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峰崖底被设了幻境禁制，几十种禁制交叠重合，谢琢玉渐渐呼吸困难，攥紧手指，左肩上象征弟子身份的玉牌隐隐发烫。
良久，风声停止，周围陷入死寂。
“太清，阵破！”
下一秒，谢琢玉被提起腰带整个人腾空而起，他慢吞吞地睁开眼睛，身下的情景不再是熟悉的曜天宗。
成了。
清明懒洋洋地道:“百年不见，曜天宗青鸾秘境的禁制竟然增加了几十个，反噬强又麻烦。”
谢琢玉扫了眼清明的手腕，微微地皱起眉，清明和他对视一眼，笑了声，“我不提着你，你可就掉下去了。”
谢琢玉“嗯”了声，清明放开手，谢琢玉悬踏半空中，指尖的符篆在缓慢地燃烧。
“禁制防的不就是前辈这种？”谢琢玉伸手解开左臂上代表曜天宗的玉牌，松手扔下。
左肩上独留下代表明雪峰玄昀仙尊，首席弟子的小蓝玉牌。
清明道:“师弟怎么能这么说话？师兄为了救你，可是身负八种禁制反噬。”
谢琢玉:“……”
还师弟，真稀奇古怪的称呼。
清明百年前是曜天宗掌门首席弟子，结果毫无预兆，一朝叛逃堕入魔道。
因为修炼天赋强，他在曜天宗也算是万众瞩目的焦点，所以他的叛逃当时引起仙界宗族的轩然大波。
掌门对外与他断绝了师徒关系，曜天宗将其在枷天石上除名。
清明进入鬼城修炼，成为鬼城城主，改五大鬼城之一为清明城，明晃晃地告知“有胆就来杀我”。
谢琢玉对于清明的了解不多，要真算起来，两人前同为曜天子弟，后同为邪魔外道，还真几把是同命相连。
师弟，师兄的称呼一喊，命都苦了几分。
谢琢玉问清明，“我们也直接前往雪踪国？”
“是。”清明调出飞船，提起谢琢玉的衣领，和他一起进入船舱内部。
船舱装潢奢华，没有嶙峋殿的阴森感，清明找了个位置就坐下了，手掌撑在脸侧，眼睛直直盯着谢琢玉。
清明道:“我们是从白雪宫密道进入，哦，还有个鬼主，等见到了再给你说。”
白雪宫是雪踪皇室居住的宫殿，怎么从里面进去，清明莫不是又有了什么传销方法。
雪踪皇室常年避世，不接待仙界众人，反而魔修合作吗？
在行驶多日后，飞船停在了松柏林的后方，清明将谢琢玉又提了起来，指向前方，“那就是白雪宫。”
谢琢玉不满道:“前辈不要总是提我的衣领。”
北原常年过冬季，雪踪国更甚，一年四季都在下雪。阳光被云遮住，天地间都是雾蒙蒙的。
突然天生异象，松柏林发出地面下陷，无数的松树被黑水吞噬，在中间的漩涡处，飞出一个人影。
行谈神情漠然，扫了眼地面，在飞船上落下，他一身黑衣，眼神冷静无波，腰间挂着个八戒阴阳盘。
清明简单介绍了句，“这是逆水城城主，行谈。”他看向谢琢玉，“这就是那个炉鼎体质的倒霉蛋，叫谢琢玉。”
“姓谢？”行谈嗓音冷淡，目光锐利地看向谢琢玉，“你是昭东谢氏族人？”
清明直接替他回答了，“他原来是跟着谢渊的，现在是元鹤川徒弟。”
清明双指掐诀，换了身狐裘大氅，装成了仙风道骨般的模样。
飞船被收起，三人平稳地落在地面上，前方是个小亭台，簌簌大雪日，后山松柏林没有一个人影。
谢琢玉突然出声，“为什么只有我是书童打扮？”
谢琢玉低头，抬起手臂，又看看身上新换的衣服。头发被挽成最简单的书童头，前额碎发垂在眉眼，两侧飘逸，青色发簪插在脑袋上的丸子里。
一身青衣，手心捧着个小暖炉，衬得他整个人很是清瘦，看上去年纪更小了些。
他抬起脑袋，看向前方两个无良诈骗犯，一个个穿着低调奢华，正人君子的板正样，大摇大摆就落入别人家的后花园。
清明顿住脚步，思虑两秒，“有个小童跟着，行骗几率更高。”
谢琢玉还没开口，身上的衣服又变了。
这次也是温暖的大氅，毛绒绒的毛领盖住了下巴尖，身上换成了红锦绸衣，胸前佩戴项圈金饰，脑袋被罩进了一顶茸帽里，活脱脱富贵小皇子的模样。
行谈看了他一眼，淡声道:“可以走了吗？”
谢琢玉马上变了脸色，眉眼弯弯嘴巴甜:“谢谢城主，城主可靠。”
清明:“……”
清明道:“我给你换的是三弟装扮，不是书童。”
谢琢玉“哦”了声，跟在行谈身后回了句，“都一样。”
三人在松柏林触发了两处禁制阵法，但几乎在感受到的一瞬间，就被行谈掷出的银镖斩进阵眼，禁制破解。
谢琢玉回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银镖，银镖缓慢地沉入地底，禁制也被黑水吞噬，地面很快又被飘雪覆盖住。
清明站在宫门前，城墙上空无一人把守，面前是一扇厚重的红漆木门，两门上各有十三个锦鲤鱼。
清明伸出食指抵在宫门，指尖立刻出现一个克制阵法，阵法极快地转动扩大，最后“咚——”的一声消散。
谢琢玉鼻尖闻到一股烤肉味和浓厚刺鼻鱼腥味，他退后两步，看着宫门缓缓打开，城墙上落下一片又一片焦鱼片。
这烤鱼一条就十几米长，落在地上立刻被黑水吞噬，没发出半点声响。
城墙上发出阵阵蓝光，刺耳的银铃声响起，清明甩出利剑，“啪”地阵法碎了。
“这是幻境鱼吧。”清明提了脚身前的鱼，“让警报响一声，让老皇帝知道我们来了。”
行谈略微点头，抬脚继续向前走。
谢琢玉:“……”
好会装啊。
前面两人大摇大摆一路闯进禁区，最终进入皇帝的寿宁宫，懒散地挑了个位置坐下。
谢琢玉亦步亦趋地真跟个小弟似的，跟在两人身后，手心里还是紧握着暖和的小铜炉。
谢琢玉进入宫殿后，看着对立而坐的两人，还是坐在了清明的旁边。
清明等人无聊，有闲心跟新坑来的小弟讲解了刚才每一个禁制阵法。
谢琢玉记忆力强，过目不忘，刚才每一个禁制清明一提，他就能对上号，一炷香的时间就将所有的学会记牢了。
只是他垂着头，不怎么说话，只是安静地听清明讲。
清明话锋一转，道:“雪踪国皇室个个天赋异禀，百年来没出过一个废物，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谢琢玉心神一动，摇头，“不知道。”
清明哼笑一声，“很简单。老皇帝将灵根调换了，调换范围涉及雪踪全境，只为了维护王权统治的绝对地位。”
谢琢玉愣了秒神，惊讶道:“他怎么敢做这种事的？不怕天谴？”
“他可怕死了。”清明低声，招手示意谢琢玉离近些，谢琢玉微微倾斜了下身子。
清明附在他耳边，摘下他脑袋上的茸帽，“所以百年来都不跟仙界宗族交流，只敢和我们秘密合作。所以——”
“你不用担心碰上老熟人和你师尊。”
“那老头还有个阴谋，你想不想听？”
谢琢玉诚实点点头，乖声道:“想。”
行谈抬头，打断他们的对话，“来了。”
清明耸肩，递了个眼神给谢琢玉，谢琢玉秒收，端正坐好，肩膀上的茸帽也被重新戴好。
老皇帝身形清瘦，跟个纸片似的，脸颊瘦削，眼睛倒是黑亮有神，他穿着宽大的龙袍，坐在了主位。
现在这双黑眸安在他身上显得阴郁可怖，老皇帝抬手关闭了寿宁宫的所有门窗，布下禁制才放心下来。
他着重看了眼谢琢玉的位置，还是没问，直接道:“贵客到访，有失远迎。咳咳……国师推算，明晚亥时明月泉入口开启，朕会安排守卫，确保三位顺利进入秘境。”
老皇帝蹦出两个字就咳嗽几声，看上去命不久矣，□□印堂发黑大限将至的模样。
清明问了句，“那些人呢？”
“其余入口三日后陆续开启，城主不必担心。”
“最好是这样。”
老皇帝的眼睛太过奇怪，亮得有些诡异，看上去根本就不像他的眼睛，眉心皱纹很重，眼尾却连和眼袋都没有。
那双眼，越看越像是脸被割开，换了双眼睛，又重新缝合的一样，太过格格不入。
清明扯扯嘴角，露出个笑容，递过去一个黑盒子，“陛下，这便是藤生灵草。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老皇帝伸出手，过分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肌肉紧致，手掌骨节分明，认真看都能看清手臂脉络。
谢琢玉见那老皇帝直接收起黑盒子，在他抬头前就把眼睛垂了下去，像是无聊般地看向衣摆上的金纹线。
“……”
这老皇帝奇怪又吓人的。
几人谈完话，老皇帝表情比之最开始亲和不少，让侍女领他们去早已准备好的寢殿休息，他本人则是咳咳着关闭了寿宁宫的殿门。
在房间安置下来后，谢琢玉放下小暖炉，解开茸帽挂在一边，抬手整理发型时，摸到两侧梳着小麻花辫，再一摸，不少小银饰还穿插发间。
“……”
行谈居然这么细节，怪不得他低头时总觉得有东西扫过耳廓。
清明坐在椅子上，开口道:“还有一天一夜的时间消磨，挺无聊的。”
谢琢玉开口问道:“藤生灵草，是什么？”
清明眼珠一转，又施法将人提到身前，身后安排了个椅子让他坐下。
清明靠着椅背，眸光落在谢琢玉身上，微挑眉梢，“你这身确实挺好看的，和那身青衣差不多，显得年纪小不经事的呆样。”
谢琢玉手腕上一空，脉灵跑出来绕在他身前，对着清明放出噼里啪啦的雷电，他掌握的是天劫提取的一道天雷，这模样，还真有点威慑力。
清明笑道:“这个一脸蠢样。”
脉灵哪有脸，但为了不存在的脸面，真放出一道天雷朝着清明肩膀贯穿而去。
谢琢玉没阻止，天雷被清明的太清扇挡下。
谢琢玉接过脉灵，“真乖，别理会他，你是最可靠的脉灵。”
脉灵亲昵地绕在他指尖，打转又打转。
清明看了会儿，感觉好笑。他这才回答藤生灵草的问题，“藤生草是长在鬼界死忘海的一种灵草。麻藤拧在一起，强壮有力，用在人身上也一样。”
谢琢玉直觉般地想起那老皇帝的模样，脊背有些发凉。
藤生小草，你有点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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