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疏密,初秋的寒意混着水汽漫过站台。
萧然看着面前白茫茫的雨幕,校服肩头已经湿了一片。她烦躁地动了动脚踝,刚愈合的骨节还在隐隐作痛。
“没带伞?”
声音从身侧传来。她转头,看见张子寻撑着深蓝色折叠伞站在那里。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他干净的鞋边积成小洼。他很自然地将伞往她这边倾斜。
“嗯。”她低声应了,往伞下挪了半步。干净的皂角味混着雨水的清冽钻进鼻腔,让她紧绷的肩线莫名松了些。
“一起走吧。”他说得平常,像在陈述事实。
“谢谢。”萧然盯着自己湿透的鞋尖,觉得脸颊有些发烫。伞下的空间突然变得逼仄,她能清晰感觉到他手臂隔着校服传来的温度,还有他平稳的呼吸。雨水砸在伞面的声音像密集的鼓点。
公交车迟迟不来。站台上的人越挤越多,推搡间,萧然身体猛地一晃。
“小心。”
手臂已经揽住了她的腰。她整个人撞进他怀里,脸颊贴上湿透的衬衫。隔着布料,能清晰感觉到他胸膛的起伏和心跳。雨水味、皂角味、还有少年体温蒸腾出的暖意,瞬间包裹了她。
时间凝滞了几秒。
直到公交车刺耳的刹车声撕开这诡异的寂静。张子寻迅速松开手,指尖几不可察地擦过她的衣料。
“车来了。”他的声音有些发紧。
萧然低着头,不敢看他,只觉得腰间被碰过的地方像着了火。她几乎是逃也似的挤上车,连道谢都忘了。
车厢拥挤闷热。两人被挤在后门附近,肩膀手臂紧紧挨着。每一次颠簸、转弯,身体都不可避免地摩擦碰撞。
刚才那个短暂的拥抱,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在记忆里。
萧然死死盯着自己湿透的鞋尖。她能感觉到他手臂源源不断传来的温热,听见他比平时快了一拍的呼吸。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手背擦过手背,上臂压着肩头——都像细小的电流窜过全身。
她偷偷地、极其缓慢地,试图往旁边挪一点点。
“别动。”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低沉,带着雨浸过的哑。手臂微微用力,不动声色地阻止了她的逃离。“后面挤,站稳。”
萧然身体僵住。他感觉到了。一股更强烈的羞赧涌上来,她咬紧嘴唇,尝到雨水微咸的味道。
张子寻的目光落在她湿漉漉的发顶。小巧的耳廓红得透明,紧抿的唇瓣失去了平日的倔强。刚才揽住她腰的触感还残留在指尖——纤细,柔软,带着少女特有的韧劲。此刻她僵硬想逃的姿态,像只竖起尖刺又无处可躲的小兽。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握着伞柄的手指无意识收紧。车厢的喧嚣、雨水的潮湿、旁人的推挤……所有声音和感觉都模糊了,只剩下身边这个女孩细微的颤抖和灼人的体温。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粘稠而紧绷。每一次呼吸都像带着电流。
不知过了多久,公交车终于到站。
“到了。”
萧然如蒙大赦,立刻就想冲下车。
“伞。”张子寻却先一步将折叠伞塞进她手里。手指擦过她掌心,带着雨水的凉和他掌心的温热。
她下意识握紧伞柄,抬起头,撞进他的视线。
他的眼睛在车厢昏光下显得格外深,像沉静的夜空,里面清晰映着她狼狈慌乱的模样。那目光不再是平日里的平静无波,多了些她看不懂的、沉甸甸的东西。
“我……”
“拿着。”他打断她未出口的话,目光扫过她湿透的校服,“别淋雨。”
说完,他侧身挤开下车的人群,消失在站台外白茫茫的雨幕里,头也没回。
萧然握着那把还带着他体温和雨水气息的伞,呆呆站在车门口。冰凉的伞柄硌着掌心,却冷却不了脸颊和心口的滚烫。
那句“别淋雨”像带着回音,在她耳边反复响起。
雨后的夜,空气清冽。
客厅里电视喧闹,狄琪儿盘腿坐在地毯上吃薯片,浑然不觉身边人的异样。
萧然蜷在沙发角落,怀里紧紧箍着抱枕,指节用力到泛白。屏幕上跳跃的光影在她空洞的瞳孔里明明灭灭。她的全部感官,都被玄关处那个静默的物体死死攫住——
那把深蓝色的折叠伞。
它被小心立在伞架最显眼的位置。伞尖,一滴水珠正缓慢凝聚、拉长,终于“嗒”地一声砸在地上,洇开一片不断扩大的深色水渍。那声音,在她紧绷的神经上敲出清晰的回响。
“哎,萧然,”狄琪儿忽然转过头,嘴角还沾着薯片碎屑,“你有没有觉得子寻哥哥今天……有点不一样?”
萧然的心脏骤然悬停。她猛地弹直背脊:“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声音绷得又紧又急。
“说不上来,”狄琪儿费力咽下食物,“下午去学生会找他签申请表,他好像……有点走神?签完字笔帽都忘了盖!墨水差点滴到纸上!那可是子寻哥哥哎!他什么时候犯过这种错?简直像……”她寻找着形容词,“像魂被什么东西勾走了一样!”
魂被勾走?
萧然脑子里“嗡”的一声。是因为……那个拥抱吗?这个念头像烧红的炭块投入心湖,“滋啦”腾起滚烫的白烟。
“还有更奇怪的!”狄琪儿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刚才我上楼,路过他房间门口,门没关严实!你猜我听到什么?不是钢琴小提琴,是……咚咚咚!跟打雷似的!特别吵!特别凶的那种音乐!像要把屋顶掀翻!”
摇滚?鼓点?
萧然的心脏像是被无形巨锤击中,骤然停止跳动。
他……在听摇滚?听她的鼓点?听那些混乱的、原始的、带着她所有不甘和挣扎的节奏?
“喂!萧然!”狄琪儿终于发现她的异常,手指探向她额头,“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是不是发烧了?”
“没有!”萧然猛地向后弹开,带倒了茶几上的空玻璃杯。“哐当”一声,碎片四溅。“闷!太闷了!暖气开得太足!我……我去透口气!”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冲向阳台。
玻璃门在她身后重重关上。
推开阳台门,深秋夜晚的寒凉瞬间涌入,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刺在滚烫的皮肤上。她深深吸气,冰凉的空气带着泥土腥甜涌入肺腑,暂时压下了胸腔里翻江倒海的灼热。她背靠冰凉刺骨的金属栏杆,任由夜风吹拂发烫的脸颊和凌乱的额发。
然而目光却像被无形磁石吸附,不由自主地、带着近乎贪婪的窥探欲,投向夜色中轮廓清晰的洋房。
张子寻房间的窗户,亮着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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