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北上需要数日时间，秦鹤棠喊了手下与自己同行。
秦鹤棠独处于马车内，疲惫不堪，便先倚着马车眠了，一晃就是数个时辰的时间过去。
直到那月明星稀之时，行进的马车才停下。
适时手下的人已经开始准备生火烧饭，各自忙碌。
秦鹤棠身上多了条毯子，暖烘烘的。窗外风声渐起，寒冷刺骨，带着春日特有的潮味。
她晃了晃神，裹着毯子下了马车，迷迷糊糊地来到篝火边。
独眼端来一碗鱼汤，秦鹤棠接过后，滞愣许久才开始小口小口抿汤。
“老大喝完早些歇息。”独眼悄声走了。
秦鹤棠端着那碗汤，半晌后还剩余许多，撇了撇嘴，还是搁下了。
她没胃口，浑身精力都像被抽空了一样，明明已经睡了许久，却仍是疲倦不堪。
她摇摇晃晃来到湖畔，冰冷的水拍到脸上，总算是找回了一些清醒。
水花荡漾开来，终归平静。她痴痴地望着水面，忽觉方望舒的身影……好像清晰了不少。
河水倒映火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温润而不失凌厉。他的表情与秦鹤棠的相同的，垂着的眼眸深邃，看不出心事。
虽看不清面部，但光看外形，似乎也真如他所说，不落俗套。
不落俗套么。
秦鹤棠内心冷笑一声，换来的却是方望舒的发问：“醒了？”
“嗯。”
“你有影子了？”
“嗯。”
这气氛可真是……够僵的。秦鹤棠内心吐槽，又问道：“那枚碎片呢？”
“给系统了。”
秦鹤棠满脸疑惑，但还是依着方望舒的意思在脑内呼唤：“系统？”
【提示：您所收集的灵魂纯度剩余30%。】
“还有吗？”
【……&%@】
看样子系统恢复了一部分功能，但并不完全，应该是那枚碎片的作用。
寒风刺拉拉地吹着，秦鹤棠意识清醒了许多。她定神了一会儿，少顷以后才反应过来，震惊：“我灵魂又没了？！”
方望舒显然是无语极了，语调都懒得拉：“咱俩见面那会你坠崖，拿去保命了。”
秦鹤棠：“……”对哦，她忘了这茬。
灵魂纯度是拿去和神器一起献祭系统的，只要成功献祭就能回家。而灵魂纯度也能消耗一部分为己所用，小则提供信息、瞬移，大则解除debuff、保全性命。
秦鹤棠这一路上，收集了又消耗，消耗了又收集，可谓是一大艰辛历程。已经许久没有拿去用了，她反倒是忘了有这么个事。
“看来还得找点乱葬岗啥的提个纯。”
她闷闷回到篝火前，听着木柴哔啵作响，怔怔地望着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湖泊，忽然也不知怎的，拾起块石子，朝湖中掷去，连打了好几个水漂。
“有心事？”方望舒冷不丁问道。
“也许是吧。”火光映红了秦鹤棠的脸，烧得她有些发烫。她把玩着手中剩下的两颗石子，约莫是觉着无趣，又放了下来。
良久，方望舒叹息：“早点睡。”
秦鹤棠总觉得方望舒今夜哪哪都怪，但又说不上来。不知为何，她也深深叹了气，捧着脸发呆，思绪飘远。
长夜寂寥，她居然这么坐着睡着了。
方望舒深夜回神，似是无奈，起身回到马车上，轻喃：“早点睡也不是在那啊。”
“晚安。”
这一路，秦鹤棠四处搜罗乱葬岗的消息，途经几处，也会停下来兀自离去。
独眼好不纳闷：“老大这是干什么去？”
秦鹤棠往往都会换上一身长衫，戴上一顶斗笠，像个旅客。
“您往何处去啊？”有路过的村民不经问询。
“往乱葬岗去。”
村民惊愕，摇摇头，避之不及。
乱葬岗往往都是些战争留下来的，时常能见到食腐的乌鸦于空中盘旋，眸中闪着血红的精光。
乌鸦的脚下，总能见到被雨水冲刷出来的尸骸。
怨气滔天，嘶嚎遍野。
灵魂游荡着，凄苦地呢喃生前的执念。
“阿爹马上就给囡囡带好吃的。”
“师傅，弟子无错。”
……
秦鹤棠深吐一口气，伸出手来，心中默念着“勿怪”，将灵魂吸纳进入系统。
执念、声音随魂体一同被扭曲聚集，最终湮没在漫无边际的系统容量里，成为一滴纯澈的力量。
【灵魂纯度上升为31.1%。】
【灵魂纯度上升为31.5%。】
……
每当如此过后，乌鸦似乎也察觉了乱葬岗的变化，不多时也离去了。
方望舒的语调总是懒洋洋的，却尖锐刻薄：“你说这群人为何非要打仗？惹得这般凄楚？”
“谁知道。”秦鹤棠定了定神，“走吧，下一个。”
金银债帮的消息紧得很，近日似乎仙门百家有了躁动。
秦鹤棠曲腿盘坐在马车上，盯着面前茶杯中的起起伏伏，疑惑：“为何躁动？”
“似乎是最近不知哪里冒出来了个怪人，总会长衫敝体，斗笠遮面。他的目的地是各类乱葬岗，每当打听过，乱葬岗就会凄嚎数日，事后又重回宁静。”
“所以呢？”
“仙门百家派遣新晋弟子，一是历练，二是探查这位怪人。”独眼说完挠了挠头，“老大，你说这怪人是渡魂师啊，还是炼魂魔啊？”
秦鹤棠抬起茶杯的手顿在嘴边，瞥眼而去，好一会儿后，才饮了下去。
“我去探查一番，京城见。”
经此一别，秦鹤棠只身独行。
顾名思义，渡魂师以超度灵魂为生，是民间备受敬仰的职业。
炼魂魔则不同了，这种人专挑阴邪怨灵吸收，转换为己所用，以此大幅提升修为，是被仙门百家纳入征讨名单的人。
据秦鹤棠的记忆，炼魂魔已然见不到足迹了，此番大肆出动，想也是要讨个名头，以此在仙门百家中立足。
只求不要遇见不见仙的人。
秦鹤棠叹息，再度换上伪装，去了就近的村子。
“老人家，鬼城可是那个方向？”
“是啊是啊，近些时候闹得可厉害了。”
秦鹤棠老远就听见了对话，不由得一惊——鬼城正是自己下一个目的地。
听闻此处出了个走火入魔的堕仙，一夜之间屠尽满城，还设下结界，非修仙者不可入。
一城上万的无辜百姓命丧灵海下，或是粉身碎骨，或是肢体剥离，徒留灵魂整日整日地叫嚣。
就近的仙门小家派了一波又一波弟子，可奈何能力不足，只得围了又围。
“你们不是派过人来好几次了吗？怎的，还要问？”村民疑惑。
为首的那人长得白白净净的，像是没怎么来过人间，只见其腼腆地挠挠脸颊：“我等是不见仙弟子，受人所托来此铲除鬼城祸乱。”
村民并不知道不见仙与其他仙门小家的区别，只道是一家子，应和几声，便也离去了。
——反正在他们村民眼里，这群修仙的都是要能力没能力的，要不然怎么会这么久都解决不了！
明显，他们这群弟子没怎么见过人情世面，商议着解决办法。
“偷听很爽吧。”方望舒冷嘲热讽。
秦鹤棠耸肩：“当然啦。哎我说，我们悄摸地跟在他们后面，悄摸地吸灵魂，然后悄摸地走，如何？”
“你对这群小娃娃有意思？”
“什么话！我这是好奇！”
方望舒不再言语，冷哼一声消失不见。
于是，秦鹤棠兀自远远地跟随不见仙弟子，尾随着进了鬼城。
这鬼城破败不堪，城墙上的鎏金大字少了俩，依稀能从刻印中看出此城名为桃源里。
可惜，桃源里依然被蛛丝攀附，被血迹淹没。
那结界明着看不出，真到了接触时，才有一种似粘液包裹吞噬自己的感觉，囫囵便进了圈。
方望舒忽地低声压道：“别走地上，翻墙。”
秦鹤棠照做了，一个翻身，躲在了屋檐后，探出个脑袋观察周遭的情况。
既然他们小弟子一股脑的往前，那我就偷摸的吸灵魂了！
秦鹤棠喜滋滋地收集灵魂，未等灵魂叫几下，就将其纳入手中。
纵有几声哀嚎，小弟子们也只道是正常，放宽了心往深处走。
似乎不达目的不罢休。
不知是怨气还是雾气笼罩整座城池，看不大清街道，也分辨不准方向，令人头晕目眩。
街道上，散落的花圈摇啊摇，咕噜噜滚到不见仙弟子的脚边。
“周岚师兄，小心！”
名为周岚的就是为首的弟子，他似乎被花圈盯上了，无论跑哪都会被追上。
周岚蓦地一惊，那花圈内竟有一个孩童阴恻恻地笑着，咿咿呀呀，似乎在说“和我玩”。
他想躲开，却被攀上了腿，怎么也甩不开。
几乎是同一时间，无数冤魂冲天而起，裹挟着散乱的丧事用品，向弟子们俯冲而来。
冤魂们的目的只有一个：篡夺身体，重获新生！
“快，御起剑，筑阵！”
剑光凛凛，剑气凶猛，但终究只是杯水车薪，不多时就被愈来愈多的怨气吞噬。
“必要时斩，但不可恋战！”
周岚看似年幼，在做正经事上却是出奇的冷静，以一己之力破开个包围缺口，拽起倒下的师弟往外冲。
“捂住口鼻，莫要让它们钻了空子！”
可周岚尚且冷静，其他师弟呢？
他们慌乱无章，抬起的剑更是颤抖不已，生生被冤魂挤了去。
方望舒无语凝噎：“这就是天下第一门派？”
“你行你上？”秦鹤棠没好气地回怼。
方望舒不吱声了。
就在拌嘴时，被冤魂占据弟子忽地眼瞳怪异地被黑色占据，浑身冒出了黑色的条纹，登时力大无比，冲撞了救人的周岚。
周岚愕然回首，又是一下——
噗呲。
鲜血飞溅。
血腥味让冤魂更加兴奋，愈来愈多的弟子被占据身体，不分敌我自相残杀。
周岚飞身翻滚，若非他闪得快，那剑可以直逼心脏！
他额间冒了汗，受伤的自己可谓是飘香的肉骨头，顿时吸引了更多的失控弟子和冤魂。
周岚右手无法再拿剑，只得左手握剑，做出些不成样的劈砍。
许是那漫天的怨气顺着伤口入了体，功法再也无法抵挡，周岚现在只觉得头晕目眩，随时随地都要栽倒。
“喂喂，这小伙子不会要死了吧？”
“唉，方方，你说我们要不要当一回名正言顺的正义使者？”
嘴上还在吵着，秦鹤棠身体先动了。
她以随身携带的扇子一挥而去，悍然灵力荡去，硬是扫空了一处怨气，灵魂就此灰飞烟灭，通通入了系统。
但灵魂数量实在太多，秦鹤棠只得飞身而下，不由分说架起周岚，再一翻身上墙，
“听好了，想活命，就别下去。”
那句话是方望舒说的，他本不想管这堆破事，但他隐隐约约察觉深处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若是不救，那这些失控的弟子会成为自己的一大阻碍。
他一边扫着旁侧想要入侵的怨气，一边四处张望。
终于在某处，他破开大门，直奔院中停摆的棺材，猛地一掀——
滔天的腐臭味直奔口鼻令人作呕，烂成绿色粘稠汁水的尸体上，白布也早已破烂不堪。
秦鹤棠觉得自己的手不能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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