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书里林林总总写了七八条罪状,中有一条,是封澄最为在意的。
“阿环说,陈家涉嫌倒卖天机器物,将天机院灵器走暗路出售,这种事情,你能查吗。”
赵负雪一愣,神色凝重:“我修书回家,派京城中天机师来查。”
她点了点头,刚要回头询问李夫人些琐事时,却忽然听到屋中的咣当倒地一声。
封澄暗叫一声不好,踹门一看,房梁上竟挂着一个人!
赵负雪当即飞出一道负雪剑气,白光乍现,吊着李夫人的白绫霎时一裂两半,封澄上前一步察看,抬头看向赵负雪:“还好,只是受惊了,取些凉水来。”
李夫人想必是虚弱了一些时日了,封澄又是泼凉水,又是掐人中,好半日才悠悠转醒,见到封赵二人,脸色先是一白:“你们怎么还没走?”
封澄沉声道:“李夫人,现下不是解释这些的时候,我还有事要问你。”
李夫人颓然点点头:“你说。”
封澄道:“前几日,可曾有什么戏班子的人来访?或者他有什么会唱曲儿的旧友。”
李夫人疑惑道:“旧友?自打阿环出事后,他的那些旧友便没再有上门的了。我们家也惯常不听那些花花腔子的。”
想了想,她又道:“不过南面华曲戏坊的絮老板,倒是来送过他要的戏本子。”
封澄站起:“是他了…去查查。”
对上了,宝华楼地魔曾说,豢养地魔的人是个脂粉味很重的男人,封澄原本只排查了各秦楼楚馆的常客,没曾想到,还有一重缘由,那就是他自己就是唱戏的!
封澄与赵负雪对视一眼:“走。”
李夫人扶着门框,视线追着二人,送出去许久。
许是龟祭将至的缘故,街上的人比平常更多了,华曲戏坊并不是个规模很大的戏坊,不过去区区二楼,人却是很多,封澄在人群外遥遥地观望一圈:“人好像很多。”
赵负雪点了点头,他听见有人在门口叹道:“自打宝华楼出了那档子事,全城的老鸨子都不敢干活了。”
“谁还敢啊?那几个老鸨子,莫名地天天撞鬼,走个夜路都能摔断几根肋骨,听说还有直接摔折脖子,当场断气的。”
“就连陈家的人,也被……”
“不说了不说了,听说还有几个老客,也被花楼鬼缠上了……”
赵负雪的目光移到封澄身上:“你干的?”
封澄比了个手势:“从同窗手里学的几招,扎了几个小人,效果不错。”
她刚刚醒来一日,哪来的时间?赵负雪一想,哑然失笑:“你昨日可真够忙的。”
可不是嘛,封澄无奈地叹了口气,一不留神便顺口道:“其实昨日最麻烦的便是你。”
赵负雪的脸登时一红。
封澄自知失言,闭了嘴,只偷偷地瞥了一眼突然变了颜色的赵负雪。
他的皮肤白,红起来也和旁人不一样,旁人哪怕脸红,也只是两颊红一些,而赵负雪这位什么脸色都藏不住的奇人,一红便是整张脸飞快地熟成一片。
想到这里,封澄又手痒了,她颇为促狭地捅了捅他:“美酒醉人啊,赵公子,你昨日借酒撒泼,盯着两个泥人不撒手,还睡在……”
赵负雪满脸通红地握住了剑:“住嘴,没有……我都忘了!你这人,真是……”
话音一落,赵负雪却发现身边没了人,抬头一看,却发现封澄不知何时翻到了二楼的看台上,她倚着栏杆,对他道:“赵公子快来,这个唱曲儿的旦角儿,嗓子亮得很,扮相也漂亮。”
赵负雪看着坐在看台上饶有兴味的封澄,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从哪拔的刀子。”
“方才从花架子上取的,没开刃。”
陈絮的目光停在二楼看台上许久了。
“还是来了。”他心底叹了口气。
戏坊花团锦簇,人头攒动,他看见自己的大红水袖铺出去,珠子一般的唱词变咿咿呀呀地跟上,叫好声在人群中一波一波地涌出。
穿黑衣的,是个男人——或者说是个骨骼还未发育全的少年更合适,他的神色极冷,腰间一把雪白长剑,华光流动,仿佛身上落着数万年冰雪似的。
他知道的,那是灵力涌到剑上的样子。
站在少年身边的是个年岁不大的姑娘,应当也是修士,只是身上竟然未带灵器,她一身鹅黄的衣裳,梳着双环髻,看着俏生生的。反倒是坐姿很不俏生生,翘着二郎腿,说实话,有些像兵痞。
陈絮在看到她时,微微有些讶异。
他听说这几日追查阿环尸体的是两个年轻人了,却没想到这么年轻。
这么年轻,却敢查陈家的旧案。
一曲唱罢,众人陆续退场,他也退至后台,对镜坐下,慢慢地开始除去面上油彩脂粉。
忽然间,脖颈处一道雪亮的剑光横来,然后便是一道冷声:“宝华楼地魔,你养的?”
封澄没曾想到幕后之人竟然是个眉目清朗的少年。
他看起来与赵负雪的年纪差不到哪里去,许是十七八岁,或者说是二十来岁也可以,眉间神色温软,即便是被见素指着,依旧是一副八风不动的从容模样。
他慢慢地卸去钗环:“或许是。”
封澄站在他的身后,斜睨了赵负雪一眼,他心领神会,当即刀刃压入男子脖颈一线,她看着铜镜中映出的男子面容,冷冷道:“你想清楚再答。”
他微微一笑:“姑娘收回剑去,我一一道来。”
封澄道:“先说,宝华楼地魔是不是你养的”
陈絮温和地弯了弯眉眼:“姑娘已经知道答案了。”
说罢,他开始擦洗脸上的痕迹:“该从什么地方说起呢?对了,就从宝华楼那个养不熟的东西开始说吧。”
“豢养魔物。的确是我干的,我用四十九人的性命,养出了宝华楼这个东西。”
封澄杀魔多年,见过的罪人多了去了,罪人伏诛之时,什么奇形怪状的样子都有。有痛哭流涕的,有抵死不认的,还有装疯卖傻、意图偷袭的,可像面前男子这样从容不迫地交代、好似这些事都是别人干的这种,还是头一次见。
“不过阿环的死,倒是个意外,你知道的,我本来打算用五十人养出宝华楼来,谁知阿环怨气非凡,一人献祭,竟把宝华楼提前唤醒了。”
封澄寒声道:“是你把阿环带走的。”
赵负雪的眼睛危险地一眯。
陈絮微笑道:“怎么能是我把她带走的呢?明明是她父亲亲手将她交给我的。”
他脖颈上带着赵负雪的剑,竟就这么站了起来,封澄这才看到他卸去油彩的眼睛,黑得幽深:“那可真是个软弱的父亲啊……只需要一点点魔气沾在阿环身上,他便信了什么化魔的鬼话。我说要将阿环带走作祭,保她今生清白,渡她来世安宁,他便将女儿交给我了。”
“……畜生。”
陈絮不答,反而问道:“不是我这个畜生在,阿环如何能如愿收集到陈氏罪证?你当他们都是傻的。”
赵负雪眯了眯眼睛:“陈家罪证里,不乏陈年旧案,倒卖天机所灵器之事,一朝一夕岂能发觉,你说是如了阿环的愿……呵。”
封澄道:“助人为乐是假,借阿环而伤陈家,才是你的本愿。”
陈絮沉默半晌,冷哼一声,只当默认,他又道:“哦,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宝华楼,是姑娘杀的吧。”
“我还未向姑娘道一声谢,多谢姑娘帮了我一忙。”
“即便你不杀,我也是要杀它的。”
什么意思?
封澄一怔,随即浑身的血液齐齐倒流,她周身发冷,忽然想起,地魔是个什么东西。
它生于地脉,应于世事,所诞生,所陨灭,皆会带动一地生脉。
地魔死后,古安这地的灵气与魔气,必然会动荡许久。
“你的目的从一开始,便是借由地魔搅乱古安的灵气与魔气?”
陈絮点了点头,脖子上的见素寒光凌冽,似乎刺得他不是很舒服,他很别扭地转了转脖子:“这位姑娘,能否让这位公子把剑拿远一些?等我交代完了,会任由二位处置的。”
赵负雪看向封澄,封澄抿了抿唇,道:“赵公子,放开他。”
赵负雪道:“此人凶残,诡计多端,若是逃脱……”
封澄打断他:“他没有灵力。”
赵负雪一怔,陈絮好似也是愣了愣,随后笑道:“姑娘好眼力。”
她目光极为复杂地看着他的脖颈,即便见素没有贴到他的皮肉上,外溢的剑气还是令他的脖子上有一道血迹缓缓地流下来:“我本以为有一场硬仗要打。”
陈絮看了看她,很轻松地笑了:“我并非寿命悠长的修士,这么多年,早已疲惫至极。”
“事已至此,我该说的都说了,”他很惋惜道,“我要陈家覆灭,宝华楼的死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环,好了,我交代完了。”
封澄道:“你身后那只魔呢?”
陈絮道:“她有些凶,做起事情来便不理智。比如把人藏起来这种事,我倒是很不赞成。”
海洛斯也是他的手笔。
她皱眉不已:“你手中咒法,能把人化魔。”
陈絮脸上的妆终于卸完了:“独门秘方,概不外传,我哪怕魂飞魄散了,也不会向姑娘透露的。”
他从容无比地站起身来,开始慢慢地脱身上的戏服:“言尽于此,二位只等着看吧,龟祭之日,死生大门敞开,亡者生者可相见,那便是好戏开场之时。”
“只是传闻,”赵负雪沉声道,“人既已死,便断无死而复生的道理,即便有,那也是邪道,必成苦果。”
陈絮哈哈大笑:“我手上已血债累累,还怕这苦果?实话与你说,龟祭的传闻,并不是假的。”
他转身,封澄终于第一次看到了他的双眼。
“地魔一死,灵气与魔气动荡,人间鬼界不分,龟祭,是真的可以打开那扇大门。”
他的双眼里是一片猩红。
那是独属于疯子的、癫狂不已的神色。
“即便两位杀了我也无济于事了,我清算陈家之日,必然来临。”
大师尊出场倒计时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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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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