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如心护着凌霄,一口气冲进了隘口,落地之后背上、肩上全是火苗,他放开凌霄原地打了几个滚压灭火焰,再看身上一点事都没有。
连衣服都没染上火烧的痕迹。
他喘了口气,想起重虞送衣服时那个表情,抿起了嘴角。
火幕之外女鬼全身都被烈焰包裹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玉如心不敢掉以轻心,转过头去拉跌倒的凌霄,“姑姑,快走。”
凌霄站起来,没走两步,脚踝上传来剧痛,直接摔在地上。
“怎么了姑姑。”玉如心蹲过来。
凌霄疼得脸都白了,把空灯笼塞给玉如心,“这隘口里邪气太重,阿玉你先去借点火,我们防身用。”
玉如心点头,这次他没打碎琉璃罩子,引了点火苗置于灯内,除了难看,跟之前恪丹门用的大差不差了。
“姑姑,我背你走。”
“好。”
玉如心背上凌霄,凌霄提着琉璃灯,快速奔了出去。
隘口之后非常狭窄,四壁被藤条蔓枝塞得满满的,只能容两人并肩而行,个子稍微高点的都要碰头,凌霄伏在玉如心的背上也不能伸直腰,更别提御剑飞行。
一口气跑出老远,扑棱蛾子也没有追上来,玉如心稍稍松了口气,给凌霄找了个地方歇脚。
凌霄回手把灯笼插在藤蔓缝隙里,借着灯火脱掉鞋袜,露出了里面的伤痕。
玉如心一看,倒抽了口冷气。
从脚踝到膝盖,整个小腿上全都是凤尾状的烧伤,鲜红如血,触目惊心。
他满是不解,为什么他在外面没有被烧伤。身上明明没见火苗的凌霄,却伤成这样。
“傻小子,你那衣服是尊上亲自督办的,就算天后娘娘亲自放火烧你,都不会有事。”
玉如心耳朵尖一热,“对不起啊姑姑,我没有护好你。”
“这不怪你,”凌霄从荷包里拿出了药膏,抠了一块匀开,“这是之前的旧伤,也是南明离火烧的,今天再见这火焰就发作了,不是刚才烧的。”
玉如心忽然想起忘川江畔那个钓鱼佬,那次他不经意间看见了那鬼的脸,也是这样的伤痕。
鲜红如凤尾,奇特无比,绝不会认错。
“姑姑,被南明离火烧过都会留下这种印记吗?就是魂归九幽,魂魄也会留下?”
“是的,生生世世,永不消除。”凌霄极为肯定,“怎么这样问。”
玉如心有些迟疑,“我见过一个这样的鬼魂,但是不知道他是谁。”
凌霄笑了一下,“七千年前,三月三上巳节,尊上继位北溟君主之日,册封礼那日北溟意外大火,死伤不计其数,几乎倾覆湮灭,烧的就是南明离火……所以冥界里有很多那时的枉死者,鬼魂上都带着凤尾伤痕。”
玉如心就像是跌进深渊一般,全身都轻了一下。
他从来没想过重虞还经历过这样的事,继位当日北溟失火,险些基业尽毁,这该是多么大的打击。
他不敢想象重虞当时的样子。
心脏忽然抽了一下,狠狠的疼。
“阿玉你怎么了?”凌霄打断他。
“没事……”这件事太大了,大到玉如心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怎么还有这样的事,凶手抓到了吗?”
凌霄看他脸色差成那样,也不敢多说,“自然是抓到了,尊上的脾气你也知道,就算掀翻三界也得抓到,当时就抓到了。”
“那就好。”玉如心心里还是堵得厉害。
凌霄涂完了药膏,把裤腿放下重新穿好鞋袜,试着走了两步还是使不上力气。
“姑姑,还是我背你吧,药膏怎么也得半个时辰才能有效。”
“好,辛苦你了。”
玉如心背上凌霄,两人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路越来越窄,几乎成了隧道,黑暗中只有琉璃灯中一点火焰,其余地方皆是伸手不见五指。
“奇怪,那老母鸡明明说出了隘口就是官道,这哪里还有路。”
凌霄看了看四周,随手从崖壁上拆下来一根藤蔓,放在灯前不禁大吃一惊,“阿玉你看。”
玉如心低头看过来。
那东西无叶无花,呈灰白色,说是藤蔓其实更像树的侧根,看着干枯颓败,一接近灯火马上卷曲起来。
“这东西是活的?”玉如心恍然大悟,“它怕这火!”
两人脸色同时差到了极致。
树根怕火,才给他们留下一条通道。
可若是没了这灯,方才进到隘口中的百姓,岂不是凶多吉少。
“该死的孔文成,我就看他不像个好饼!”玉如心挥动玉笛,对着四壁砍了一刀,斩断的根条簌簌落下,马上又有新的填补上去。
果然是个树妖。
凌霄盯着灯笼,“咱们得出去,不能困死在这里。”
玉如心一想到凌霄的伤,立刻否决了她的想法,“这不行,你还有伤,现在放火烧树妖,你怎么办?”
“别管我了,总不能困死在这里。”凌霄咬咬牙,回手把灯摔了出去。
玉如心根本来不及反应,“姑姑!”
琉璃灯飞向幽黑,没多远就撞上了根条结出的网笼,炸出一片绚烂火花,腾地燃烧了起来。
根条疯狂地扭动起来,瞬间阵型散乱,让出了一大片的缺口。
玉如心手疾眼快,踩着没着火的地方,纵身跃了出去,沿着山梁往上窜,一口气跑上了半山腰。
“好险。”凌霄扶着树站了好一会才喘过气来。
抬头一望,东方已经见白,两人偏离主路有段距离,顺着这趟山道下去,的确有条大路,一直延伸到花墟山的深处。
“那里应该就是孔文成说的官道。”凌霄指着路。
玉如心抹了把汗,再次背上凌霄,“走,我们去恪丹门,会一会姓孔的这家人。”
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近期发生的怪事背后有种莫名的联系,扑朔迷离看不清楚。重虞又是个能憋的,多一句都不对他说。
若不是凌霄今日提及,他还像个傻子似的蒙在鼓里。
亏他还在三月三那天喝了顿大酒。
一想到人人都知道的事,单他一人不知,玉如心心里就火烧火燎的难受。
两人一路无言,从山梁上下来就是官道,这条路不算宽,路边有不少店铺,此时天色已亮,大多数都已经开了门。
凌霄从玉如心背上跳下来,“阿玉,你也累了一夜了,咱们歇歇脚,也顺便打听一下恪丹门的位置。”
“好。”
路边就是个小店,挂着蓝条幌子,一个中年敦实汉子在院里打扫,身后大锅冒着白腾腾的热气。
冻了一夜吃碗热面倒是不错,玉如心进了小院,对着汉子喊话,“掌柜,来两碗素面。”
哪料汉子扔下扫帚调头就跑,“鬼啊——”
“回来!”玉如心抓住汉子的脖领,“看清楚,谁是鬼?”
天蒙蒙亮,地上已经找不出影子,汉子吓得嗷嗷大喊,“鬼大爷我这皮糙肉厚的可不好吃!”
凌霄笑着坐下,“掌柜的,这鸡都叫了几循了,哪还有鬼。”
汉子一听有理,张开眼来回打量面前两人,长吁了一口气,“吓死我了了,你们从哪鬼谷出来,又是这个当口,谁不害怕?”
玉如心听出了话里的不对,连忙追问,“那谷怎么了?”
掌柜大惊,“哎呀!客官,难不成你不知道?那翦芳谷里有鬼母隘,十个进去十个出不来!现在哪还有人敢走那条路!”
玉如心给凌霄递了个眼色,凌霄会意,从荷包里拿出一锭银子,“掌柜的,我们要两碗面,再劳烦您给讲讲那鬼母隘的事。”
“好说,我先给二位煮面,再加两个小菜!”那掌柜的没想到这片人人都知道的事还能卖钱,喜笑颜开地接过银子,给两人倒了茶,就去灶上忙活去了。
小店不大,只有汉子一人忙活,大清早起面都还没揉开,那人坐在竹杠上压面,杠子一跳一跳地压在面板上,发出富有韵律的声响。
玉如心喝了两杯茶,喉咙上的火气总算散了一些,揉了揉脸,感觉有些疲惫。
重虞的心思太难猜了,从鬼门关捡了条命回来,他有好多想不通的地方,每次想开口,重虞都会当场复发选择性耳聋,让他的话掉在地方,摔得稀碎。
两人成天相见,看似熟络,其实都是表面对付,稍微往深一点,就再无可谈。
或许今天凌霄跟他说了些北溟的旧事,给他心里开了扇窗,他长喘了口气,看向凌霄,“姑姑,你知道玉慧在哪吗?”
他当时灵力不稳又在激愤之下,出手没个准头,后来问了云晋才知道,鬼门关清理战场并没有玉慧的尸体。
玉慧没有死,但也不确定活着。
凌霄端茶的手一震,战术性地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对玉如心笑了一下。
“阿玉,你也知道尊上那个人,看起来狂放不羁,其实心思比谁都深。”
玉如心点点头。
之前在阆仙苑时,一众仙侍就评价重虞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北溟修的是逍遥道,所谓逍遥就是洒脱,洒脱到极致,便就是无情。
谁也走不进他的内心。
如今看来,玉慧九成九是生不如死,不知在哪个地方活受罪呢。
可玉慧也服侍重虞有段日子,还公开地在圣堂里亮过相,想想不禁五内寒凉。
凌霄继续说,“玉慧的事从头到尾都是尊上亲自办的,我不知玉慧怎么来的,自然也不知他去往何方,只是阿玉……”
她想起了重虞临走前交待的话,微微迟疑了一下,“阿玉你太过善良,如今这个世道,善良有时候就是一种懦弱,尊上生性好强,不喜欢纯白一片的人,你心里要有数啊。”
“我这辈子就这样了,窝窝囊囊,成不了大器,”玉如心把脸埋在掌中,在眼眶上狠搓了两把,“他爱喜欢谁就喜欢谁,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
“二位客官面好了!”掌柜端了两碗面和两碟小菜,放好之后就坐到了对面桌上,絮絮叨叨地开始讲这花墟山的风土人情。
玉如心抽了双筷子,低头嗦面,听着老翁的滔滔不绝,也不再多问玉慧的事。
面条是用鸭蛋和的面,自带金黄,柔软弹牙,配上雪菜和毛豆的浇头,很是鲜甜。
那掌柜自带些说书的天分,一壶茶的功夫把花墟山方圆千里的怪事说得差不离了,尤其那隘口,说得很是仔细。
情况跟凌霄打探得差不多,那谷闹鬼闹了十五六年了,期间来过不少修士都没剿灭,不知死了多少人。
玉如心放下筷子,“可是进山就这一条路,总这样闹也不是个办法啊。”
“谁说的?”掌柜的立刻摇脑袋,“花墟山方圆几千里,想进山太容易了,远了不说,就从西镜渡下船,坐个一两日的车就到了。”
玉如心想起藿知成之前抓的那个路人,就是乘船去西镜渡,这样走比菱州渡远一些,倒是避开了翦芳谷。
若信寒江上有水怪伏击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恪丹门名声在外,就放任家门口这样闹事不管吗?”
掌柜的闻言摇了摇头,“要说十多年前,恪丹门自然是威风八面,这一两个邪祟算个什么。可后来那个门主宠妾灭妻,成天围着小妾打转,就一日不如一日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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