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海风随推门卷入,二叔与阮烟出现在门口。
三人身上都沾着多少血液,蘸蘸视线一晃,隐约看到后面似乎还跟着一个半透明身形,隐在薄透晨曦中看不清晰,蘸蘸刚一凝神,二叔已跨步进来挡住了她视线。
“你受伤了?”二叔皱眉看着她脖子上的黑牙印。
蘸蘸点点头,还未说话,已被阮烟抢先开口:“本想表姐是宗家的传人,就留你照顾病人,没想到宗家的人竟然不敌区区老鬼,要不是我与我爸在外准备早饭偶然撞见,这恶鬼不知得吃多少人,造多少业?”
这绵里藏针的话听来分外刺耳,小狐狸起身叱道:“你明知她鏖战一夜满身重伤,还故意将她安排到有危险的地方,你是何居心?”
阮烟轻笑:“你刚不是与我一起,你怎么没阻拦呢?”
小狐狸顿白了脸:“我不知道马朝晖身上有东西,我……”他生气的瞪了一眼歪在墙角昏迷的马朝晖,惹事家伙借壳脱壳,他气得一副恨不能上去将之一脚踹醒的冲动。
蘸蘸无奈的替二人解围,转移话题到二叔身上:“二叔受伤了?”蘸蘸眼睛在二叔的身上扫了几下。
二叔面色瞬暗,有意无意的往染血位置挡了一下,后退出屋:“我没事,我去拿厨房拿生糯米给你拔毒,阮烟,留下帮你表姐点住脖子伤口,避免蔓延。”
二叔走后,阮烟昂起头走到椅子边,斜睇着半点不正眼瞧蘸蘸,反倒对小狐狸笑得冰消雪融。
小狐狸又将蘸蘸的问题重问了一遍,不过关心对象换成了阮烟。
阮烟轻笑:“区区一个老鬼,我与我爸怎么会受伤,不过是别人的血。”
小狐狸一脸天真无辜:“别人?谁啊,难道是逃出去的船夫?”
蘸蘸眉梢挑了一下,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升起,果不其然,阮烟不屑的轻哼了声:“那家伙耽误鬼岛一夜,早就被恶鬼吃掉了魂魄占据躯壳,早死了,虽然还有一缕残魂支撑行走,但救回来我爸爸说也是植物人,没必要管了。”阮烟说得风轻云淡,就好像撷了一朵花,踩死了一只蚂蚁。
“所以你们把船夫杀了?”小狐狸直盯阮烟,眼神中隐现狠厉。
阮烟惊得回过味来,强笑道:“我与我父只能驱鬼,他活不活我们有什么办法?何况他又没给钱,哪儿顾得上那么多?”
小狐狸惊诧:“钱?”
阮烟猛地变色,意识到失口:“不是,欸,怎么说,反正就是活不了的,都说了很麻烦……”
“放屁!真臭!放屁!真臭!”
房梁上跃下一抹轻盈白光,船夫通身半透明,悬浮在半空,表情狰狞的指责阮烟。
蘸蘸颇有些心满意足的微微合上眼,将勾引魂魄的手指曲折,藏进衣袖里,她虽在人间能力虚弱,然而却天生可借助芥子空间吸引魂魄,她不过是吸引来后暂存室内,没想到死后的船夫会气得连躲藏都不顾了。
“倘若不杀掉我这个宿体,净化恶灵会消耗你们大量灵气,你们父女俩不过是一对卑鄙无耻的骗子!”
“死不悔改!”阮烟跺脚转身,抓起插花瓶的桃木枝,附身冲向灵魂,没想到船夫的灵魂经过几十年老鬼的融合,也变得不容小觑,不甘示弱的与阮烟直面相攻。
“你们杀死我之前,有没有问过我本人意愿?即便是成为植物人活着,那也是我的选择,谁允许你们以利益决定人生死,你们这对杀人犯父女!”船夫杀红了眼,灵魂化作阵阵飓风飞舞室内,各种物件到处飞,小狐狸挡在蘸蘸面前,生怕她又一次受伤,蘸蘸混若无事人一般观战,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笑。
能在鬼岛几十年不被吞噬的孤鬼,果然有两把刷子,人体予以它离开的容器,也约束了它能力发挥,此时此刻愤慨之际,才爆发出它真实能力。
阮烟连过几十招,逐渐力有不逮,横向纵扫,船夫一飞而起,却打中了刚刚推开的门,阮父胸口重重吃了一棍。
“该死的东西,竟敢害我伤我爸,我要你灰飞烟灭!”
阮烟面色薄怒,伸手支开衣襟,从中掏出一块佛牌,栩栩如生,光芒四射。
“住手!”
“住手!”
接连两声低喝同时出口,蘸蘸与二叔对视一眼,阮烟飞快扫视过现场,然而手已出势,无法回手,船夫半透明的身体犹如被磁铁吸住一般,猛地往后跌倒,正正撞在阮烟的佛牌上,顿时疼得鬼吼尖叫,嘴巴痛苦圆睁,灵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四溢涣散。
只一下,阮烟就收回了佛牌,船夫身体重重一撞,无力的被二叔攥在手里。
二叔微躬着身,嘴角渗血,表情却极度兴奋,犹如目睹珍宝般贪婪地盯着船夫:“像这种生魂与老魂合二为一的魂魄,至精至纯的,万里挑一,极难炼就,想不到被我家烟烟轻易遇到,真是比中彩票还好的运气。”
闻言阮烟立即兴奋:“爸,这有什么用?”
二叔垂视:“不管是炼就灵气丹药,还是熔入法器,都大有裨益。”
阮烟笑眯了着眼,白雪似的脸蛋上浮出桃花薄红,伸手去抓船夫魂魄,没想到那船夫即便只有最后一丝气力,忍着魂飞魄散也极力挣扎,口中喋喋不休却发不出声。
想来也是,这对父女给他下暗手,害他误了可能活下去的希望,连死后都不放过,自己又怎甘愿看着这对父女惺惺作态。
蘸蘸忍不住出口道:“船夫一生平庸为犯大过,沦落到连往生都不能,是否太过残忍?”
阮烟闻言挑眉看着她,盈盈目光中俱是寒意。
“人鬼殊途,到我手中物尽其用,表姐倒挺爱管闲事,可一如在闹鬼教学楼,大家都不见得接受你的多此一举呢。”
蘸蘸忍痛道:“人终将一死,如若在生前造业,死后也会赎罪的。”
“我看你就是嫉妒!”阮烟拂袖愤怒,揪起眉宇间薄怒诧然,却被二叔暗暗扯了扯袖子,连小狐狸也开口道:“我家蘸蘸好心好意提醒你,怎样选择是你自己做的,别把人想得那么坏。”
蘸蘸激励的看了小狐狸一眼,紧要关头明辨是非,不亏她好好护这小家伙一场。
阮烟看着被揉在掌心的一团魂魄,嘴角噙笑:“古往今来,哪一个禁术没有反噬,倘若都是贪生怕死,技艺也不能进步——也罢,我也愿做一次善事,但是就这样平白放弃,终究是有些不甘心,”斜睇蘸蘸,尽态极妍,“我可以放过他,但是得与你做一项交换。”
“与我?”蘸蘸奇怪,她重伤的连地都难下,家境贫寒,有什么可与这位大小姐交换的。
“是你,非你不可,”
阮烟直面转身,盛气凌人道:“阮家立基业数百年,哪怕变迁到现代社会,依旧遵循古训,以嫡为尊,可笑每一辈继承驱鬼天赋的,又不可控制,当年明明你父亲泯然众人,却抢夺了属于我父亲的荣耀,让我父亲一辈子沦落在外以旁支的身份活着,你跟我说公平,那这又是否不公平?”
蘸蘸一愣,她没想到这妹子心底居然纠结的是这件事。
这几十年来,阮烟却如她所言,在其它阮家人都放弃这项封建迷信的活动时,只有阮烟父亲勉力扛起阮家旗帜,致使阮家驱鬼名声犹在,虽不是例辈中最突出者,难在坚持二字。
世间事,创业容易,守业难。
能不让这条祖传技艺蒙尘遗忘,就是二叔最难能可贵的功绩了。
“可是,”阮烟话锋一转,“从我懂事起,每年家祭,都是你那残疾父亲站在最上面,街搜所有旁支的供奉与礼遇,我不甘心,觉得这很不公平!”
“阮烟……”二叔轻叹一声,意图阻挠一般,却被阮烟轻瞥一眼,十四五岁的姑娘,已有高于其父的气场与魄力。
“那你想我怎么做?”蘸蘸出口轻咳一声,这一消耗她本已虚弱至极,脖颈上的咬伤生出的阴气,顺着血脉渐渐逼近心脉位置。
但她还是强撑着拳,不愿让这对不忘前仇的父女见笑。
“很简单,只要你给我爸磕三个头,代表你家给我家道歉,我便饶过你,否则……”阮烟说着掏出只小葫芦玩弄,那小葫芦镌刻满符文,灵气逼人,只一眼就看得出有收容炼化魂魄的能力。
“阮烟,你别太过分!”小狐狸首当其冲咬牙切齿的喝止阮烟,阮烟却浑若未觉一般,犹挂着招牌式暖意融融的笑,眼中却溢满揶揄。
她父亲站在一旁,从始至终未有阻止,也未有怂恿,只不断叹气,一副无奈的样子。
蘸蘸抓住小狐狸的手,柔软且腻滑,娇嫩如新煮开的牛奶薄膜一般。
她捏了捏小狐狸的手,轻声道:“扶一把我!”
小狐狸急了:“蘸蘸!”
倒是阮烟微微一愣,眼神化作惊诧,可能她一开始也没想到,蘸蘸会为一个陌生亡灵如此委曲求全。
——没办法啊,蘸蘸在心里偷摸翻个白眼,这世界上谁都不知道,她身体里早已入驻另一个灵魂。
——而这个白无常灵魂的工作,就是将灵魂送往介子空间,再接力给黑无常大哥,押送至地狱。
——她不能眼见灵魂而不救,天知道业绩不达标的下场是什么。
再说了,只不过下跪而已,又有何难得,人类所谓的面子,比起十八层地狱算得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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