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璃想过无数次云妃苏醒的情形，无论是欢欣雀跃，还是忧虑重重，其中都不包括如今这般令人惶恐不安的情景。
云妃的双眼朦胧，沁着泪花，细看眼纹下还隐着淡淡的红色，惊恐藏在面颊呼之欲出。
母妃是在害怕什么？
难道……实在害怕父皇吗？
“完婚？搬离京城？母妃……您究竟在说什么？”
楚云璃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云妃，云妃却轻叹一声，并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她将眼神放在别处微微停顿，随后短暂看向远处的太医，“您是……林太医吧？”
迷迷糊糊间，她仿佛听见了有人在她耳畔细细询问。
林戚完全没有料到云妃还会注意到自己，于是上前一步，小心行礼。
“是，娘娘。”他又接着摆出一副老者的姿态，“见娘娘这般无碍，老朽就……”
“林太医，本宫有话想要问你，你直说便好。”
云妃淡淡打断林戚的话，林戚抬头，发觉面前的女子好似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柔弱。
云妃在楚云璃的搀扶下缓缓起身，她抬手看向自己的手腕，却见肌肤薄如蝉纱，透明惨白，其中的红紫血色依稀可见。
她垂下眼帘，嘲讽一般笑问：“太医，本宫这病，究竟为何？”
林戚看着云妃的眼神阴暗，他又向楚云璃对视，并不知该如何开口。
面前之人犹若下凡的仙子一般令人忍不住怜惜，林戚原本还想着等云妃苏醒好好询问一番当日之事，却不想真正见了醒来的云妃，他却又不敢开口了。
他能说什么？
说其实她并不是生病了，而是身中剧毒，且是险些就直接要了她性命的解忧毒？
还是说，下毒之人是经过楚帝之手，而楚帝甚至都没有差问清楚，便派了人前来，甚至……都不知道她身子究竟是好是坏。
要杀她之人，便是她名义上的夫君。
“本宫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云妃见他这般踌躇，索性开口，“无非是说本宫中的毒，是什么难解至极的毒，而且还是陛下亲自命令人去做的，对吗？”
四下无人，楚云璃一早将人尽数打发了出去，只剩他们三人。
林戚被说中，带了几分惭愧低头，“是，娘娘。娘娘病重多日，那解忧毒本是需要一剂药方才能醒来，可如今药方不在，娘娘却醒了……是以，老朽才不敢随意开口答复。”
“还差一剂？”
“是，”林戚将药方从箱中拿出，“最后的药引名为落天劫，我……老朽与殿下苦寻数月也不得，恐怕唯有季府才有。”
“季府？”想到先前有人透露说要将楚云璃许配给季晔，云妃眉头皱起沉思不语。
“……是。”林戚看了看云妃的眼神，“但是，如今殿下她……”
“母妃，季晔他……已经被父皇下令斩杀了。”
虽然楚云璃仍旧怀疑季晔没死，但如今的情形还不便与云妃说太多。
“他被斩了？”云妃似乎有些意外的看向楚云璃，“娮娮，你……你难不成……”
“是，母妃，”楚云璃如实交代，“是我为了出宫，命父皇将季晔斩杀的。”
云妃看着楚云璃的脸猛地怔住了。
她的女儿，好像真的瘦了好多……
她好像真的有些不认识她了。
“母妃，您不要担心，我已经处理好这些了。若母妃执意要我出宫，我便……我便去向父皇请命，让母妃同我一起……”
楚云璃直视着云妃，她的母妃，她今生一定要好好护住。
谁知，云妃却摇了摇头。
“他不会放我走的。娮娮，以后……你也不用管我了。”
若不是深知楚帝为人，云妃或许还会答应女儿的请求。
但想起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夫君，她却渐渐从心底生出了一丝深刻的恨意。
他已经杀了楚珃。
她对他，再不会投入一丝感情了。
————
待云妃歇下，楚云璃与林戚才双双从内出来。
两人相视一眼，都知道彼此内心都有无数的疑问，却也都问不出一句话。
“殿下，如今到底该如何？”
林戚甚至有些泄气，若是连云妃都对此事闭口不谈，那他究竟要去哪里寻找当年的真相？
襄王就这般平白无故的死了？
云妃对襄王难道没有一丝愧疚吗？
明明……明明襄王是为了她而死的！！
紧了紧衣襟，林戚烦闷的踩了一脚地上的雪，看向身边的楚云璃。
“殿下？三殿下！殿下好歹说句话啊！！”
他今日原本还比较激动，好不容易等来云妃清醒，却不想什么也没问出，一无所获。
“怎么办……”楚云璃哈出一口热气，甚是无奈的摇头轻叹，“如今……仿佛又走入绝路了。”
她也想好生问问母妃，究竟为何要对那日之事闭口不谈？
究竟是什么秘密，值得她用性命相互？
难道她对襄王的情意比对父皇还要深刻吗？
“殿下？你们出来了？”
朝露见到二人出来，忙提着灯走近。见二人都一副愁云不展的模样，忙又朝身边的柳叶比眼色。
“殿下，看样子，娘娘是对当日之事闭口不谈对吗？”
柳叶恰到好处的说破，楚云璃点头，“是，母妃她……想让我搬离京城。”
搬离京城，也就意味着现如今的一切都要舍弃。
“那云妃自己呢？”
柳叶担忧的看向正殿方向，若云妃让三殿下离开，那她自己在这皇城内必定孤立无援。
到那时，还有谁可以舍命护住她？
“不知道……”楚云璃摇头，抬头望向漫无天际的黑夜，“柳叶，我好像……真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有时候楚云璃会情不自禁的去思考，若是前世，或许她还会询问身边的季晔，她究竟该如何做。
若换做是季晔，他会如何做？
他会选择听从至亲的话，还是坚持己见，奋力一搏？
“殿下……”朝露担忧的看向楚云璃，每每殿下忧心忡忡的时候都会这般，眉间紧锁，眼眸都是低沉沉的见不到光亮。
“或许，我该奋力一搏吗？”
忽而，楚云璃笑了笑，看向远处。
前世正因为她屈服于父皇的威严，才最终惨死在了冷宫。
如今她虽然取得了父皇的信任，可她心里其实明镜一般清楚着。
父皇他……对自己向来只有利用，没有任何所谓的“亲情”。
奋力一搏，以小博大……今生重来，她倒是愈发爱搏命了。
冷静震了震心神，楚云璃抬脚向前。
“走，先去宗人府一趟吧。”
————
宗人府冷冷清清，硕大的牌匾积累了无数灰尘，门前的两盏红灯笼犹如鬼灯一般诡异的闪着黄色，在冷风中若隐若现。
楚云璃到时正巧打了三更，她拢着外衣丝毫不惧，毕竟比起冷宫，此处显然要更加“舒适”一些。
“三殿下？”朱主事见人深夜前来，便知事情不对。在看清来人是楚云璃后，更是吓了一跳，连忙甩下手中笔墨随意在衣袖蹭了蹭便上前行礼。
“朱主事。”朝露也随之行礼，言明缘由，“殿下前来，是想见大殿下一面。”
“大、大、大殿下？”朱主事擦着额上冷汗，他原本还以为殿下只是奉了陛下的命来询问，没成想，她竟还要亲自见大殿下一面！
“这、这……”朱主事刚听闻寿宴上楚云璃亲自承认杀|人之事，吓得头也不敢抬，舌头都快打结了，“这恐怕有些不妥。”
“朱主事莫慌，我也是奉了父皇的命令。”
如今为了寻到真相，楚云璃也顾不得许多。她直接将怀中的玉佩拿出，“这块玉佩，朱主事总不会不认得吧？”
朱主事本就是个胆小如鼠之人，即便没见过玉佩，也已经在这些月听闻数次关于这块玉佩的事了。
“认得、认得……”他吓得又抬袖擦汗，“殿下请……请进。”
得到肯定回答后，楚云璃点了点头，抬脚便走了进去，没有丝毫犹豫。
朱主事紧跟在身后，明明看三殿下的面相只是个娇柔软弱的女子，却不想，这张芙蓉面，对的却是修罗心。
按理说，皇家子弟应该都会对此处心生畏惧才是。
但想起先前三殿下还在冷宫待过许久，怕是已经对这种地方见怪不怪了，因而松了口气。
“殿下前来，属……下官也未曾准备些什么。”朱主事尽量放平心态小心说道，“只是……只是大殿下来此处了之后，便……便稍微处理了一下，殿下待会儿要不要……先喝口水？”
“处理？”
明明寿宴结束到现在也没过多久，为何楚佑便已经被人“处理”了？
楚云璃威胁的看向朱主事，“你们竟敢对他用私刑吗？”
“不不不！殿下误会了！！”
朱主事连忙解释，吞了吞口水，“是、是陛下……”
“胡说！”楚云璃开口打断朱主事，“你莫要信口胡言！陛下见殿下是前不久的事，你竟敢假传圣意？我看你是不想要你自己这条命了！”
“殿、殿、殿下！！”朱主事一看根本骗不过楚云璃，连忙坦白，“下官……下官只是按吩咐行事！！下官、下官什么也不知道啊！！”
他颤巍巍的环视四周，确认无人后，这才开口答道：“其实……是太后懿旨。”
“太后？”完全未曾想过的可能令楚云璃有些意外，太后久居深宫几乎对所有事不闻不问，如今即便是楚佑设计要杀自己，太后按理说也不该过多过问才是。
“是、是。”朱主事擦了擦汗，哆哆嗦嗦将腰间的钥匙掏出，“太后一早下了命令，大殿下行刑不是私刑，太后说过，之后她会亲自去找陛下言明，小的们……实在不敢违抗啊！！”
钥匙闷声打开，铁门发出吱呀一声巨响，震得里面的人迷迷糊糊睁开眼来。
楚云璃还未踏入，却很快从中闻出一阵腥臭味。
她蹙眉看向黑暗中的人影。
“大哥，是我，楚云璃。”
回归啦~接着连更吼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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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陈年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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