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初次面见太后，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腊月。
楚云璃刚刚三岁的年纪，被楚帝满心欢喜的牵着来到太后跟前，却被太后三言两语呵斥离开。
太后不喜云妃是众所周知的事，至于原有，大抵是因为云妃是阮家人。
再次遇见太后，楚云璃学会了藏在母妃身后，或者藏在哥哥姐姐身后。
等再大些，到了读书的年岁，太后会偶尔让其他皇子皇女前去慈宁宫，禀报近日所读。
唯独对她，太后没有过一次传唤。
而她跟着楚潇一同前去的那日，也被太后以头疼为缘由打发了出去，最后得了个“不用再来”的命令。
相比于太后不喜，其实楚云璃并不是十分在意。
她更在意的是母妃的态度。
母妃向来不会让她打扮花枝招展，做人做事全凭心情，宴会更是一概推辞。
仗着楚帝的喜欢，云妃几乎将她养成了柔弱娇气的模样，天不怕地不怕，何时何处都任性自由。
可偏偏让她，在十七岁那年失去了母妃。
云妃的离去让她彻底清醒，没了母妃，她只是个一无是处的寻常女子。
只是多了不知是福是祸的皇家血脉。
前世最后，她听闻关于太后最终之事，是太后荒唐的亡故缘由。
起因是太后听闻皇帝被刺杀忧心忡忡，最终不幸宫中闹了鼠疫，正巧惹到了太后跟前的贴身侍女，这才让本就年迈的太后一命呜呼，一夜之间撒手人寰的。
可须知，太后雍容华贵，最爱整洁，最不喜那些腌臜污秽。
若是太后身边的贴身侍女有所沾染，那她在近太后身之前必定会再三清洁，不可能让自己的病症感染到太后眼前才是。
况且，若真是有心，即便有了鼠疫，也该是底下人先行处理，贴身侍女岂用做这些腌臜事？
更荒唐的是，一向对太后千依百顺的楚帝，竟将太后的墓最终迁出了皇陵。
独独特立太后陵墓于皇陵东三十里，置于群山脚下，美其名曰“山清水秀，最宜养身”。
思及前世，楚云璃总免不了有些头疼。
她缓缓看向面前，今生重来再见太后，不知她又会如何嫌弃自己。
听见太后前来的禀报，众人皆齐刷刷整理妥当，正襟起身，朝大殿正中央的位置俯身行礼。
戚太后备受楚帝敬重，每年过寿必定举国欢庆。然则众人皆知的是，戚太后其实并非楚帝生母。
“太后这个时辰才到，是否有些晚了？”
楚玙暗自抬头看向远处，一旁金色珠帘帷帐被人缓缓拉开，先是一众持灯宫人向前走着，随后才是楚帝缓缓抬手，替戚太后遮挡住眼前强烈的灯光。
戚太后一身雍容华丽的金色凤凰展翅团锦衣长长拖延至脚后，头上挂满了金光闪闪的珠翠琳琅，脸上涂着浅浅的胭脂醉，满面容光焕发，丝毫不显年迈。
平稳落座，戚太后很是不屑的扫了一眼桌上的吃食，淡淡抬眼看向楚帝。楚帝立刻抬袖，将上好的美酒从殿后端出，亲自俯身替太后倒满。
戚太后这才展颜笑了笑，悠悠道：“众卿平身吧。”
殿侧，楚云璃交待好一众事宜，这才落座到属于自己的位子。
即便她个人端端正正的站在太后正前方，太后也不出所料的，没有将视线目光扫到她身上片刻。
今生，太后依旧是不喜她的。
云妃病重即将苏醒，想来，太后此刻对自己应该是更加厌恶的。
她识趣的退下，刚准备坐在座位上，却见身边坐的竟不是太子，而是换成了楚佑。
楚佑好整以暇的喝着手中的美酒，他对于宴席从来都是当做玩笑，即便是太后的寿宴，他也依旧我行我素，早在太后来之前便已经将酒水喝了一半。
察觉到楚云璃片刻局促，楚佑很是不屑的一笑，抬脚假意不小心踩上楚云璃本该落座的坐垫。
“大哥。”楚云璃微笑开口，“大哥可是醉了？”
听见“醉”字，楚佑抬起眼皮松散的看了一眼她，又装作不经意将腿脚抬起，给她留下了硕大的一个鞋印，就此作罢。
朝露面露难色的将鞋印拍掉，刚想找人去问个清楚，却被柳叶一把拦下。
“慢！难不成，你问清楚了还想让殿下当场令宸王换座吗？”
面对柳叶质问，朝露自然是答不出来的。
她静静看了一眼低头吃菜的楚云璃，却见她神色平静与平常无异，这才放心的缓了口气。
觥筹交错，眼见太后心情尚好，楚帝率先开头，引领众人向太后敬酒。
“母后，今日是您大寿，儿子该好好敬您一杯才是！”
他声音洪亮，满是中年人的威武硬气。百官闻言皆起身行礼，高低错落，很是壮观。
戚太后惯用的是她手里攥着的琉璃玉尊银盏，清亮的颜色在灯光掩映下会散发五颜六色的光彩，最是符合本人心意。
“今次，你倒是用心了。”
太后扫了一眼台下，小口饮酒，看向自己琉璃盏前的小碟，“这碟子倒是精致，前些日子未曾见过，可是瓷镇最近的样式？”
楚帝闻言，这才发觉每人桌上竟都好好摆了一盏精致的小碟。
碟子纹样是最常见的青花金纹，但碗口的雕琢却如莲花绽放，收束逼真，杯底团起的样式更是别出心裁，似珍珠露水一般圆润活泼，灵动异常。
楚帝看向同样懵懂的皇后，心中了然。
他唇角微扬，“是……云璃的功劳。”
众人原本还以为是皇后特意寻得，却不想楚帝开口，却是三公主的心思。
“三公主……？”
“没想到，今次的传言竟是真的？！”
“小小年纪这般心机，看样子为了博得太后欢心，也是下足了功夫！”
“可她……想必是受了太子殿下的指点吧？”
“那是自然！仅凭她的年岁，如何能想到这般？”
早就有传闻自宫中流出，说皇后生病身体抱恙。此次太后寿宴多半是三公主的功劳，从初设到后期排演，皆是三公主一人操持。
但仍有人对楚云璃所做持保留意见，认为楚云璃的功劳多半是按吩咐行事，不会这般细致安排。
毕竟，她可是之前被关进过冷宫的人。
且跟着云妃时就常常藏在宫中不肯露面，寻常宴会有三公主参加的屈指可数，更何况是这般盛大的宴会。
小小年纪，她能懂什么？
她出宫本就是意料之外，若是没有搭上太子皇后，想必还出不了冷宫的门。
众人低头窃语议论纷纷，楚云璃仿若未闻，很是克制的起身行礼。
“父皇，这都是小事，不足挂齿的。”
眼眸低垂，灯光将她一张小脸照的红润。
楚帝挥手示意她坐下，太后蹙眉不语，略感厌恶的嘱咐人将那小碟换下。
楚云璃自然是清楚这些大臣们的所思所想，她身后站着皇后太子，那即便有了些许功劳，自然也是旁人的。
刚准备落座，身边的楚佑却没来由突然出声替她“鸣不平”。
“父皇，三妹这可不是小事。您看她多么贴心仔细，就连皇后娘娘的事她都安排好了，何愁之后有办不成的事？”
刚刚吞了满壶的酒水，楚佑便红着脸颊毫不忌讳的开了口。
“大哥说笑了。”楚云璃连忙朝着楚佑行礼，“这些小事若非母后指点，我定然是不行的。”
“母后指点你什么了，你且说来听听？”
谁知，楚佑丝毫不顾及什么兄妹情意。
他向来看不惯这兄友弟恭的场景，于是面对楚云璃的行礼十分不屑，转而起身朝太后与皇后看去。
双眼一转，台上的皇后只是蹙眉用衣袖掩住了下颌，而太后依旧是不闻不问，低头夹了一口桌上的菜肴。
“大哥！”
楚玙连忙起身，挥手派人将楚佑扶起，“你喝多了。”
楚佑酒量一直不好，从小到大，几乎一杯就醉，更何况如今是饮下了整整一壶。
“我……没醉！”
楚佑粗暴的将身边两侧的宫人推开，转头看向楚云璃。
“你昨夜还杀人焚尸，今夜却装模作样的举办什么宫宴，真是好光彩啊！！”
原本还有些喧闹的众人几乎全部倒吸一口凉气。
这大殿下！
怎么偏巧把这件事捅到了陛下和太后面前！
这不是要致三公主于死地吗？！！
“什么杀人？大哥是在说笑吗？”
楚玙眼见楚佑越说越过，干脆让洛北直接将人从座位上拖起。
“放肆！”楚佑仍旧不依不饶，反手将洛北等人直接推开，很是轻慢的看向楚云璃，“你敢说你没有吗？我的好妹妹，你敢不敢承认，昨夜从你宫中抬出去的，不是人的尸首？”
昨夜？！
那可是……第二日就要举办寿辰的前夜！
楚佑眉眼蹙起，额间更是焦急的仿若着火。
他担忧的看向楚云璃，却见她仍旧面色如常的看向楚佑，平静的面容没有丝毫波澜。
她……难道不担心吗？
楚玙很是错愕的看向楚云璃，她神色如常仿若置身事外，面对楚佑的百般挑衅，先是沉着冷静对待，再是沉静不语冷眼旁观，任其发展。
许久，楚云璃仍旧不置一词，冷淡看向楚佑。
“云璃，你且说一说吧。”
终于，楚帝缓慢开口，打破沉静。
楚云璃抬眉看向楚帝，目光坚定，心却愈发沉了下去。
发晚了呜呜……（忘记预设时间了今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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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太后寿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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