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这谁乱放的水桶啊。”丽娘客栈的大肚子厨子，两手各端着一盘新出锅的鲜肉包子准备送往大堂，眼下不察竟被连廊里的空木桶绊了个趔趄。
他左跌右摆摇摇晃晃间，幸得正在连廊下晃悠的罗虣眼疾手快撑住，才不至于摔倒，还顺手保住了他手中两盘鲜肉包子。
“谢谢你啊大兄弟。”大肚子厨子惊魂未定坐在护栏上，擦着额头上吓出的虚汗。他这身子骨要是真摔那么一下，骨头非得碎不可。
“大兄弟，我叫王仁德，你这身手了得。”王仁德比了个大拇指，撑着后腰站起身，接过罗虣端着的两盘鲜肉包子。
他同罗虣走进大堂，见罗虣坐定一张桌前，便冲柜台后打着算盘的丽娘嚷道：“掌柜的，这大兄弟的朝食我请客。”
丽娘左手拿着张纸，右手专心的拨着算盘算着账，压根没注意到王仁德。
王仁德提高嗓门：“听见没掌柜的，这大兄弟桌上两盘肉包子算我请的，别收我兄弟钱。”
丽娘本在柜台后算着昨日的开销，忽然被王仁德这么一喊，有些忘数。
她轻拧眉头敷衍的应了声，头也不抬地继续拿着送菜单子，又噼里啪啦重新拨起算盘来。
王仁德阔气的冲罗虣点点头，也不管原先这两盘肉包子是给谁备着的，大气的往罗虣桌上一放，径直离开。
他刚跨出大堂，正看到小葵提起廊下倒地的木桶，瞬间心头蹿出火，扯着嗓子道：“我道是谁放的木桶呢，原来是你这个懒丫头，爷爷我差点被你乱放的木桶坑死。”
“你爷爷的被坑死，也是因为你没长眼。”小葵将手中木桶一扔，叉腰骂道：“你哪只眼睛瞧见是我放的木桶？”
“那你拾它做什么？”王仁德看见小葵理直气壮的样子，心里有点怂，但是输人不输阵，他梗着脖子开口道：“往日里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人，今日里怎么这么好心。”
“你那一亩三分地里倒了油瓶子，是你自己分内事，凭什么让我去扶。”小葵反唇相讥：“这木桶放在这可能会绊着客人，我想把它收回去，还有错啦？”
“真不是你？”王仁德语气迟疑起来。
这木桶有些眼熟，小葵忽地想起这不是自己昨夜提水给客人用的吗？
当时她让客人用完，把脏水倒进木桶放在房门边，等她去收拾。
然后她就睡过去了，木桶什么时候放到廊下的她也不清楚。
眼下木桶里的水已经被客人倒掉，只留桶底还残存着些许浑浊泛红的水痕。
这么自觉的客人，她怎么能出卖。不就是乱放桶，小葵满不在乎道：“是你姑奶奶放的又怎样，敢惹我削死你。”
王仁德被她这么一噎，气的心梗。他气哼哼捂着心口，瞅见丽娘似乎朝这边看来，便嘀嘀咕咕走回后厨，不肯再看小葵一眼。
“这又是闹什么。”丽娘算完账，听见动静走了过来。
小葵提着木桶答她：“王胖子闹脾气呢，甭理他。”
“你别气他，他可不是你对手。我还指望他给我们做饭呢，气出好歹来咱们都得去喝西北风。”
丽娘见小葵提着水桶，还以为她要去打水，忙道：“哪个客人要用水吗？你先吃过朝食再忙吧，不急这一时。”
“不是。”小葵得意一笑：“丽娘你等我先把桶放回杂物房，我有事找你。”
“行，我等你，正好我们一起吃朝食。”
“哎。”小葵兴冲冲地拎着桶跑向杂物房。
罗虣拿着鲜肉包子，吃的正香，突然桌上横出一只手拿起他盘中一个肉包子。
言菱打完呵欠，囫囵吃完一个包子，夸道：“皮薄馅大，肉很新鲜，味道调的不错。”
罗虣俯身用双臂将剩下一盘包子环住，这是他见义勇为换来的。
“你这人……”言菱不爽，趁其不备又从盘中抢出一个包子塞入嘴中，含混道：“你昨晚睡得客房都是我开的呢，吃你几个肉包子怎么啦。”
“我……”罗虣滞住，也对，接下来他确实打算吃她的住她的，此时为了几个肉包子惹恼她，确实不值得。
他直起身，将盘子推向桌子中间，故作大度道：“你吃吧。”
“怎么跟遇到打劫一样表情，这朝食不也要我结账么。”言菱毫不客气的又拿起两个包子，大大咧咧的咀嚼着。
“不是。”罗虣板着张晚娘脸，道：“刚客栈的厨子在连廊差点摔倒，我碰巧扶住了他，他感谢我送了两盘包子，没要钱。”
“你没事去连廊干什么？”
罗虣不语，难道他承认自己是饿了，想去厨房找点吃的吗？
眼见着言菱四个包子下肚，还要继续吃下去，他迅速拿起剩下两个包子吃起来：“逛逛，不行啊。你怎么吃这么多，不够再叫两盘肉包吧。”
冰块脸居然为了包子还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言菱不由得好笑。
一盘鲜肉包也就婴儿拳头般大小六个，瞧他这护食样，还道是没吃过好东西呢。
两人正百无聊赖候着没一会儿，小葵就将他们新点的两盘鲜肉包子送上桌，言菱道过谢同罗虣一起大快朵颐。
小葵急吼吼来到柜台后坐下，她是真的有些饿，端起丽娘给她留的小米粥，呼呼喝了起来。
丽娘怕她噎着，帮她顺着背，顺手递了个鲜肉包子给她。
小葵左手接过鲜肉包子，一口吞下半个，右手在前襟里掏啊掏，掏出枚玉佩递给丽娘。
丽娘见小葵递给自己东西，也没在意，待接过来一看，整个人都楞在当场。
“这，这是什么？”丽娘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她手中的白玉玉佩，环绕祥云纹，正反两面正中阳刻傅字，正是简郎随身的家传玉佩。
小葵一口肉包子一口小米粥，嘴里裹个不清：“鱼佩。”
“我知道这是玉佩，你哪来的？檀郎寄来的吗？”丽娘第一次用十分严肃的表情盯着小葵，看的她心下忐忑起来。
她慌忙咽下嘴里的食物：“不是啊，这是昨夜的客人给我的。”
“客人？客人为什么给你玉佩？”
“他说他钱没带够，用这个抵房钱。”小葵小心翼翼看着丽娘，讷讷道：“这玉佩是假的吗？”
“不是，是真的。”丽娘见小葵似乎吓坏了，才知自己严肃过了火，她轻轻拍拍小葵的肩，安抚她的情绪。
小葵本是街边乞儿，若不是丽娘好心收留她，她只怕早就冻死了。
她担心玉佩给丽娘带来麻烦，忧心忡忡问丽娘：“那这玉佩怎么了？”
“没怎么。”丽娘若无其事的笑了笑，问她：“对了，昨夜来的客人他住哪间客房？”
“这间。”小葵指着柜台边相邻的房间，道：“就是这间房。”
“我知道了，你好好吃朝食吧。”丽娘从柜台下抽出一把匕首，藏入自己袖袋，起身朝柜台相邻的房间走去。
简郎的家传玉佩从不离身，他甚至还玩笑说玉在人在玉亡人亡，怎么会拿来抵房钱？
该不会是他遭遇不测，歹人拿了他的玉佩吧？
小葵有些紧张的站起来，丽娘听到她站起身带倒凳子，回身安抚她：“没事，抓紧吃朝食，一堆活等着呢。”
“唔唔。”小葵匆忙扒着粥，眼睛却一错不错地盯着丽娘，盯着她走近柜台相邻的房间。
“吱嘎。”
房门没有栓，丽娘轻轻一推便推开了房门。
客房里静悄悄的，外间地面上有圈水渍，想是曾有人站在这洗漱，溅落的水花留下的。
内间床铺上清清爽爽，不似有人睡过。
丽娘环顾周围，没有发现异样，正准备抬脚离开客房时，忽然发现脚下横着一张纸。
丽娘拾起来一看，竟是封和离书。
“和离书
凡为夫妇，皆前世三生因果，始配今生之夫妇。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遂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髻首，美扫秀眉，窈窕之姿，选聘厚德之主，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丽娘皱眉，视线往下移。
“此证
男方 傅行简
女方 赵丽娘。”
傅，行，简？
丽娘狠狠握着白玉玉佩，双眼盯着和离书上的名字，几欲泣血。
“丽娘，等我高中我必娶你过门。”
“你那些族人，不是一直瞧不起我吗，我一定要高中，给你挣脸面。”
“丽娘，此生不管上刀山下火海，哪怕是九泉之下，我定不会辜负你。”
心上人的话言犹在耳，和离书与他的家传玉佩却实实在在摆在眼前，说什么海誓山盟，不过是笑话，笑话！
从未成婚，何来和离？丽娘一把将和离书撕碎，又举起玉佩想要将其砸碎。
久见丽娘不出来，小葵急匆匆进了屋。正碰上丽娘要摔玉佩，这可使不得，这可是房费换的。
小葵抢过玉佩道：“丽娘，外面有客人要续房，玉佩我先帮你收着，你快去忙吧。”
丽娘迟迟不肯起身，勉强被小葵拽起身，推推搡搡行尸走肉般回到柜台，言菱喊了她好几遍才回神。
“你说什么？”
“我说我继续要两间上房，再住上三五日，偶尔也吃一顿两顿，你看要多少定金？”
“喔喔，”丽娘恍恍惚惚：“你看着给吧。”
这要怎么看着给，言菱没什么住客栈的经验，她抬头看向罗虣。
罗虣挑眉，那意思掌柜的魂不守舍的，你就看着给，别给人添乱。
言菱想想也是，反正手头还算宽裕。
她放下十两银子，道：“我先给你十两银子，不够你再同我讲。”
丽娘低眸也不知在思索什么，看也不看柜台上的银子。
“掌柜的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罗虣一脸无辜道：“与其担心掌柜的，我看还不如我们早些出门找线索，早点拿了悬赏回都城。”
言菱抬手就想给罗虣一巴掌，被他灵活闪开，他用一种言菱听起来恨得牙痒痒的语气道：“小爷只是跟着你卖艺，绝不卖身，你可别想占我便宜。”
卖个鬼的艺，吃她的住她的，一起查查线索就算是卖艺了？他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吧。
言菱毫不犹豫赠送罗虣一记大白眼，跟在他身后出了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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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各生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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