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起身,俯视着地上尚在抽搐的尸体。
杨祯雪如释重负,身后适时传来一声叹息:“何必污了你的手?”
“殿下的手,”他声音低沉:“该执棋,该掌印。”
“而不该。”他话音微顿:“为这等蝼蚁,染上半分污秽。”
她回头,只见周径山倚门而立。月华泠泠地泼洒下来,流连在他的脸庞。
他或是刚来,或是看了许久。
杨祯雪下意识就要将手藏起,不想让他看见自己不堪的模样。
周径山一步步走向她,手里捏着一方浸湿了的帕子。
他屈膝半跪,缓缓抽出沾血的匕首,又想要执起她的手,杨祯雪却将手背到身后。
周径山没有强求,也不肯收了动作,只是静默地注视着她。
“下次要做这等脏事,唤我来。”他无奈道。
“怎么,你这是想来做我的共犯?”她勾起唇。
“非是共犯,而是唯一的从犯。”周径山摇了摇头,似笑非笑:“我是公主的剑,剑锋所指,便是公主心意所向。至于执剑之手是要取人性命,还是对我这柄剑施以爱抚、加以磋磨,我都甘之如饴。”
杨祯雪心一惊,垂眸瞧他,碎发遮目,她抬出较为干净的手拂去散发,却拂不掉暴露于他跟前的不自在。
周径山眉眼含笑,恳求一般将手递近,以温掌握住她手。
他托住她的手腕,动作轻柔。湿凉的帕子仔细擦过她的每一根手指,从指端到指缝,暗红的痕迹被一一拭去。
“我非良善之人,会因意气杀人。”杨祯雪眸色慌乱未褪,莫名道。
“很巧,我也是。”
周径山换了一面干净的帕角,继续擦拭。
他“天造地设”一言尚未出口,又听她道。
“我这里碰过他,很脏。”
“我知道了。”
他的动作一顿,随即加大力度擦拭她所言之处,直至皮肤发红他才放柔。
“你兄长可能没有死。”
“嗯?”
周径山猛然抬首。
-
又是一个月夜,清辉依旧,不见星光,月光照在另一个寂寥的身影上。
周径山独坐屋檐上,手中紧握着杨祯雪洗净的那柄匕首,眼睫低垂。他的脚边零星倒着几个空酒罐,有的甚至从屋檐滑落,碎裂在地。
他仰头灌下一口辛辣的酒液,却只觉得满口苦涩。
“阿兄,若你真的还活着,为何不回来?若是骗我,又为何要骗?”他喃喃自语。
他从小追随的阿兄,教他武艺,授他兵法,怎会想着假死脱身,避开他,避开周府。
周径山正处于伤怀当中,自是不知檐下靠着一架府中仆役检修灯盏用的长梯。
杨祯雪就在底下,她仰头望了望不算太高的屋顶,微抿着唇。
她并不想惊动他。
她伸手扶住梯子,小心翼翼地向上爬。长梯晃动,她的心也跟着一提。
杨祯雪的手已触及瓦片,脚下却是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向后仰去。好在一只手及时搂住她的腰,将她稳稳揽住。
她站定后抬头,正对上周径山低垂的眼眸。
他眉头紧锁,脸色也沉。见她略带委屈的脸庞,责备的话终是说不出口。
周径山转身去坐着,罕见地没有主动同杨祯雪交谈。
他举头望月,把酒消愁。
杨祯雪一思忖,默默在他身旁坐下。不去看他狼藉的模样,也没有劝他少饮,只是同样看着天边那轮孤清的月亮。
“是在想你阿兄的事?”她轻声问。
周径山“嗯”了声,又吞下一口酒,声音沙哑,又带着迷茫:“我希望他还活着,可我又怕他真的活着。”
因为阿兄,他日夜被悔恨裹挟,梦魇不断。
因为阿兄,他拼死挣下军功,揽过阿兄的责任,振兴周氏门楣。
“周径山,你看那月亮。”
他抬头。
“它与昨日有何不同?”杨祯雪柔声道。
他头脑昏沉,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才答:“云雾遮月。”
“月有阴晴圆缺,有时被阴云遮蔽,有时清辉朗照。人心世事,亦是如此。你阿兄是生是死,此刻犹如月被云遮,你一时难明。”
杨祯雪伸出手,覆在他紧握的拳上。
“若他真的死了,你已经为他报了仇。若他假死骗你,许是另有隐情,不方便现身同你言明。”
“若我阿兄他,厌我呢?”周径山低头看着手中匕首,鼓足勇气才问出这话。
这是他最不敢想的答案。
杨祯雪沉默了片刻,松开手,拿过他身侧崭新的酒坛,也饮了一口,辛辣感让她微蹙着眉。
“周径山。”她将酒放在他手中,认真道:“你需要的是直面真相的勇气,而非困扰于猜测。弄清楚真相,也好过你在此自我折磨。好比母后离去,多少年来我也不曾似你今日这般消沉。她逝去的那日,我便暗自发誓一定要报仇。”
“困于过去,只会让前行之路布满荆棘。你昨夜带我上来看月亮,你告诉我,要看更远的地方。如今,我也想告诉你,明月穿过无数迷雾,依旧朗照四方。所以,无论过去是真是假,我们要走的,是前面的路。要照的,是未来的路。”
杨祯雪脸上带着笑,眼眸温柔,一如今夜月色。
“而且,我一直在你身边,你并非独自一人。”
周径山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映着的月光,看着她眼中映着的自己,心绪竟平息下来。
“夜已深,该安寝了。”
方才长梯倒下,她还需周径山助她下去。
见他不为所动,杨祯雪拉过他的臂膀,牵引着他起身。
周径山牵上她的手,就着起身的力道,将她轻轻拉近。
“明舒。”他唤道,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从未有人这样唤她,杨祯雪不由愣住,抬眸看他。
不是公主,不是永安,也不是杨祯雪,而是她的小字。
周径山用另一只手,轻轻托住了她的后颈。他的动作很慢,给她足够的时间推开他。
可她没有。
杨祯雪似乎想说什么,唇瓣刚启,却未能成言。
周径山低下头,温柔地覆上她的唇。
起初生疏,如潺潺流水。他们唇瓣相贴,偶有落下细密的啄吻。
他小心翼翼,带着试探。
但下一刻,似江河奔涌。周径山加深了这个吻,不再是浅尝辄止,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掠夺的深入,却又在辗转厮磨间流露出珍视。
因他的蛮横,杨祯雪被迫仰头,手不由攥紧了他的衣襟,他的衣袍在她手中皱成一团。
起先,她尚能尝到他口中残余的酒香,可后来他的气息强势地侵占了她所有的感官。
渐渐地,一种酥麻的感觉从相贴的唇瓣蔓延至四肢,让她浑身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周径山揽住她的腰,托起她的身子。
杨祯雪长睫轻颤,开始生涩地回应。
对于情爱一事,她不像周径山那般可以无师自通。
她的动作笨拙,没个轻重。
周径山的唇间被她撕咬了去,他尝出血迹,只在心里暗笑。他顺着她的缓急,与之纠缠。
似是光阴停滞,万物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周径山终于放开她,额头却仍与她相抵。他呼吸粗重,吞吐的气息拂过她泛着红晕的脸颊。他眸色暗沉,翻涌着未退的情.欲,夹杂着事后的小心。
杨祯雪也喘息着,眼里是水雾薄盈,那里只映着他的影子。她还是没有推开他,静静地与他对望。
她被他盯得害羞,轻轻抿了一下被吻得红肿的唇瓣。
“明舒。”他只道。
她心慌意乱,被这声叫唤一惊,唯恐他再做出什么举动。
杨祯雪连忙推开他,垂下眼睫,不去与他对视。她想说些话语以掩失态,却发觉喉间干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我们,走吧。”
她仓促转身,垂在身侧的手被轻柔地握住。随即,修长的手指穿入她的指缝,牢牢地与她十指相扣。
她想迈步,身后人却没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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