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视线，阮寻手指一顿。
无形的力量瞬间将她笼罩，仿佛被冰冷巨手拽入深不见底的黑洞，意识刹那空白。杂乱的画面和指令涌入脑中。
【星舰上的急救舱坏掉了。】
【打开后备舱门，把它丢出来。】
阮寻慢慢收回手，眼底逐渐失去聚焦。
在她面前，黑瞳少年缓缓坐起身，乌沉沉的目光注视着她。
……不对。
【……？】
阮寻皱起了眉，“不对……”
眼看她要恢复意识，小孩脸色一变，立刻转换策略，霸道的精神控制长驱直入，毫不留情碾过受损的精神屏障，带着原始的蛮横，在意识深处扩张领土，试图控制这具身体。
阮寻猛地惊醒，前所未有的被入侵的愤怒野火般窜起，全身肌肉瞬间绷紧，精神力犹如出鞘利刃，狠戾绞向闯入者！
“宿主——！！”
系统刺耳尖叫在脑内炸开，尖利的警报声勉强拉回阮寻神智，她牙关紧咬，手下一滞，冲着喉管去的手半路改道，转而摁住对方肩膀。
她强行止住几乎失控的绞杀力，硬生生将主角的精神力送出去。
失控的精神力在脑中炸起烟花，一阵天旋地转，阮寻几乎要稳不住身体。尖锐痛楚从眼眶深处直刺入大脑皮层，她眼前一黑又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小…兔崽子……！”喉咙艰难地挤出几个字，阮寻扶着剧痛的脑袋，勉强睁眼，视线一片模糊血红。
她伸手摸了摸眼周，湿漉漉一片，另一只手死死摁着还要挣扎的主角，呼吸带着嘶哑，“找死吗？不想死就别乱动！”
该死的系统，怎么没告诉她主角觉醒了精神控制的能力！
阮寻脑内混混沌沌，被踢了好几脚都没察觉，等慢慢找回身体控制权，才发现她没控制住力气，给小孩摁得满脸通红，吱哇乱叫。
阮寻松了手劲，见她挣扎得更厉害，又按了回去。
“老实点！刚刚如果不是我及时把你的精神力送出去，你现在就是个傻子了，你的手段对我不管用，所以老实点，听明白了吗？”
她满脸鲜血，配上深偏赤铜的发色，仿佛死人堆爬出来索命的厉鬼。小孩被她骤然的爆发震住，身体一僵，又似乎是明白眼前这个人不像之前那些人一样好拿捏，怯生生地点头，收纳好手脚，没再乱动。
阮寻深深做几下呼吸，勉强缓过来，才微侧过头看向小孩。
“……你叫什么名字？”
“为什么不跟其她星民移民，反而一直留在这里，这里马上就要被摧毁了，知道吗？”
她的眼底仍带着未散尽的凶狠和戾气，小孩接触到她的目光立刻瑟缩了一下，摇着头，眼中泪光闪烁，蜷缩着身体挪到一边，不敢再看她。
“你温柔点，人家还是个孩子！”系统试图指挥她。
阮寻别过脸，冷哼一声。
“待会再找你算账。”她对系统说。
系统卡了一下，悄无声息地闭上了嘴。
阮寻坐在地上恢复力气，脱下脏兮兮的白手套擦了擦脸，眼前终于不再是红蒙蒙一片。
不远处，主角正抱着自己的膝盖，用余光偷偷看她，见她望过来，忙把头埋得更低，阮寻忍不住嗤笑一声。
小兔崽子，真能装。
她可算知道为什么那么多军人地毯式搜索，都没把这兔崽子给抓出来了。
无意扫到对方颈侧微红的压痕，阮寻动作一顿。
主角的精神入侵实在霸道，如果不是系统及时提醒，她的身体本能会比理智更早杀了主角。
这孩子想必吓坏了。
……那可不行，她把X886星的任务抢过来，可不是为了让主角怕她的。
“……霍乾一。”阮寻喊她一声，小孩抬起头，怔怔地看她。
“衣服上的涂层，是你自己做的？”得到肯定的点头，阮寻轻声哼笑，“算是有本事，能把联盟的探测器都骗过去。”
“身上的刀口，哪来的？”
霍乾一咬着嘴唇，捂着腹部很痛苦的模样。
阮寻这才注意到，因为刚才的剧烈挣扎，原本止住血的伤口又裂开，慢慢向外渗血，霍乾一穿着深色衣服，乍一看才没看出来。
她皱起眉，将止血喷雾扔了过去。
“自己处理好。”
这都什么糟心事，救命之恩真难搞。
她站起身，隔着段距离问霍乾一：“还能不能走？准备走了。”
霍乾一摆弄着先进的医疗用品，闻言抬起头，怯生生地摇了摇头。
“还有什么事？”阮寻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她，“你不会说话？”
系统可没说主角是个哑巴。
霍乾一抬手比划了几下，眼泪眨巴眨巴滑下来，挂在下巴上要落不落，很是惹人心疼，除非瞎子才能无动于衷。
阮寻眼前还蒙着淡淡的红，算个半瞎。
“看不懂手语，在地上写下来。”
“……妈妈？”辨认出地上的字，阮寻探究地看着霍乾一，“你妈妈也在这？”
怎么从来没听系统说过。
霍乾一点点头，拉了拉阮寻的手，让她继续看地上的字。
「妈妈不会伤害别人。」
阮寻挑起眉，蹲下身看向霍乾一，“你的妈妈，是污染者？”
霍乾一有些着急地指了指地上的字，阮寻抬手止住她继续要写的动作。
“行了我知道了，带路吧。”
霍乾一瞬间紧张起来，黑洞洞的瞳仁一动不动盯着阮寻，又生出警惕。
对上那双眼睛，残留的剧痛又在脑内作祟，阮寻忍不住按了按太阳穴。
“又怎么了？想让我救你妈妈，却又不信任我。让我猜猜，你不会想说，要我给你们一个急救舱，你和你妈妈有多远走多远，绝不会再打扰别人吧？”
霍乾一低下头，显然被猜中了。
“天真。”阮寻拍拍灰尘站起身，“你以为污染者是什么阿猫阿狗？今天但凡换个人，你妈妈都活不过今晚。别磨蹭，想让你妈妈活着就赶紧带路。”
霍乾一怀疑自己听错了，她仰头打量着阮寻的表情，漫不经心中又有一丝不耐烦，和她以往见到的联盟军官似乎不太一样。
打不过也控制不了，霍乾一咬牙，只能选择相信她，她忍着腹部的疼，小跑在前面带路。她对这里迷宫般的地形非常熟悉，阮寻跟着她很快找到了人。
霍乾一拿着纸笔向她解释她妈妈的状态，阮寻观察片刻，确定对方不会攻击她，接着利落地将她扛到右肩上。
在霍乾一不明所以的目光中，阮寻向她伸手，指腹并不温柔地擦去小孩脸上的灰痕。
“记住了霍乾一，”阮寻捏着她的脸，勾起一个笑，“你欠我一个天——大的恩情。”
-
回到临时基地，星舰外待命的副官和士兵们都倒吸了一口气。
她们那个一丝不苟，甚至有些洁癖的上将，此刻却满身尘土，脸上血迹斑驳，赤铜色的发丝被血浸得黏在颊边，眼神锐利得惊人。
她身后跟了一个小孩子，是她们一直在找的失踪人员霍乾一，而她扛在肩上的那人……分明是个污染者！
“上将！”崔獬的副官第一个反应过来，拔出腰间能源枪冲过来，厉声喝道，“快将那个污染者放下！”
几乎是同时，霍乾一冲到阮寻身前，张开双臂挡在前面，发狠地瞪着副官，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呜咽。
“退下。”阮寻声音沙哑，语气却不容置喙，“她没有威胁。”
她抬眼向副官身后扫过去，“都给我放下枪，被一个孩子耍得团团转，还慊不够丢人？”
直到一众士兵不情不愿放下枪，阮寻向前叫一声：“霍乾一，回来。”
副官紧紧注意着污染者的动向，走近看清阮寻的情况才愣了一下，“上将，您的眼睛……”
眼睛是精神力的窗户，精神力的状态通过眼睛就能看出来。如今阮寻的眼睛还在向外渗血，看起来非常不好。
阮寻说：“我进了污染域。”
副官立刻明白了，连忙带去医疗室，让随行医生过来治疗。她余光留意着污染者，见她一直一动不动，才去注意另一个人。
只看一眼她就挥手喊医生，“赶紧带这孩子去处理伤口！都快要感染了！”
阮寻将扛着的人放在一旁沙发上，躺进医疗舱，眼睛才被医生贴上浸着药水的膏药，吵闹声就从敞开的大门传进医疗室。
“带一个污染者上星舰？上将到底在干什么？”
“污染者就该被就地格杀！”
“上将难道还要把她带回联盟吗？我绝不会和污染者共处一室！”
“行了别吵了，等少将回来再说！”
崔獬赶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混乱的景象。
她匆匆走进医疗室，目光先落在医疗舱中被蒙着眼睛的阮寻身上，随即便注意到那个污染者和她身边的霍乾一。
她的视线又转回阮寻身上，问副官，“怎么回事？”
副官忙与她到门外说了来龙去脉。
听到阮寻执意要带污染者进来，崔獬眉头更深，看向污染者的目光闪过一丝审视和戒备，她面色复杂地看了眼躺在医疗舱里的人，嘴唇微动，表示知道了。
“上将，”她折返回医疗室，语气多了一分严肃，“这不合规定。”
阮寻嗯了一声，似乎是懒得解释。
崔獬将无关的人送出医疗室，关上医疗室的大门，将所有声音隔绝在外后，再度看向医疗舱中躺着的人，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她慢慢开口：
“……上将，我在您负责的那部分污染域，找到了一样东西。”
她走近医疗舱，目光落在阮寻交叠的手上，上面血迹未擦，还有细小的伤口没愈合。
“……是您的手套。”
阮寻没动，也没答话。
“您以前从来不会将任何装备丢弃的。”崔獬的声音很平，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紧绷，“也不会让事情走到这样难收尾的地步。”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空气一片安静，医疗舱的嗡鸣声都无法掩盖弥漫的紧绷，阮寻沉默着，就当崔獬以为得不到答案时，她按下了医疗舱的暂停按钮。
舱门滑开，阮寻坐起身，蒙着眼睛的脸转向崔獬的方向，尽管看不见，无形的压迫感却让崔獬忍不住后退半步。
“崔少将，”阮寻说，“在你看来，现在的事情，已经是难收尾的程度了？”
“你有仔细观察那个污染者的情况吗？”
“你确认她的身份了吗？”
“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我……”崔獬刚开口，阮寻打断了她。
“你都没有。”
空气再度陷入沉默，好一会儿，阮寻揉着太阳穴，看起来有些不耐，“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我明白了，上将，”崔獬垂下头，“明晚之前，我会将报告给您过目。”
她攥紧手中的手套，声音低了几分，“这个手套……”
“你是要继续执行任务，还是继续在一副手套上纠缠不休？”
“……是，上将，您好好休息。”
“霍乾一和那污染者待在我这边，”阮寻说，“让医生给她们做个身体检查。”
“剩下的事，”她重新躺下，启动了医疗舱，“交给你了，崔少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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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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