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祯雪的朱唇无声地张合,诉出听雨阁几个字。
周径山摇一摇头,两手撑在桌案,将她虚虚环住,俯身贴近她,低声道:“我去时,便已人去楼空。”
“你去……”杨祯雪轻轻颔首,随后下意识偏头欲要吩咐些什么,脸颊忽而擦过一片温软。
是他的唇。
她周身一僵,顿感羞赧,于是仓惶向侧一缩,却又触碰到他的臂膀。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杨祯雪只好紧绷着身子,不敢再动,更不敢看他。
他始终没有要退开的意思。
“要我做什么?”周径山的声音低哑,目光深沉,似有暗流涌动。
她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缓声道:“你耳朵过来。”
她在他耳畔轻声低语了几句。
柳让眉趋近时,周径山业已离去。
“二者性味相冲,且香料的来源地一样。”她挨着杨祯雪坐下,将香囊轻轻一搁。
杨祯雪收回香囊,顺问:“源自哪里?”
柳让眉不语,眼神飘忽。
杨祯雪抬手扣住她手腕,落下一句揣测:“西域?”
她眼眸闪过诧异,还是强装镇定:“也许是吧。”
柳让眉试图抽回手,手腕只是徒劳地扭动,她脸上的笑容褪去,语气隐隐有些不满:“边少夫人。”
杨祯雪这才松手,眸光轻转,抬眼看她。
“传闻西域有一味香,它可以致幻,让人看见心里害怕的东西,不由倾吐所有。可这香经久失传,配伍手法除却袭了西域王庭古法的王女,又有谁能有那般手笔呢。”
杨祯雪的话,半是感慨半是疑问。
“人人都知柳娘子尤擅调和异域奇香,你对此有何见解?”
柳让眉拿起案上茶壶,作势要为她倒茶水。
“少夫人莫要折煞我,我只不过是略通些闺阁香道,图个糊口罢了。西域王庭古法,我一市井商人,如何能窥探。”
杨祯雪垂眸,看着面前澄澈的茶水,手指浸入茶汤中,就着那点水渍,在案面上一笔一划写了几个字。
哥舒。
哥舒,西域王庭的姓氏。
柳让眉瞳孔微缩,却见杨祯雪的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
“王女,烦请再替我制一味香。”
“一味能撬掘出人心底最深处秘密,让人毫无保留地倾吐所有的香。”
柳让眉惊骇难掩,她不再伪装,提出自己的条件:“礼尚往来是你们中原的古训,少夫人出身高贵,想必也懂等价交换的道理。制香可以,我需要见到你那香饼的主人。”
-
自雨夜过后,大纪氏生了场病,近几日睡的极不安稳,夜夜噩梦缠身。
争吵过后,谢鸿也不常在府中,像是刻意避开她。
是夜,大纪氏又受惊醒来。
她掀开被褥起身,守着的丫鬟立刻上前为她披上外氅?。
“大人还是没回来吗?”她的声音干涩。
“没有。”丫鬟回应。
大纪氏咳了咳,仍是笑着:“扶我去佛堂。”
丫鬟依言,提了盏灯,小心地扶着她出了门,前往佛堂。
一路上,月色苍白,透着森森鬼气。
进了佛堂,大纪氏屏退下人,跪在蒲团上。
她面前那尊金身佛像,眉眼低垂,唇角含笑。
大纪氏捻动着手中佛珠,一遍遍重复道:“阿弥陀佛,佛祖慈悲。”
佛堂檀香浓郁,她一阵呛咳,又觉脑子昏沉。
“求佛祖宽宥,让她早日超生,莫要再来寻我。”她始终紧闭着眼。
佛堂两侧,一片漆黑。
周径山就在杨祯雪身侧,杨祯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他的一只手悄然抬起,手中捏着一枚细针。
“嗤。”
细针离手,飞向佛堂中央,那里悬挂的绳子断裂,一幅画卷滑落下来,遮住了大半个佛像。
画卷上的女子衣着华贵,戴着凤冠。她姿态端庄,独独缺少了脸。
“啊!”大纪氏闻声睁眼,吓得尖叫一声,手中珠串砸下,珠子四散滚落。
“是谁?谁在装神弄鬼?”
她惊惶四顾,偏又寻不得半点人影。
大纪氏身子直抖,紧盯着莫名垂落的画卷,眼里盛满了惊惧。
杨祯雪脚步轻移,手指微动,洒落下粉末。幽蓝的焰在她脚下亮起,旋即又熄灭。
她踏着飘忽的蓝焰,步履隆隆有声,一步一步走向她。
大纪氏急忙扭过头,目光紧紧跟随着声音来源,脸色霎时惨白。
烛光下,佛像前。
杨祯雪所着衣袍肖似皇后赐簪日的服饰,长发披散,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
“快来人!有鬼啊!”大纪氏大喊大叫,全然忘了四周已尽数被她遣散。
杨祯雪缓缓向大纪氏靠近。
“我们见过的,你不记得了吗?”
大纪氏缩到墙角,后背抵住墙,已退无可退。
“别过来!别过来!”
大纪氏双手胡乱地在身前挥舞,试图驱赶她。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呵。”杨祯雪发出一声轻哼。
“他们说,本宫是病重而亡,你以为呢?”她的声音飘忽,似在叹息。
大纪氏双手死死捂住耳朵,身体也蜷缩成一团。
眼前情景,与她梦中情景相差无几。
她饱受折磨良久,精神也有些恍惚。
她实在是无法忍受了。
“不是我!不是我害的你!”大纪氏嘶吼着。
?她涕泪横流:“娘娘,这些年,我心里愧疚万分,日日为您超度。您向来仁慈宽厚,您就放过我吧。”
杨祯雪神色平静,朝她伸出手。可在大纪氏看来,倒像是在索命。
“娘娘,您找错人了,冤有头债有主,您该去找她,东西是她推荐给我的,我并不知道那东西会害了您啊。”
她急切辩解:“娘娘仁德泽被天下,我们这些边远州府的百姓,也深深爱戴着您。您病中仍在记挂臣下,赐下贵重恩赏,臣妇感恩戴德。是崔嫔娘娘说您在寻找香料,我这才从她口中去寻那香料,献给您以表敬意。”
杨祯雪心里一沉。
崔嫔,是彼时崔遗真的位份。
杨祯雪突然记起,那年二人大吵了一架。彼时,她满心欢喜地去找崔遗真,得到的却是崔遗真的拒之门外。
不过,她当时也没放在心里,只认为是崔遗真心情不畅。
后来,二人关系缓和了些,但不似以往亲密,她竟也没察觉出奇怪。
皇后死后,崔遗真倒对她格外疼惜,视如己出,曾多次想让她搬去同住,只是被她一次次拒绝了。
那时,公主府已建成,皇帝见她思母心切,力排众议,许了她住在椒房殿的特权。
只不过,她听信崔遗真的花言巧语,另寻了个居所留在宫中。
崔遗真阻止她接近椒房,又送来香饼,究竟为的什么?
杨祯雪沉默地站着,久久不出声。
趁杨祯雪发愣,大纪氏手脚并用,拼命向佛堂门口爬去。
眼见就要爬出佛堂,倏忽,她身形一顿,不敢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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