势太大,老奴拼尽全力才拖出了小少爷...”陈睿的模样颇为狼狈,他转过身小心翼翼将小少爷递给过来帮忙的仆从,可神色间却有着莫名的慌乱。
严文韬被送回严府进行治疗,贺庭萧命商大夫也跟着同去诊治。
火势实在太大,官差侍从将自己完全淋湿也无法突破到里面。
这般大的火势,屋内也是一片狼藉,未听到里面的任何呼叫,想来也是凶多吉少。
新府宅院里还没有挖井蓄水,众人需要去严府接水救火,一趟接着一趟,没有人敢停下。
所有人都在拼命救火,一时只能听到木质房屋被燃烧时的劈啪声,以及浇往房屋之上的泼水声。
约莫一个多时辰,婚房宅院的火势终是被控制了下来。
这个时代的火灾是非常致命的,没有显著的灭火方式,隔绝火源以及用水扑火是最为原始的方法。
院内有不少丫鬟仆从被烧伤,皆被安置在严府的偏院里治疗。
宋然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因手上污渍,她的脸上也沾了一些灰黑。
她不明白这样一场大火是怎么样在众人眼皮下发生的,而显然她所不理解的还不止这一处。
新娘被活活烧死在了房间之中,垮塌的木质横梁压在她的脖颈,使她动弹不得。
这是宋然走至内院中看见的第一现场。
新婚宅院四周已经被官差的火把照的灯火通明,残垣断壁的景象下,大红的新婚装饰早已灰飞烟灭。
新娘的尸骨被官差从废墟之中搬运了出来。
新娘的衣裙已经被焚烧殆尽,尸首可辨别出基本的人体形状,表皮毛发已经全被烧光,伴有四肢末端的脱落现象。
从宋然这个角度看过去,甚至能看到熏黑的脚踝骨骼以及裸露在外的腹脏器官,有些部位的皮肤表层已经被烧尽,有些地方的皮肤呈现炭化的状态。
宋然微蹙起眉头,一般在火灾死亡案例之中确实有些尸体会呈现出部分身体位置保存完好的情况,一般是由于人类肉身经历高温后,会自然形成蜷缩状,腹部至盆骨这一块位置就会较其他位置保存较好一些。
可她明显腹部被灼烧的更为严重一些,那些裸露在外的器官近乎都在这个地方。
严修文看着眼前一幕只觉大脑阵阵发晕。
他原本想借此让那小儿子过上正常生活,却未料到竟出了这样的事。
严修文转向贺庭萧所在的方向,恭敬道:“今日之灾实属下官失职,下官必会尽快找出起火缘由,此处脏污,还请大人先回府歇息。”
说罢,他便指挥府中侍从将尸体先带走。
“等等!”宋然制止道。
她转过头看向贺庭萧,后者也正看着她。
“大人,你不觉得奇怪吗?”宋然蹙着眉头道:“既然严小少爷与这新娘子同在一个屋内,为何起火之时两人竟皆在房中不外逃?难道是这内院寝房外被人上了锁不成?”
“不可能,这院子里的房门都只能在内锁上,外面是没法子锁住的。”宅院里的仆从道。
“那或是,他们无力逃脱呢...”宋然低沉了语气。
贺庭萧知晓她的意思,今晚发生太多事,他收了思绪,让张九将东西拿过来。
“这...”严修文看了眼身侧站着的郝氏,以及郝氏旁边的周可为,见他们也都皱着眉头望向宋然,他不解的道:“姑娘这是何意?”
这时候张九已经拿过了仵作用的那套工具,里面还有宋然这几日搜罗的用羊肠制成的手套。
宋然戴上面纱和手套,对着严修文道:“我怀疑这并不是一场意外,我需要勘验一番尸体以作确认。”
她的眸色干净、严肃,竟给人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和神圣。
“这姑娘家的...怎的做这些事...不若让府衙的仵作跑一趟罢。”严夫人见她要剖验尸体,犹豫地建议道。
“我是贺大人聘用的司吏,也是此行队伍中的仵作,这是我的工作。”说罢,她径直走向死者所在之处。
严修文有些惊讶,一时竟也无法反驳出口,见贺庭萧负手而立站在她的身旁,一时更是不敢有什么其他言论。
宋然准备好便开始了她的勘验工作。
死者身体表皮已经完全炭化,直观上看不出死者的外貌以及年岁。
宋然将手探向死者耻骨处,对于女性而言盆骨由于先天要容纳子宫产孕后代从而盆骨的下口相较于男性是更为宽大的。
所有哺乳类动物其实均有这种情况的存在,宋然测量着死者情况,确认死者性别。当然这不仅仅是为了性别确认,更是为了年龄的确认。
死者表皮虽呈焦炭状,但骨骼大部分还保存较为完整,毕竟这样的大火不似焚烧尸体的炉火,这种情况下的火灾还达不到将人烧为灰烬的情况。
宋然剖开死者耻骨焦炭外皮,通过耻骨联合面形态来推测死者的年龄,这个方法可以非常精准的探测出年纪,正负不超过两岁。
宋然让张九举着火把靠近,她准备深入其中勘察一番。
宋然不单单只看出了年岁,在几近焦炭状的耻骨外皮内的肉壁之中还留存着一些混有血迹的□□干涸之物。再往里探,保留较为完好的肉壁之上皆是充血的伤痕,是由利器粗暴进攻所导致的痕迹。
宋然脸色有些沉重。
她脑中已经粗略的勾勒出死者的一张人像,不过还不够精细,她又从死者头部开始检查起来。
颅骨受损颇为严重,考虑到火灾后房梁坠落的情况,这很可能是后期造成的断裂和损害。
宋然查看着死者鼻腔以及口腔内部情况,眉头一瞬蹙的更紧了些。
她划开死者已然炭化的喉部,在里头翻找着能佐证她想法的痕迹。
她若有所思起来,然后来到裸露面最广,灼烧最为严重的腹部。
腹部之上的皮肤已经尽数消失,刚刚侍从抬搬之时也是小心谨慎才未将内里的器脏给倾倒出来。
腹部里的脏器清晰可见,死者纠缠的肠道也已经泛着焦黑,宋然一刀将其胃部划开,焦臭味混合着一股浓浓发酵的酒味飘出,在场许多人脸色都被熏得一变。
怎么会有这么重的酒味?
新娘胃里除了酒,什么都没有。
“死者女,年岁应是在十四岁或是更小,哑巴,致死成因确是火灾烟雾窒息而亡,不过...她生前被人虐待侵犯,应是在昏迷后吸入过量烟雾死亡的。”宋然站起身,收起手中银刀,然后在一侍从端来的清水中净手。
“怎么可能?你个姑娘家家年纪这么小,可不要随意张口胡说八道!”周可为率先质疑了起来。
“我们怎会娶一介哑女进门,姑娘,你可不要说笑了!”严修文也带着些怒意。
“大人觉得我所说不真?死者舌头短小,我剖验死者舌苔,其下是舌系带表状的异常,也就是说新娘是位天生的哑巴。”宋然看向他们,没有一丝退缩。
“而虐待侵犯自然也是死者用身体告诉了我这一切,她□□破损,被利器来回粗暴对待,里面还残留某人遗留的罪证。死者腹部极可能被人涂浇了蜡烛的烛油,因而大火燃烧之时,死者腹部也更快的灼烧了起来。”
宋然对着贺庭萧恭敬道:“大人明察,严文韬是对这具尸体生前施加暴行的第一嫌疑人,请等他醒来后派人审讯。”
“什...什么?”严修文神色大变,有些怒意道:“姑娘,有些话可要想清楚再说啊!”
“来人,将严文韬看守起来,待他醒后提审。”贺庭萧一眼都未看向其他人,他一直凝着宋然,从始至终。
而这时,有仆从慌乱从外赶来,支支吾吾地汇报道:“大人...严府外停了一架棺材,里面...里面是...”
“是什么?好好说话!”严修文头痛欲裂。
“是...是一具穿着大红嫁衣的...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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