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嬿婉及良时

天盛二年,雨水。

上京城冠盖云集,衣香鬓影,新娘子在一众亲朋好友的祝福和欢笑中出了阁,十里红妆络绎不绝,迎亲的喜乐吉庆高昂,东街之上燕雀相贺,喧闹的尽头是新郎官身骑玉狮子迢迢而来。

太子亲迎,周令一张玉面俊美风流,将人搀到马车前:“娘娘请上车。”

“多谢兄长。”陆珘明媚笑着,恍如三月桃夭,灼灼其华。

“阿珘,今日这身衣裳很衬你。”新郎官眼底闪烁着惊艳碎光,他从他手里接过她,温柔浅笑的同时,陆珘不禁被这道炙人目光烫了一下,慌乱中忙举起小扇遮面。

原来是他毫不吝啬的称赞,令她双颊微烫,只可惜隔着繁华却扇和艳丽妆面,新郎官注定无从知晓。

出门前陆珘也曾在妆镜前匆匆一瞥,菱花镜里映出一张美艳绝伦的脸庞,满头珠翠,凤冠霞帔,令这份美丽更具华贵雍容,她想抛开家世门第,只从长相样貌上来看,两人合该是对天作之合的。

面对这个婚前不过数面之缘的陌生男子,陆珘第一眼便是惊艳于他好看的皮囊,世上竟真有风华如此之盛的人,偏偏这人还是太子位高权重,可便是这样一桩极不相配的婚事又真真破天荒落在她头上,直直砸得人云山雾绕好不真实。

往来商旅惊叹喜宴隆重:“这是谁家结亲?好大的排场,上一次这么热闹还是卯迩巷那场呢。”

热心的大娘喜滋滋数着手中金叶与有荣焉:“这你都不知道?那新郎官你总该识得,看清楚了,这可是当朝太子殿下!”

“太子爷大婚不在宫里办?而且我记得这家不是已经破落了么,前朝还出过一个驸马。”东街周府张灯结彩,可惜站错了队,门楣却已大不如前,再不复前朝时的门庭若市。

人群中不乏有眼红的,无不倨傲道:“谁跟你说是娶妻了?”

“不是娶妻就是纳妾,只是纳妾的话,那这也太体面风光了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迎太子妃呢。”

大娘拿了这家金叶,自见不得有人说这种话:“什么叫纳妾?人家姑娘是去做良娣的,太子侧妃懂不懂?”

“那不还是妾,不过这两家结亲,倒属实是周家高攀了。”商旅被驳面上无光,虽知确有不妥,但仍梗着脖子辩解,只是语调愈发小了。

“良娣都有了,太子妃还会远?到那时还不是衣不如旧,人不如新。”有好事之人目送花轿敲锣打鼓渐行渐远,无不唏嘘。

八人抬杠的珠翠花轿描金绘彩,晃晃悠悠好一会儿才终于落轿,她还未适应身份便要嫁人了。

陆珘被搀着迈过东宫高阔的门槛,一手执扇,一手牵着再次被塞进手里的大红缎子,稀里糊涂在喧嚣的鞭炮贺喜声中,沿着地上铺着的长长喜毯朝正屋喜堂去。

她知道,她将来便是要在这屋子里服侍夫君,生儿育女,终老一生。

这是一个新的开始,也是谢徽止为陆珘准备的归宿。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

“且慢——”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声尖细远远自屋外传来,将司仪未尽的仪式生生打断,锣鼓喧天的喜庆霎时归于死寂,宾客纷纷面露不解,笑意凝滞在唇边,庆贺的话递到嘴边又不合时宜咽下。

谢徽止面色清淡,一身红衣矜贵挺拔:“今日是孤大喜之日,公公这是何意?”

透过却扇间隙向外望,却是一紫衣无须的中年男子,拂尘搭于右臂,身后领着四名浅绯内侍,一张白胖面容气势汹汹闯进喜堂,观其神色举止该是不速之客。

“殿下见谅,今日这大婚恐怕是行不成了。”见太子面露不愉,那紫衣公公却是笑眯眯,慢条斯理开口,“陛下口谕召太子谢徽止及陆氏即刻进宫不得有误。”

原来是西洲派使臣觐见替他们新上任的王求娶前魏长公主——沈覃舟。

宣政殿上,谢徽止背身而立挡在陆珘身前疏朗一笑:“父皇,既然西洲求娶的是公主昭荣,你不派人去宣华殿,反倒命人来东宫是何道理?”

谢勋默认不语,西洲国力时强时弱,两国又时常亦敌亦友,最主要的是昭荣留在谢燕本就是祸害,许她远嫁和亲无异于送走一个心腹大患,于公于私,为国为民,都是皆大欢喜。

“太子殿下别来无恙。”邬邺琰自殿后而出,唇边噙着得意冷笑,如今他已是西洲王。

谢徽止却施施然乜他一眼,其中轻蔑之意昭然若揭:“邬邺释跟邬邺凉两兄弟相互戕害,倒让你钻了空子坐收渔翁之利,西洲王位还未坐热,便为了一个女人千里迢迢跑到上京来,你是真不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么?”

邬邺琰被戳中痛处目光冷凝,面上却不见气愤之色,似乎谢徽止说的事情不值一提:“此事不劳太子费心,本王此行只一个目的那便是接王妃回西洲。”

谢徽止扬起浓眉,像是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笑非笑瞥他:“她是我的妻。”

陆珘抬眼见他面上笑吟吟,眼神却分明透着寒意。

邬邺琰余光扫过龙凤喜袍,瞳孔猛地一缩,面上轻描淡写,轻轻嗤笑一声:“托公公去的及时,这礼不是还没成么。”

“三书六礼皆成,拜不拜堂她都是孤明媒正娶的太子妃。”

谢徽止迈前一步无不挑衅,阴鸷的目光撞在一起,两双眸彼此注视着,一个蓬勃意气,一个疏离倨傲,新仇旧恨比比皆是,殿上余人察觉到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皆不动声色。

“哦,老臣怎么听说太子今日是纳妾,而非娶妻。陛下,看来咱们这位太子殿下如今主意大得很,这是打算先斩后奏呐。”

王弘将两人间的暗流涌动尽收眼底,慢腾腾上前一步,话里意味半讥半讽,“只是不知这聘书、礼书、迎亲书上写的是谁的名字?这女方究竟姓沈,还是姓陆?要知道这里头讲究可大了去了。”

谢徽止半眯着眼,声音略微有些冷:“舅舅。”

他道邬邺琰是怎么在他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进了宣政殿,原来是有人在背后不辞辛苦牵线搭桥。

王弘挑眉瞥他黑眸锐利,气定神闲:“太子这是作甚?你我既立于朝堂之上,便只有君臣之礼,老臣也是为着江山社稷说句公道话,毕竟为了天下苍生黎民,太子殿下也不愿边境狼烟再起罢。”

谢徽止弯起唇,剑眉压着眼,嘴角泛起一点冰冷笑意:“和亲固然是好,只需公主远嫁便能不费一兵一卒换取边境安宁,既如此兵部每年数百万两的开支索性也一并取消好了。”

“你们也无需争论了,此事成与不成还要看公主自己的意愿。”这话便过分了,谢勋抬眸轻轻瞟过这最受他器重的长子。

此话一出,殿上众人目光纷纷落在那袭绚目霞帔之上,谢徽止离她最近,微微摇头示意拒绝。

沈覃舟过了半晌才道:“不......”

情急之下,邬邺琰失态捉住她的袖子,目光沉痛看着新嫁娘:“阿舟,你真的忘了我吗......”

也许是心知大局已定,这一次沈覃舟心平气和将未尽的话说完:“是我愿意,我愿意为结两国秦晋之好远嫁西洲。”

谢徽止一把攥住她的手,漆黑的眼直勾勾盯着她沉静的凤眸,目光陡然锐利起来,沈覃舟也面不改色一指一指掰着他扣着她的手,可他的力气实在太大,几乎要掐进她的骨子里,让她永远也挣脱不了他的禁锢。

“放手。”沈覃舟蹙起眉尖默默看着身前人,神色不见喜怒,眼中爱意羞怯荡然无存。

“阿珘,你确定你想清楚了?”他骤然拔高声调,脸色冰冷如玉。

奈何自始至终沈覃舟都只是冷冷注视着他,无动于衷:“你说我叫陆珘,是因为我阿娘姓陆吗?”

果然,鬼神之说,最是虚无缥缈,也最信不得。

谢徽止心头剧痛的同时,瞬间胸臆如堵,他惨笑着后退一步,丝丝涩意漫上喉间艰难开口,“今日可是你我成婚之日,成婚......之日啊。”

“公主既然点头,那便再无需多言,着钦天监择吉日送亲。”谢勋满脸严肃,看向谢徽止的脸色阴沉得吓人,“此事不必再议。”

谢勋才走,长秋宫贴身宫女霜秋便从宣华殿领着四名宫娥将沈覃舟恭敬送入浮胧阁,不消半刻两名嬷嬷便一左一右将一身着青绿嫁衣的华服女子送到太子面前。

“殿下,娘娘说了今日是殿下大喜的日子,千万莫误了吉时。”

却扇之后的一双眼映出眼前人可怕阴翳的模样,金线勾勒的喜服衬得他俊颜苍白,新娘被他看得心里发瘆,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终于听见一道略带沙哑的嗓音在耳边慢腾腾响起:“烦劳嬷嬷替孤谢过皇后娘娘一番苦心。”

“奴婢省的,殿下放心。”两名嬷嬷俱是人精,恭敬行礼后双双退下。

谢徽止漫不经心看着女人腕间莹润山水的贵妃镯,声音轻飘飘的:“今日是孤大喜的日子,西洲王不打算去东宫喝杯喜酒么?”

邬邺琰不肯示弱,昂起下巴冷笑:“凭着本王同太子的交情,这喜酒确是不能错过,只可惜本王好日将近,须得好好筹备一番,方不怠慢辜负公主一片厚意。”

谢徽止眯起凉薄的眼,看着志得意满的年轻人微笑:“那孤便提前贺西洲王百年好合,诸事顺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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