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大堂里,言菱与其他客人一道,各自找桌子坐下,静候官差的到来。同乐客栈这么偏僻,哪怕是去叫修整官道的差役,想来人也不会这么快能赶到。
她轻啜一口茶水,观察着此时堂内众人。位置最好的两桌各坐着四名青年男子,皆一身锦袍,正是昨晚向客栈伙计打探消息的锦衣客人。
昨日言菱并未细细打量,今日才发现这些人腰间挂着特制的铜质镂空熏香球。球面镂空雕刻花鸟虫鱼,铜球大中小三球一串,尾部吊着精制的百福结。
锦衣配铜球,行可御虫兽。正是元国有名的异人家族——御家的标志,而御家一向与言家不太对付。
奇怪的是,昨夜与言菱同桌吃面的两人并未出现在大堂。莫非又被她言中,他们也遇上事了?言菱满腹疑虑,忽然被大堂中响亮的调侃声吸引了注意力。
“要我说,掌柜的你要好好查查风水。”张嘴的老头一口黄黄白白烂牙,仗着十多年来老是在同乐客栈住店,自以为同掌柜的有几分交情,大大咧咧的开口道:“每年你这总会出些怪事,这才消停多久?就又死了人。”
女掌柜刚刚缓回神,正坐在柜面后无精打采拨着算盘。闻言她翻眼瞅一眼骆老头,也不接话。只状似无意的,朝厨房看去,厨房帘后人影一闪而过。
骆老头难得见牙尖嘴利的女掌柜吃瘪,似是兴起,嚷嚷道:“前年是有人服了毒,去年是有人摔死了,今年又来个吊死的,我看你呀还是赶紧去看看风水,要不然不知情的,还以为你开的是黑店呢!”
“你个杀千刀的死骆头,我看你是大清早的马尿灌了脑,不清醒了是吧,天都亮了还发着梦?”女掌柜似是一忍再忍,终是按捺不住回了嘴。
“你急什么,我说的难道不是真的?我在这客栈经历过的就这三件。我没遇上的,听人说的都不止十件啦,你说这不是风水出了问题,还能是什么?难道你还是黑店不成?”
“黑了你的丧良心,怎么不黑死你呢,老娘盘下这店不过三个多年头,这些年都按熟客给你打尖住店,我看你不都活的好好的,怎么前面的旧账都要算在老娘头上?”女掌柜抓起柜上点心盘里一块糕点,砸向骆老头。
骆老头躲避不及,嘿嘿笑着接住点心,一把塞进嘴里:“那你怎么说嘛,怎么倒霉事你这客栈一件件来呢。我老骆头走南闯北,住过的客栈不敢说一百也有五十家,像你家这样的,还是头一回。”
厨房帘子掀开,薄嬷嬷端着朝食缓缓踏入大堂。她身后伙计们给其他客人们端朝食,自己则把骆老头的一份端给他。
“吃还堵不上你的嘴,你这张嘴啊,我看就该打。前年那客人可是自个回家服的毒,关我们客栈什么事?去年那个就更别提了,走出客栈被雪水滑了脚,摔开了瓢,能怪着我们吗?今早这差爷还没来,你先断上案子啦?”
“嘿嘿,是我多嘴,是我多嘴。要我说这客栈就是风水不好,跟人没关系,我们薄美人在这客栈都几十年,可不都一直好好的。”
骆老头眯缝着眼笑着,他接过薄嬷嬷手里的朝食,顺带摸了一把她的手。薄嬷嬷气恼地拍开骆老头的手,将朝食放在桌上:“谁家也不愿遇上这倒霉事,这还影响我们开门做生意哩。”
“是是是,是我嘴贱。”骆老头嘿嘿笑着接过筷子,津津有味的吃起朝食:“要我说,这不算什么事,等会差爷一来,说不定判自缢就了事。”
说的也是,天南海北的谁也没有那么关心为什么会有人住着店突然悬梁,死在别人客栈,客栈还吃亏呢。
骆老头这么一打岔,大堂内气氛渐渐活络起来,吃着朝食的客人也都各自找到话头,聊天内容渐渐往自己见识的奇人异事方向发展。
靠近言菱的那张桌子,坐了四位客人。有布衣短打在身,有绫罗绸缎加身,也有劲装武器在侧的。
一名身着灰色布衣的客人,腰间挂着一枚木制印章,兴致盎然道:“现今是什么世道?自异星坠落,奇人异人横行,想要一个人死又有何难。”
他手举馒头慢条斯理咀嚼着,仿佛手里不是干巴巴的白馒头,而是世间上等的佳肴。堂内众人虽都各自吃着朝食,听到他说这话,都或多或少的打量起灰衣客人。
灰衣客人看起来平平无奇,唯双目炯炯有神,身上倒有股江湖气。
“此话何意?难道柴房挂着的人是被异人所害?”与灰衣客人同桌的客人开口询问道。
许是喜欢博关注,灰衣客人听到同桌客人提问,放下手里的馒头。他煞有其事的整了整衣冠,向同桌客人道:“确实可能是异人作祟。”
“异人作祟?”
“你们不知异人作祟?”
“异人倒是听说过。”同桌客人咽下嘴里的粥,道:“百年前各地天降异星,引发天火,有些地方烧了几天几夜都不曾停,从那时起就天下就多了好些异人。”
“听说从那时起,就有异人作祟的说法。归根结底就是那些有能力的人,欺负我们平头百姓。”
“咱们南门镇也曾降下天火哩。”乍听见有人聊天火,骆老头来了劲端着碗挤到了灰衣客人这桌。
他兴致勃勃插话:“就在这客栈后头山腰上,客栈菜园子旁边有个水缸大的坑,就是当时天火砸的。那会子就听说附近有人家被异人害了哩。”
“这么吓人,是什么异人?”围坐的客人好奇地问。
“不知道,这都过去多少年了,那时我也还小哩。”骆老头摇摇头表示不知。
“我听说天火降下会有大坑,还有人在坑里挖到过模样奇怪的石头咧……”
“我只听说当初天火大多集中在都城,万坑林就是那会儿形成的,异人作祟什么的倒没听过。”
“咳咳咳。”灰衣客人清清嗓子吸引众人注意,客栈前院积雪还没化,他居然从怀中掏出折扇,唰的展开扇面扇起风来。
“自异星降世,这世上便出现了众多身具异象异能之人。这些异人就有不少可以轻易取人性命。居心叵测的异人起了贪念,可不就容易作祟。”
同桌客人身旁袭来一丝扇风,他冻的一哆嗦,忍不住挪开些问道:“异人竟这般厉害?”
这也不能怪他大惊小怪,他还是第一次与同乡来都城做生意,住的最大的客栈就是这同乐客栈。更远的地方,他属实没有去过。
“那是自然,就拿都城四大异人家族之首言国师来说,她口含天宪,言出法随。只要她开口断国运天灾,无一不灵。还有史家白瞳鬼面,可役人做奴仆……”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有人叫言国师作言罗王。”骆老头在一旁听得点头如蒜。
“你又知道。”众人笑话骆老头爱凑热闹,他也不恼嘻嘻哈哈。
“欲知异人如何作祟……”灰衣客人左手执扇,右手又从怀中掏出一物,他啪的一声往桌上一拍,居然是惊堂木:“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就多少捧个钱场,相逢既是缘,不缺这几个钱,嘿嘿嘿嘿。”
灰衣客人左手与右手各执折扇一侧捧住,笑的爽朗。哎,这厮竟是个说书的,许是碰上众人等候官差,趁这个空挡捡起老本行。
大堂内大部分人显然对于说书没什么兴趣,只灰衣客人这桌很是捧场,寥寥几人投了数十个铜板到扇面上。
灰衣客人也不介意,他沿桌举着折扇讨赏钱,折扇伸到言菱面前,上面零星散落着些铜板,言菱随手放上指甲盖大小的银锞子。原本嬉笑的灰衣客人笑容微顿,朝她看来。
因晨起匆忙,言菱并未梳发,素白的小脸上盈盈星眸让人不由心生怜惜,左眼下泪痣透着妖冶的红,小巧琼鼻之下朱红色的樱唇饱满圆润,好一个美人坯子。
待看清言菱黑色大氅领边露出的金丝线缝制的篆体符号,灰衣客人面色一凝收起笑脸,坐回自己的位置,若有所思的盯着言菱。
言菱也暗中观察灰衣客人,此人喜欢聊异人异事,行事荒诞不经,与她在找的那人行事风格相符。再看灰衣客人说书讨赏钱的行径,言菱更笃定此人就是京都城内异都司司长——董百事,人称百事通。
此人不喜常驻异都司,最喜跟着奇罕的悬赏告示四处游历,美其名曰历练。堂堂异都司司长,撇下司内事务不管,居然在这小小的荒野客栈说书,难道是因为这里的悬赏并不如表面看起来简单?
久等不到灰衣客人开口,同桌的客人急了,连连催促道:“银子你收的差不多了,快说快说,可有那让人自缢而死的异人?”
灰衣客人恍然回神,职业笑容重回他脸上,只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笑容有几分勉强。他举起惊堂木,啪的一拍:“当然有,左右人生死的异人,远的不说,就说这史家。
传说他们能吞噬人的心智,凡是行军打仗之时与史家军对垒,就会成为史家的奴仆。史家让你往东,你不会往西。史家让你上吊,你绝不会**。”
众人哗然,纷纷议论道:“这也太恐怖了吧,这还是人?”
“都说了异人,肯定是异于常人啊。”
“史家也不会让人上吊吧,都练成奴隶不留着使唤,怎会偏让人去死。”
“谁人不知史家军镇守边关,竟敢造谣说史家使人做奴仆。胡说八道,退钱退钱。”
“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异人呢。”
“就是,吹这么大牛皮也不怕闪了嘴。”
“这是打量着唬我们。”
“除非你让我们见见真正的异人,不然你的话很难让人相信呀。”
“对对对,糊弄人谁不会,退钱。”
见有人嚷嚷着退钱,灰衣客人面色不愉。退钱?这是不可能的事。进了他荷包里的银子,谁都休想再掏出半个铜板。
没有见过异人?呵,那我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灰衣客人眼珠一转,视线停在大堂正中一行人身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