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大将军战功赫赫,五十多年前他应是而立之年,说不定曾对那场战役有耳闻。只是言菱此刻以尚书公子婢女的身份怎么能靠近他,了解其中内情呢?
“大将军,此时众人皆至,你同朕讲要看看这届进士们的风采,现下看了觉得如何啊?”陙帝举着酒盏充满兴味看向史一,史家是先帝旧臣,自诩为先帝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对于拿先帝作筏子,在自己面前现眼,陙帝其实已不满许久。
不过好在史一知情识趣,年前以年近耄耋之名,自觉卸下大将军之职。且将原军中势力一分为三,任命给三个儿子,乖乖返回都城养老。他这名为养老,实则为质的举动,颇得陙帝好感,故此宫宴上陙帝为了彰显对先帝旧臣的亲近,一定会做面子予他。
进士席间,傅行简在一众进士中气质出群,尤其他入席以来,一直用白色布条蒙住双眼。众进士听得陙帝与史大将军打趣,皆都正襟危坐。只傅行简淡然处之,执著品尝着桌面菜品。
“回皇上的话,海内升平,帝气旺极。”史一拍着陙帝的马屁,见陙帝神色颇为受用又道:“我瞧新科状元观之尤为出色,只是不知状元郎为何蒙着眼睛?”
自傅行简再次出现在都城以来,双目一直蒙着白色布条示人。对于他的真容,不止史一好奇,在场的进士与官员们皆都好奇已久。如今史一提出了在场之人的疑问,一时间席内安静下来,仅余丝竹声环绕。
“哈哈哈哈,好你个史一,还是如此直肠子。”陙帝似是被史一的话逗乐,乐不可支道:“也就你问,换别人朕非收拾他不可。”
陙帝摆摆手,似是对史一无可奈何,于是对傅行简道:“罢罢罢,行简啊,你把蒙眼的布条拆下,给大将军看看。”
“是。”坐在进士首位的傅行简起身恭敬向陙帝行礼,随后他从容不迫的解开后脑的布结,取下蒙眼的白布条。
他五官深邃眉眼如炬,闭目如仙神雕塑般轮廓分明,睁眼的刹那席间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新科状元傅行简,睁开的双眼皆是白眸白瞳。
饶是陙帝坐镇席间,众人也大多无法掩饰异样的神情,惊诧有之,鄙夷有之,幸灾乐祸亦有之。
傅行简早已料到众人会有如此反应,他不卑不亢朝陙帝拱手,道:“臣十年寒窗苦读,一朝得天子眷顾,得封状元,喜不自禁。熟料乐极生悲,与人饮酒赋诗通宵后,再醒来就如此模样了,是臣之过。”
“这……”史一神色晦暗,陙帝见状没有多想,只当他是对傅行简的白瞳白眸不适。
“此事行简早在游园前,就向朕请罪了。”陙帝向来喜欢树立自己仁厚的形象,他大方道:“既不影响视物,朕觉得无妨。”
“是是是,圣上惜才。”史一唯唯诺诺应和,心里却明白这就是女儿说的,他看过就知道怎么回事。傅行简白眸白瞳这情况,显然已经是被史寄思练成男体,算是半个史家人。
既是半个史家人,史一自然对傅行简十分满意,遂笑逐颜开带头举杯赞道:“圣上英明。”
“圣上英明。”众人皆举杯跟随。席间众人赞颂自己,陙帝十分受用,他举杯一饮而尽:“与众爱卿同饮此杯。”
陙帝饮完酒将酒杯置于桌面,他身旁的宫女立刻颇有眼色的续上酒水,陙帝亲昵地拍拍她手:“霜霞,可以了,朕今日饮酒已经够多。稍后朕还要去看连昭仪,不能再喝了。”
“是。”霜霞娴静地将酒壶置于桌面退到一旁,她眼底幽深瞟过言菱站着的位置。
—辛—
琼林宴在礼部主持下一步一步进行,官员们兴致盎然与进士们交谈,进士们也多有迎合,席间闹哄哄的。
言菱悄悄扯了扯厉澜的衣袖,见他看向自己,低声道:“去给史一敬酒,同他聊聊打仗期间的见闻,问问有没有关于俘虏的趣事。”
厉澜看向父亲厉严生的席位,他父亲正与几位武官热聊,一丝眼风都没给他。如果厉澜去敬酒被他父亲看到,只会觉得他变成熟开始懂人情世故,说不定回府还会夸他。
这买卖不亏,他端杯起身,言菱执酒壶低首跟在他身后:“史伯伯,好久不见你还是如此精壮。”
史一坐在宴桌之后正自酌自饮,厉澜开启尬聊举杯道:“这一杯是我敬您的,多亏史家儿郎镇守边关,才有我等如此太平日子。”
“贤侄长进不少,想来也是你爹教育有方,来,干了干了。”史一闻言哈哈大笑,虎掌拍了拍厉澜的肩膀。心道兵部尚书家混不吝怎地改了性子,竟主动应酬起来。
因卸下大将军一职,史一虽还被人唤作大将军,其实已无兵权,宴席之上除了陙帝与他笑谈几句,并无其他应酬。
厉澜也算是误打误撞,竟头一个向史一敬酒。史一因傅行简的事心情大好,自然不会不给厉澜面子。
史一同厉澜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言菱趁给厉澜倒酒时轻撞他。厉澜想起言菱的交代,笑道:“史伯伯,我久居都城画地为牢,所见所闻乏味至极,不如您跟我们分享分享征战沙场的丰功伟绩,让我等开开眼。”
“给我等增长增长见识。”厉澜身为官家子弟人情世故信手拈来,他一脸诚恳看着史一,眼神中充满艳羡。
大丈夫就应当英勇无畏,史一自豪的大口饮尽杯中酒,道:“战场如杀场,只有马革裹尸,何谈丰功伟绩,谬赞谬赞。”
见史一不上套,厉澜满上酒又客气举杯:“大将军所言甚是,不愧是大将军,胸襟气度不凡,敬您。”
“哪里哪里。”被一向自傲的兵部尚书之子如此夸赞,史一通身舒畅,痛快又饮下杯中酒。
厉澜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和久经花街柳巷练就的酒量,应是哄得酒量了得的史一,痛饮两壶酒劲强烈的御酒。
言菱悄悄用脚踢了踢厉澜靴侧,见他醉眼迷离后仰过来,轻声道:“问俘虏的事?”
“俘虏的事?”厉澜大着舌头忍不住将言菱的话重复出来,言菱端着酒壶直起身,假装厉澜是在自言自语。
史一闻言嘴角上扬几乎咧到了耳根,他像是在回味什么,跟着厉澜重复:“俘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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