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学长的联系地址是两周后的事。
银湖中学开学以来的第一次月考刚刚结束，利用考试成绩还没出来的这一个周末，我，群青和子琪根据王星榆提供的信息来到一所郊区的私人诊所。
诊所候诊厅的墙上打印着院长和院长夫人的电话，从病人那儿收到的锦旗也几乎挂满了另一面墙，也许是附近并没有公立医院的缘故，这种万事通的小诊所还是蛮受人欢迎的。瑶群青专注地看着这些陈设，李子琪则在等待的时候打开了前台的电脑。
王星榆口中的学长今年25岁，名叫明靓，他是这所小小医院里五名轮值医师中的一位，也是资历最浅的，所以一到周末就需要他和另外一名新来的护士值班。
虽说王星榆事先已经和他打好招呼，在看见过来找到的是三个未成年的女学生时，男人明显还是被惊讶到了。
互相简单介绍完，明靓请我们到问诊楼二层的会客厅落座，看上去并没有比我们大多少的小护士还端来了散发着清香味的茉莉花茶。
“谢谢！”我接过冰凉的瓷杯，礼貌地朝她笑了笑。
“你们真的是高一的学生么？”明靓一脸狐疑地盯着我们，问道，“一个成年人也没有，就跑到郊区来见陌生人，可不是什么安全的习惯。”
“是的，所以我们也没有打算在这里待太久，只是有一件事情不得不请教您。”我顺着话头拿出那张可能属于李群的灰白色留影。
“这就是你们说的照片啊？”明靓接过相片，“星榆有在电话里面告诉我是怎么回事，你们是想弄清楚这张照片上的人是不是李群么？”
“嗯，如果是的话应该就可以说明是她的照片了。”
令我感到意外的是，明靓还没有多看几眼，就做出了结论：“这个照片上的女孩子不是李群。”
“诶？”李子琪不解地问，“真的不是她么，要不再仔细看下。”
“不是，因为长得根本不像，啊，就是这个脸的话，稍微有一点相似的地方，但是明显知道不是同一个人呢，李群是我以前的同班同学，这点记性我还是有的。”男人自信地说。
真是一个让人高兴不起来的消息，我心想，这下不就说明我们又要从头开始寻找照片的主人了么。
“会不会是留了不同长度的头发，看起来导致有些不一样了呢？”
“不是，我确定不是一个人，李群虽然当年没有扎辫子，头发也没有这么长，可是改变发型也绝对不会长这样的。”
“原来如此，真是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起身向明靓致谢。
“没什么，我对李群的印象还蛮深刻的，如果真的是她的遗物，也应该交还给她的亲人才是。”
瑶群青在此时却突然问道：“请问，当时李群一家溺水死亡的案子，您知道多少内情呢？”
“内情？这么说有点不太合适，我也只是听别人说过，并没有真的知道什么确凿的信息，毕竟我们只是普通同学的关系。”
“那么您还记得她们一家人溺水的具体时间么？”
明靓显得有些不耐烦，不过还是继续回答着群青的问题，“精确的时间我是不可能知道的，我大概知道李群那时是从六月初开始就一直没有出席我们班高二到高三之间的暑假补习，后来班主任也没有办法联系到她父母的手机号，所以报了警。”
“她们一家人最后遗体有被找到么？”
“哈？为什么你们要知道这个呢。”
“不好意思，我们就是有些好奇，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现在说应该没有不方便的地方吧。”
明靓不情愿地说下去：“倒也不是方不方便的问题，这个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整个学校都传遍了，作为同班同学我哪有不知道的道理，可是也关系到已经去世的同学，我虽然可以说，不过也请你们不要再继续外传了。”
“嗯嗯，我们肯定不会的！”子琪点点头。
“当年班主任报警之后，警察也来学校里面找和李群关系要好的同学询问了很多信息，不过听说最后是到银湖上去找才发现的尸体，哦对了，忘记说了，李群一家就只有三口人，她的爸妈是住在小船上的渔民，可是银湖从十几年前就开始限制捕鱼了，所以她家里的条件应该不是很好。也因为她们家的这一层身份，大家都觉得会不会她家的渔船在湖中心翻船了。我听说警察后来找到了李群的亲叔叔，带着一群渔民，在银湖湖里打捞了很久，才打捞上来他们一家人的尸体。”
“噫——”
“后面还有更吓人的没有说呢，虽然尸体被打捞上来，可是其实是只发现了李群父母的尸体。当然，那个时候老师包括电视台的报道都是说发现了三具尸体，其实就我们这样李群的同班同学知道的，最后也没发现李群本人。”
“一般来说李群放学也是直接住在她家的渔船上面，后来过了大概一个月秘密搜寻没有结果，警察干脆就直接说李群这个人溺死了。”
"后面过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发现李群尸体的消息么？"
“没有。”明靓神秘兮兮地说，“后来我们班毕业的时候，还去银湖上给她送过祭礼，她虽然成绩不是很好，在班上也显得不突出，但是个很有主意也很成熟的女孩。”
“话说回来，你们的这张照片又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我真是傻了，居然还和你们说了这么多有的没的，总之，黑白照片上的人不是她，你们快点赶在下午之前各回各家吧，这里都算是郊区了，就几个女孩子自己出来不安全的，谁知道路上会碰到什么人。”
明靓赶紧让我们搭车回去。
虽然明靓给予了我们否定的答案，我还是打算再尝试一下，我鼓起勇气问道：“您还记得当年班上有谁和李群关系最好么？如果有像这样的人的联系方式，能不能告诉我们一下呢？”
在男人眼里我们应该就是三个没事找事的小屁孩，他满口答应我们，如果有找到这些人的话会通知王星榆，一边就差把我，群青和子琪朝外面赶了。
幸好小护士用外头等车太阳太大的理由暂时把我们留在了等候厅里，周末的上午不见有任何病人，我们就这样静静坐着等待这一波刺眼的阳光过去。
不过，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意外的发现：当我和群青把照片背后的地址一遍又一遍地输入医院前台的电脑里在浏览器上查询地址的时候，小护士走了过来。
她应该是听到了一些我们讨论的声音。
“你们是在说东岸山路么？”她轻声问道。
“是的，姐姐认识Y市有这个地名吗？”
“有的，不过它现在也早就改名了，之前是在云梦街道下面的一条分路，现在都统一到云梦区下了，只是自从并区之后，东岸山路那一块就都叫做陇山，陇山你们应该知道吧。”
陇山是Y市现在野外露营烧烤的度假地，这个我们是清楚的。
“是的，可是陇山不就离这里不远吗？”
“没错，其实坐公交车就到了，东岸山路的话，应该是现在在陇山站下车之后，再往东走一会儿的地方，至于福利公寓17号，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以前的福利院分房社区。”
“福利院分房社区是？”
“就是残疾人申请住房，过去可以分配到那样的小社区，住过一段时间，就是残疾人自己的房子了，不需要付房租。所以附近的人会说是福利公寓也很正常。”
“真厉害，您居然知道这么多！”
“哈哈，没什么，你们从市区过来的话，对这儿的地名不熟悉是很正常的，再加上之前重新划分过片区，就更难判断了，陇山的福利公寓离我们诊所不算太远，他们那里都不知道有没有像样的医院，所以也会有那个地方的人来我们这儿看病的。”
“小武，你还在和她们说什么呢？半个小时一班的巴士快到了吧，你们也该休息够了...”明靓学长从二楼走下来把护士支到一边。
“真的很不好意思给学长添麻烦了。”我再次向他道歉，因为有些察觉到这人的脾气似乎很乖戾。
“喏，这张纸给你们，收好了。”他挑着眉毛递给我一张白纸。
“这是？”
“你们不是要李群当年玩得好的朋友的联系方式嘛，喏，这不是给你们了。”
“诶？！”我本来已经打算接受被敷衍的事实了，结果最后整这么一出，实在是受宠若惊。
“非常谢谢你！”
“李群在我们班上玩的好的女生嘛，我想了下就两个人，一个是杨文慧，一个叫冉巧巧，难得过去这么多年了我还记得她们的名字，就勉强告诉你们好了，这两个人刚好还一直在我们同学群里活跃，也没有离开我们市，既然你们来都来了，我也不好明明知道却不说。”
“谢谢学长！”
“嘛，这没有什么，只是你们的车马上就要来了，好走不送。”男人叮嘱完又冷冷地瞟了我们一眼上楼忙他自己的事去了。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我们学校的学生出来都要不是像王星榆那样，要不是像明靓吗，也太让人忐忑了。”李子琪不爽地嘀咕道。
“我觉得他可能是不习惯和我们这么小的学生说话吧，”我略有些欣慰地打开学长给我们的白色纸条，能够在这个年代不断提醒我们作为女学生要早点回家的人，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人吧，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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