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何队……案子结了?……好,我明天过去。"
正值下班时间,肖敬明收拾了东西正准备下楼,在路上向何少风询问了一下案子的进展。
因为兄长和几个熟人的缘故,市局那边有什么案子,他都可以先一步得到消息和报道许可。
除了市电视台的一名记者，肖敬明还在当地的一家较为出名的报社兼职编辑，先手的资料使得新闻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的曝光率都会更高。
走出一楼大厅,路过门口的公告栏,他不禁停下脚步,望向顶部的优秀员工栏。
那里曾经挂过一张照片,是个年轻貌美的女记者,那是他的引路人,是他的姑姑,肖雪梅。
"已经二十七年了……姑姑,您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忘了吃药呢?"
前两天肖敬明回老家拿东西,偶然间淘出了自己年轻时的笔记本。
那时他才刚大学毕业,去了一家小报社实习,那几个月里,他大部分时间都跟在肖雪梅身边学习。
肖敬明二十出头,姑姑也入四十,一个的事业还未开始,另一个已经达到了巅峰期。
肖雪梅也是在那一年去世的。
再次看到自己当时的笔记,他仿佛才终于接受了冰冷的现实——还有四天就是姑姑的祭日了。
无论他怎样不相信,姑姑也早已去了天堂彼端,他心头的疑案也在当年被草草了结。
肖敬明和何少风也认识了二十多年,这些流程早就走过许多次了,很快办完了手续。
何少风接下来还有会要开,听说省厅派下来几个人,不知道是不是哪位领导,过两天就到,他得负责对接。
两人一起走出了警局,迎面碰上了崔曚二人,他们来调一件卷宗。
何少风问他们:"杭韶啊,取材取的怎么样了?"
杭韶答道:"已经完成一部分了,二队的大家都挺好相处的,有部分需要采访也很顺利。"
何少风拍了拍身边的肖敬明，道:"那就好。我身边这位是咱们当地的记者,肖敬明,局里的老熟人了,你要素材也可以找他聊聊,或者去翻翻以前的报道。"
几人站在市局门口闲聊了一阵,何少风就被电话催走了,肖敬明说要回报社,也着急走了。
崔曚朝他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浅浅叹了口气。
"肖……先生?看起来好像有些心事啊。"
崔曚瞥了他一眼,说道:"叫老师吧,肖老师……说起来,他还和你有些渊源。"
"我?"
"你养母,肖雪梅前辈,是肖老师的亲姑姑,应该还有几天就是她的祭日了。"
杭韶有些惊讶。
"肖老师一直觉得他姑姑那案子有问题,可现场所有迹象都老明她是实发心脏病而亡……他，其实还是接受不了自己如同师长般的亲人离开吧,毕竟在那之后,偌大一个家,只剩下他和肖老伯了。"
"你知道他为什么和市局这么熟吗?"
杭韶摇头,心想,我一个外地人,哪知道这些。
"肖老师有个长他两岁的哥哥,公大毕业生,02年的时候……殉职牺牲了。"
"02年,"杭韶想到了什么,"他也是在你跟我说的那次境外行动中……"
"嗯。江湾市在那次行动中派出了很多人,原先的刑一队,还有禁毒支队那边,甚至是潜伏的卧底。我们等了五年,就为了那年的抓捕行动,要是没有意外,就算没能抓住'格桑',也能把他手底下掀个底朝天。那年，金湾我们掀了掀,也压得'格桑'的手往回缩了缩……但是没几个回来的人,他们大部分都留在了金湾。"
"还有何队,他大哥何少云曾经是刑一队的队员,父亲何正是禁毒大队的队长,也都没能回来。"
一门出了三个警察,老何他们家真是光宗耀祖了。
xx97年的夏天,何少风收到了警校的录取通知书。
在崔曚几乎要消失的记忆里,那个夏天很热闹，有两个大哥哥围在他旁边,拿着几本红色封皮的书给他念。
在那之后的每一个夏天,都好像少了些什么东西,徒留一地躁热,惹人心烦。
第二年,崔曚才三岁,能开口说两句人话,也能听懂点别人在说什么。可他没听懂何少风说的意思。
他说,另一个大哥哥和你何叔叔出任务去啦,去了很近很近的地方,要待好久才能回来。
等他们回来,我们一起给你过生日。
每一年的暑假,何少风都会回来,给他讲那几本红皮书,看着书更新了又一版,崔曚也开始认字识字,然后逐渐听进去,将那些内容埋在心底。
"你何叔叔,也就是我父亲,他是禁毒支队的,你看这一句:'走私、贩卖、运输、制造毒品,无论数量多少，都应追究刑事责任，予以刑事处罚。'毒品不叫毒品的时候，可以是医生手中的药，用在合适的地方才会有合适的效果，如果它被滥用——就像医生的糖药丸，吃多了，除了长蛀牙，还有一定的副作用，是要惩罚你的贪心的。"
"我和我哥学的都是侦查,逝者不会说话,但我们要通过线索让他'重活一次',找到真相,让冤情得以了结,让做了错事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还天下苍生一个公道清白!"
公道清白，崔曚那时听不明白,于是全部记在了心里。
他七岁那年,何少风到快开学的时候才回了家。
隔壁的客厅开着一盏苍白的节能灯,照着一个漂泊归港的残破孤魂。
何少风告诉他,另一位大哥哥和何叔叔回不来了,他们有自己要留下的地方,要在那里坚守我们的信念。
崔曚突然间就明白了,这叫"殉职",是他在妈妈看电视剧的时候听到的词，就是说那些人留在了工作中，回不来了。
那两个曾在何少风的照片里出现过的人,一个意气风发,一个稳重温和,永远不会回来了。
那是他第一次模糊地看见了生死之间那层薄薄的膜。
在那之后，何少风还是会给他**律,崔曚也终于能听懂了。
邻家的大哥哥从警校迈入了警局,崔曚也追着他们,踏进了警校的门槛。
似是机缘相逢,似是命中注定。
可是天下众生芸芸,哪有那么多公道清白。
可是宁愿飞蛾扑火,杯水车薪,也要在黎明前,让光再照得远一些,久一些。
直到黑天成了白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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