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岁

任何美好的事物都是容易消散的,暑假和寒假对我来说就是这样的事物。

许楠梓已经上六年级了,而我上四年级。

我问许楠梓:“你觉得四年级和六年级的区别在哪里?”

他摇摇头说:“没区别,都是学生。”

我哥还是得接送我们两个,我发现有时候我哥早起容易起不来,这也不怪他,地里又开始种起了玉米,他说过今年玉米长高了就要种白菜。

他又到地里去浇水了,刚发芽的玉米种子脆弱又幼小,它像一个婴儿,碰不得。

但就是这么脆弱的幼苗却能顶破黑土地,在这黑褐色的土地上留下属于它的踪迹。

我和我哥也是,我和它没什么不同,都在用力的活着,这个世界太大了,大到我的眼睛容不下。

眼睛是人类最广阔的星球,但有时却只能看到人类想看的那些东西,那些不关己的事物,就像风在他们眼前掠过,毫不在意。

这片黑土地上努力活着的人,被那些眼睛忽略,只有在发展时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群人,他们高喊为了全社会,你们应该牺牲,这是你们的价值。

当巨风来临时,可没有任何预告,你只能认命,然后随风卷动。

今天是周末,我哥一大早就去地里浇水了,而我刚醒,正趴在床上看电视打发时间。

电视上演的是一只狼和几只羊的故事,我觉得那只狼太笨了,到嘴的羊还能被逃掉,看了几集结局都是这样,我在想是否符合老师讲的自然法则,我用尽力气想了半天,没想出来。

我只求那只狼别被饿死就好

我换了另一个台,是社会与法,算了不感兴趣,我又换下一个。

我下巴撑在枕头上,这个枕头是那种荞麦壳的,上面被我哥缝上了枕巾,说是怕里面的灰跑出来。

我撑累了就换了个姿势,手垫着下巴,我又换了个台,是关于婆媳关系的伦理剧,我看了几眼,又换了,我觉得这个离我和我哥太远。

或许我哥要是有对象了,他面临的不是婆媳关系而是弟弟和媳妇儿的关系。

我这样想着,又想到我哥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儿,我心里只犯嘀咕,我哥会征求我的意见,还是找个他自己喜欢的。

又想他媳妇儿在对我不好,最后把我赶出去,或者我和他媳妇儿打架,他媳妇儿使苦肉计,电视剧不都这样演的吗,但是我还没学会当一个恶婆婆,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显然我还没有接受这个设定。

我干脆不去想了,换台,我怎么婆婆妈妈的了,我可不想当着我哥面教训他媳妇儿。

我又换到那个羊和狼的故事,我看有只羊真的是太懒了,完全不如我哥,我哥现在应该在抻水管,已经浇上水了应该。

我们这里浇水是需要排号的,这里的井太少,每天都排着,而且需要电机给水抽出来,所以得用一张卡,插了卡才可以用。

这里废弃的井也多,大多数是自己偷偷打的,用不了几年就没水了,井打的太浅,再说他们也不敢打太深,这要是被人看见了,一举报一个准头,得不偿失。

我翻了个身,我看了看墙上挂的时钟,已经13:20了,我嘴里喃喃自语:“我哥怎么还不回来”

我又等了一会儿,我哥还没回来,我不情愿的穿上衣服,叠好被子,准备到许寡妇家看看,我哥有没有在那里。

我刚进许寡妇家,就看见许楠梓正坐在过堂屋的门槛上吃饭,嘴角上还有食物的残渣,我问他:“看见我哥了吗?”

他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我也就没进去问许寡妇我哥在不在

我走出去沿着那条泥泞的小道,准备到我哥的那两亩地上看看。

我看见黑土地的田垄上是湿的,水管子散落在一旁,好像是我哥正在收回那些水管子的样子。

我往里面走,潮湿的黑土地如同沼泽,深深的吻住我的鞋子,我每走一步都要控制自己不要跌倒,我的鞋底已经被黑土地黏住,一层又一层,仿佛我长高了一样。

我一边磕着鞋底上的泥一边叫我哥:“哥!哥!”

我已经走到这片黑土地的中央,向前看一个人影没有,我想就要去管子接着的井走去。

我抬头看,卡还插在上面,水也在流,唯独我哥不在。

我突然听见旁边一阵微弱的声音

我往我的右前方走了几步,发现周围有些晒干散落等我玉米杆叶子,那是去年别人家留下的,我在走近一看有个大坑。

这个坑被那些玉米杆子掩埋这,不仔细分辨根本看不出来,在这坑的周围用了水泥巩固,像是有人故意为止。

我向下看,我发现有个人,我定睛一看,我发现那个人不就是我哥吗!我哥抬头看着我说:“小乖,哥出不去了”这个时候他还在傻笑。

我大惊失色,我赶紧跪在这洞口的旁边,我伸手够我哥,我哥勉强抬头苦笑说:“哥哥,够不到”

我的手太短根本够不着我哥,着急的快要哭了,我说:“哥,怎么办”

我哥一边安抚我,一边想办法说:“小乖,别着急,别哭啊,小乖,哥还好好的呢”我又想到了我哥小时候哄我的样子,他总是用他的脸贴我的额头。

我的眼泪根本不受控制的流下来,我跪在洞口边,一边哭,一边擦着眼泪,我心里早已溃不成军,我根本没办法救我哥的出来。

我就想热锅上的蚂蚁,我除了哭什么都不会,我哥在下面听到我哭,一直在安慰我。

他等我不哭了以后,才跟我说:“旁边应该有个木头的梯子”

我哥让我看看旁边,应该也是用玉米杆子掩盖着。

我听我哥的话,我几乎是爬起来的,用手,胡乱的摸着玉米杆子,翻开,扒开,简短的两个动作,就足以让我直喘气。

我吸了一口鼻涕,继续找,我哥说的没错,这里是有一个简易的木头梯子,但是它对我来说好沉,我这能钻到这个梯子的空隙,然后用身体顶着他,一点一点的往前移动。

我好像是在拉磨的驴,当时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救我哥。

这一辈子,我哥能靠谁,我又能靠谁,我们两个身后只有我们两个。

我小我能肆无忌惮的靠在我哥身后,我哥却不能,他只能咬着牙,在深夜里,一边舔舐着自己的伤口,一边转身摸着我的头,暗自下定决心。

我咬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掉下去的,或许是我在思考婆婆和儿媳的事情时,或许是我穿衣服整理床铺的时候,我庆幸自己找到了我哥,我庆幸我哥没什么大事。

如果没了他,我该怎样活下去,我又何去何从,他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甚至我哥比生我的母亲还要亲,毕竟她只负责生我,而不负责我活着。

十岁以前我从来没考虑过我可以拥有什么

现在我刚好十岁,我希望可以拥有我哥,我想我哥和我在一起一辈子,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我把梯子拉倒洞口前,我哑着嗓子,大声的跟我哥说:“哥!梯子找到了!”

我哥回应我。

我觉得我哥送我去上学是个明智的决定,要不然我不能把梯子放到那个洞里面。

我走到木梯子的后方,顺着那个洞口一点一点推进去,我一边推一边跟喊说:“哥,离远点,哥,离远点,梯子要下去了!哥你听见了没!”我看不见洞里的情况,我想我哥应该是听到了。

等到梯子沿着洞口边推到一半时,梯子突然出溜了下去,顺带着惯力,我被拉倒在玉米杆上,可我无瑕顾及,我只求梯子不要打到我哥身上,我的膝盖磕在了一块石头上,我只能向前爬,拽着玉米杆子,这些杆子又干又硬,划过我稚嫩的皮肤,一道又一道。

我只能埋头,继续向前,我哥说过向前才是每个人生的唯一选择,因为这条路从来就是没有退路的,及时受了委屈,受了磨难,你也只能向前,生活是不会给你留调整的机会。

我咬着牙,我心里有一股劲,我才不向这些可恶的玉米杆认错呢,我想和我哥在一起有什么错,那些玉米杆就像一群恶人布置下的陷阱,趟过陷阱终见胜利。

等我抬头时,我看见破洞的裤子站在我的眼前,我又抬高了点头,阳光是那样的刺眼,我不由的皱起眉目,我看不清那张脸。

我感觉我长高了,我感觉我在空中,等我再次睁开眼睛时,我哭了,睫毛上挂着我的泪珠,脸颊上趟过泪痕像一条未干涸的河道,我的禁闭的嘴唇,慢慢张开,咸咸的像是大海的味道。

抱我的的人开口,他的声音低沉但不妨带着一丝温柔说:“乖乖,怎么这么勇敢呢。”

他在我的额头上亲了一口,他总是这样安慰我,我有时候不让他总亲我,我说那样太娘们唧唧的。

他却装作受害者的样子说:“真是有了岁数,忘了老哥,唉,弟大不中留了。”

然后他又理直气壮的说:“小乖,你才多大啊,哥想想”然后他故作思考的样子又说:“刚十岁啊,还是个小屁孩呢。”

我不服气的反驳他:“你十岁的时候呢,不是小屁孩吗?”

然后我哥凑过来,在我的耳边悄悄说:“我十岁的时候还在给某个小屁孩洗尿布呢”

我一时半会儿反驳不了,我的脖子连着脸感觉热热的,我大声说:“我哥,不知道害臊!”

多久的事情我哥还要拿出来说说。

他带着温柔的眼神,垂目看着我说:“小乖,不管多大,在哥这里都是小屁孩”

我生气说:“那你就一辈子给我洗尿布吧!”

他点点头,又装作思考的样子,然后摸着我的头,我感觉他越来越贱了,曾经他十岁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他说:“我愿意,再说小乖到二十岁也要穿尿布吗?不怕叫人知道笑掉大牙。”

我说不过我哥,我一点都不想和这样能诡辩的人说话了,而他又要亲我,我推他,他就不经意间又来一口,弄得我都没脾气了,总有一天他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我哥抱着我,像五岁我和他在田垄里,我哥唱着他自己编的儿歌,我躺在他怀里睡觉,那双蓝色沾满泥点子的拖鞋,是我们热爱生活的痕迹。

我爱我哥,谁叫他摊上了我这个弟弟,如果可以,我要他养我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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