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廖不知殷别是何意。
但现在她要做的就是顺着大徒弟的意,于是她连忙点头,“想。”
殷别轻轻抬了抬指尖。
冰面破裂,碎珠乱玉四溅之际,数根冰凌冲破花曳池的池面直直窜出!
很快整个花曳池便长满了冰刺。
殷别足尖轻立于一根冰凌之上,头上银白鹤冠闪烁着寒光。
他亲描淡写看了一眼被困在冰凌中央的温廖,声线清冷,“既然你想拜我为师,我教你便是。”
“从今日起,你便在这花曳池潜心修炼。”
雪不知何时越下越大,犬牙差互的冰凌很快便被笼罩在白茫茫的雪色中。
隔着朦胧雪幕,温廖听到那人声线清寒,“还有,若是想活命,就离他们二人远一点。”
温廖侧耳倾听了半晌,只剩朔风呼号。
殷别走了。
……离他们二人远一点?
温廖咂摸了一下这句话。
殷别居然会有保护师弟师妹的意识……这一点还真让温廖有些惊讶。
温廖被重重冰凌困在中央,深蓝色的冰凌映照出憧憧人影。
她扬了扬唇,不管怎么说,这是殷别给她布置的修炼任务。
她认真完成之后,好感度肯定是会涨的。
温廖定下心来,环顾四周。
只是眼下这状况……怎么有点眼熟呢?
她抬手劈向一根冰凌!
冰凌在那一瞬碎裂成千万块,正要四处飞溅之时,突然停顿了一下,又飞快合拢,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
温廖瞳孔微动。
她试图跳出这片冰凌,却在冰凌上空不到半米处触上了什么东西,很快便被打落。
温廖闷哼一声。
颤着手捂住自己被冰凌刺穿的小臂。
血流如柱。
芥子囊打不开,她无法使用伤药。
系统面板适时跳出。
【是否兑换1点好感度治疗?
是/否】
温廖看了看面板上的—95/100,面无表情点了否。
她撕下裙摆随意缠住伤口,眼底火焰跳动。
温廖再度凝起灵力,一掌劈向冰凌!
冰花四溅,那根冰凌碎得彻彻底底。
***
叱云峰。
同鸢殿里一片昏暗,月色从窗棂中投下斑驳光影,浓浓酒味充斥在空气之中。
“砰——”
一个酒壶咕噜噜滚到半敞的门前,最后停在来人的脚尖处。
殷别微微垂眸,一脚将它踩碎。
这点响动终于引起殿内人的注意,他带着醉意问,“谁?”
殷别踏着月色走入殿中。
“你就是这么糟蹋她给你补起来的身子?”
时归雨半掀起眼皮,“你怎么来了。”
殷别冷笑,“看看你死没死。”
时归雨又仰头喝了一口酒,“暂时死不了。”
他喉结微滚,举着酒再度仰头,手中的酒壶却被人炸得粉碎。
殷别指尖轻点,大殿里瞬间亮如白昼。
酒水沾了时归雨满脸,一张清隽的脸霎时间变得有些狼狈。
他伸着一只手懒懒遮住眼睛,“怎么,师兄不去管教你的小徒弟?”
见殷别不说话,他放下手看向殷别,“师兄若不是真心想要收她为徒,便把她让给我,我当她师尊。”
时归雨卷翘纤长的睫毛上还沾着一点晶莹的水珠,看上去平添几分易碎感。
殷别曾经恨极了他这般模样,只因为这副惹人怜爱的皮相,便让她对他如此之好。
此刻殷别只是将他脚下的酒壶一一踢开,“别糟蹋她给你的身子。”
时归雨笑了一声,“师兄把那小丫头让给我做徒弟,我便不糟蹋了。”
殷别冷冷看向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离她远些,别让师尊再度对你失望。”
殷别说完这两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时归雨目送他颀长的背影溶入月色之中,伸手便想去捞酒壶,却捞了个空。
时归雨自嘲一笑。
胸膛处传来阵阵痒意,他微蹙眉头开始咳嗽起来,起先只是微咳,后来却越咳越厉害。
直到最后他捂着胸口弯下腰去,唇边溢出一丝淡淡的血迹。
片刻之后,时归雨脚步踉跄朝着大殿西侧房走去。
西侧房与整个同鸢殿格格不入,宽敞明亮,收拾得干净整洁。
墙壁正中央挂着一幅画像,画面上的女子一身红衣,裸着双脚坐在高处向下看,整个人似要乘风而去。
时归雨的目光凝固在女子的脸上。
与温廖不同,画像上的女子眉心多了一点殷红。
片刻之后,他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指,慢慢靠近画像……最后却只在她白皙的手背上停留了一瞬。
时归雨的目光渐渐迷离起来。
他是一个天生的怪胎,三岁杀母,五岁弑父。
被家里人活活打断气埋入三尺黄土之中,也能不吃不喝直到暴雨冲垮山体,再从坟茔中爬出来,继续活下去。
他与野狗撕咬争食,再生啖其肉,将它吞吃入腹;他当着雌鸟的面,将幼鸟的翅膀一点一点撕下来送入嘴中……
就是他这么一个罪大恶极,虐杀成瘾的恶魔,居然有一天会遇到她这样一个人。
那时他刚刚利用自己的力量擒住了一头小鹿。
他控制住它,不让它挣脱,再生生折断它的双角,用它自己的角血淋淋地剖开它的肚子。
他就坐在一片血泊之中,任由快感席卷而来,却听到身后一道声音冷冰冰道,“想吃鹿肉也不必用这么残忍的方法。”
他回过头,看到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抱手站在他面前。
他最先盯住她的眼睛,随即年幼的时归雨第一次感受到了慌乱。
她的眼睛里没有恐惧或者是恶心,只是有一丝淡淡的不赞成。
这种眼神他看见过。
更年幼的时候,隔壁那个胖胖的妇人在他儿子将碗里的青菜扔到地上的时候,露出的便是这样的眼神。
时归雨模模糊糊知道,这样的眼神不意味着铺天盖地的殴打、责骂。
因为那个妇人摸了摸他儿子的头,告诉他不能浪费粮食,也不能挑食,不然就会长不高。
躲在门后偷看的他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羡慕。
他也想有一个人在不赞同他做法的时候告诉他,到底什么才是正确的,什么才是他应该做的?
她是第一个对他露出这样眼神的人。
于是时归雨停止了手下的动作,仰起头问她,“那我该怎么做?”
他看到那个女子眼中闪过的讶异,随即她对他微微笑道,“你跟我走,我便告诉你。”
被她带到清遥宗之后,他一时间还是很难改掉虐杀成瘾的性子。
他手下不知死了多少动物。
她从不责备他,只是他每次犯错的时候,眼里露出淡淡的不赞成,随即将他杀死的动物全都做成菜,让他吃下去。
她耐心极好,总会在旁边慢慢等待,直到他把最后一块肉也咽下去。
有一次他被撑到吐,扶着桌案吐到浑身痉挛。
她站在桌案旁淡淡看着他,最后递水给他,“杀多少吃多少,你若吃不了那么多,往后就不要杀那么多。”
从那次之后,那种从虐杀之中得来的快感竟逐渐消失了。
每当他心中起了杀意,他便会想起那一日吐到昏天黑地,在她面前浑身恶臭、丑陋不堪的模样。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厌食。
虽然天生邪骨,但他也远远没有到达辟谷的阶段。
吃不下东西去之后,身子本来就弱的他消瘦的更快,好几次晕倒在无人的角落。
然而他每次都是在软塌上醒来的。
她会为他准备好精细的饭食,再耐心告诉他,“人要学会为自己的过错负责,但知错能改都是好孩子,从今天开始,我教你怎么当一个好人。”
……
画像面前的时归雨已经泪流满面。
他心神俱伤,又开始剧烈咳嗽,一点殷红慢慢从嘴角溢出,掩盖了已经干涸的血迹。
时归雨的指尖从上面缓缓试过,他抬起手,将指尖的血迹点到画像女子的眉心处。
墙壁轰隆打开,画像背后是一间暗室。
灰尘一瞬间扑涌而来,呛得时归雨又开始咳嗽。
暗室中央,搁着一副小小的透明棺椁。
时归雨提步走上去,目光落到棺椁的主人脸上。
那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长着一张和温廖有七八分相似的脸。
看得出来小女孩被人精心收拾过,略带婴儿肥的脸颊上甚至泛着淡淡的红晕。
像是刚睡着了一样。
时归雨默默注视着她,脸色一分一分苍白下去。
他颤抖着手指,轻轻抚上棺椁,只是还未触碰到那层冰冷,他便已经脱了力跌坐在地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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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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