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手指很纤细却能恰好地揉摁好他的额头,那双手的力度恰到好处,所摁之处犹如一汪清泉流过干涸的土地,润泽着那些深藏在内心的荒芜的年岁。
那一霎那,脑海中像是忽然炸开一阵细碎的沙沙声,散落在心间诸隅。
头两侧的痛意在她的摁揉下渐渐褪.去,许久,他才抬起手来将陆挽钗的手腕放下去,望向她,“不必,沉疴宿疾,已再难医治。”
“能有何事?”陆挽钗道,“这些事我都做惯了,从前母亲操劳,我便从大夫那学了这一手。”
“松开我吧。”陆挽钗苍白的唇动了动,眉眼微微弯起来,说着便要将手从他手上抽出来。
可男人的大手却并没有松开之意,反而握住她的两只手腕,轻轻放回被子里。
“你于我有救命之恩,回京后,你若想与那人和离,我也办得到。”秦渊忽而道。
秦渊的脸色极其认真严肃,可陆挽钗却摇摇头,“我的婚事……是最位高权重的长辈所牵线,根本就不可能……”
见秦渊没有再言语,陆挽钗观他神色,继续道:“会给你添——”
“我能。”秦渊道。
这话似乎在屋内久久回荡盘旋不去,陆挽钗微微张大杏眸,眸中光点莹莹闪着,尽是不可置信的诧异。
她刚想推开他,只听面前传来一声压抑着的闷哼,秦渊眉头再次聚敛起来,身形顿时一僵,但却很快掩藏起来,企图不让她察觉。
可陆挽钗却还是敏锐地嗅到一丝血腥之气,她脑中闪过之前在山谷中,洪水冲过来之际,他抱着自己为护着她不受伤,自己的后背被石头割破的场景。
当时血肉已然翻开,泛着一片血红之色。
如今仅仅相隔一日,他身上的伤怎可能好得这么快?
思及此处,她伸手想去查看他背部的伤口,“你的伤……”
可秦渊却很快躲过去,眸中闪过一丝不自然,“没事。”
他并不想让陆挽钗操心这件事,便立即起身,“你该喝药了,我去盯着药炉。”
“明郎君。”
可秦渊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出,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仿佛没看到陆挽钗流下脸颊的泪一般,强行压下心头的心疼,以及想过去给她擦拭泪珠的冲动,转身推门出去。
随着“吱呀”一声,那沉重的木门被男人带上关好,仿佛连一丝风也透不出来。
坐在床榻上的陆挽钗轻轻眨眨眼,而后面色渐趋平静下来,抬起手拭去那两行泪。
“仰止,你来了。”陆挽钗望向窗外那棵时不时晃动的树,轻声道。
下一瞬,那树便落下几片黄叶,树颤动着,从上面跳下一个黑影来,那黑影身形矫健,很快便闪身站到窗口处。
“小姐。”蒋仰止向她恭敬行礼。
“当时怎么回事?”陆挽钗盯着蒋仰止,又问,“你没事吧?”
“属下失职,发现时为时已晚,以致小姐遭此祸患,请小姐降罚!”蒋仰止抱拳躬身,恭敬冲着陆挽钗道。
“没受伤便好。”陆挽钗轻轻长出一口气,继续喃喃道,“没受伤就好。”
“小姐,那下一步……”
“仰止,要到我去‘死’的日子了。”陆挽钗抬起自己的手来,望着泛着微微薄粉的指尖,忽而紧紧蜷缩成一个拳头,又缓缓张开,垂在榻上,“就有劳你了,仰止。”
“可是……您这法子,会不会有些太冒险,您金贵之躯,将军在天有灵,若见我令小姐陷入如此险地……”
“仰止。”陆挽钗打断他的话,“哥哥战死,母亲离世,父亲病弱,我又于王府垂死挣.扎,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陆挽钗又望向那扇木门,秦渊的身影仿佛还在眼前,“他现在对我的感情不过是空中楼阁、沙上筑塔,全凭苦肉计强行推他拉进与我的距离。”
“这情松散,风一吹难保不会散,只有把温柔小意都给他,降低戒心,慢慢与他靠近,最后在他面前死……”
后面的话陆挽钗没再说下去——她的嗓子越发生疼,恐怕再说下去会彻底伤了这副嗓子。
话音刚落,蒋仰止静默一瞬,只眸色微动,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眉宇之间蕴藏着淡淡的担忧之意,又很快化开。
眉宇微皱,耳尖动了动,似乎在倾听什么。
“怎么?”陆挽钗察觉他的异常,用手摁着她的喉咙,压低声音问道。
蒋仰止没说话,只轻轻无声开口:是他。
而后后退两步,迅速转身行礼而去,刹那间便消失在原地,连个影都看不见。
门很快被推开,陆挽钗恢复成他走时的样子,假装望着窗户上的明纸出神,似乎并没注意到他的靠近似的。
“和离书,我办得到,回京之后此事便能成。”
陆挽钗身形微微一滞,轻轻把他的手推开。
“我不能跟你走。”陆挽钗开口拒绝。
身后的秦渊没说话,却气息微微停滞一瞬,继而又恢复过来,“你有顾虑?”
秦渊将她转过来,手指着远处京城,只觉一股无名火悄然烧上心头:“所以你宁愿回去守着那个要你命的混账过日子,也不愿脱离他?”
闻言,陆挽钗眼帘微微垂下来,嘴唇微微发颤,“我……我不知道……”
“你是不知道,还是心中根本就不信我,你宁可信那个狠心将你放逐到此处的那个根本就不算丈夫的丈夫,也不肯信我能帮你脱离这桩婚?”
秦渊眸色越发冰冷,漆黑的瞳眸中尽是失望之意。
陆挽钗没说话,只垂下眼帘,手紧紧攥着那被子,攥出一片褶皱来,低低道:“抱歉。”
秦渊眸中像是再次笼罩上一层云翳,如同雾气一般将原本带着希冀的光点蒙上阴云,许久,他才转身推门而出,“那就随你。”
他出去后,陆挽钗眸中的水光渐渐消散,用手撑着脸颊,靠在一旁的软枕上,细细观赏着窗外的树叶。
心中暗暗算着皇帝亲卫来临之日。
就在秦渊出门的半个时辰后,她的门又再次被敲响,来不及去看什么人,那主人家农妇便急切地冲着陆挽钗道:“夫人快去看看明郎君吧,他将自己关在一旁的屋子里,不说也不动,谁也劝不动他!”
这话令陆挽钗有些惊讶,“他怎么了?”
说着便披上衣裳穿上弓鞋随着农妇走出屋门,这小院不大,只有五六间屋子,她住的小屋子是最后那间,一旁的是厨房,支着个药炉,用来给她熬药的。
可原本开着大门的厨房此刻却禁闭房门,时不时从里间传来几声拼命压制着的闷哼。
门口站着两个小女孩,应该是农妇家的小女儿,正紧张又好奇地盯着厨房大门,似乎很想知道里面发生了何事。
“他在里面?”陆挽钗问。
那农妇点点头,“我出来做饭时便看见他在里面了,状似疯疯癫癫的,嘴里一直在嘟囔着什么,还发疯不让人靠近,这厨房又小又挤,我是真怕他……在里面,姑娘,求你去看看吧。”
她略微思索一瞬,便要抬脚进去,可却被农妇拉住,她呼吸地转头去看她,手中却被塞进一根棍子。
正疑惑着,那农妇道:“我看明郎君情况不好,若他失控伤到你就不好了,你拿这个,好防身。”
陆挽钗却轻笑一声,将那棍子扔下去,“我信他,多谢夫人。”
而后抬步推门而入。
柴房很小,很黑,越往里走,越给人一种月黑风高夜之感——真适合拿来杀人用。
不过听那农妇说,秦渊是在她刺.激之后才将自己关在这里……幽闭、小屋子,陆挽钗脑中迅速闪过几个想法。
多年前与哥哥游历的一段段记忆潮水般涌入脑海。
再去想秦渊少年经历……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跳出来。
秦渊恐怕有些不为人知的疾病。
空气中弥漫着男人身上的血腥味,越往里走,血腥味越发浓重,还混杂着男人低低的喘息声,那喘息声一声比一声粗重,每一声压抑着的闷哼之后,都有细微的血腥味变化。
简直像是那人在拿刀自残一般。
陆挽钗慢慢走过去,半空中却陡然扔过来一个东西,这东西很快飞过来,划破空气径直向她这边冲过来。
“滚!”秦渊又喘了几声,“都说了别进来,都给我滚出去!”
她向一旁躲闪,那被掷出去的一断小木柴滚落到她身后,发出嘭的落地声。
她躲避时发出的声音似乎也令里面的人有了片刻清醒:“……是你?”
陆挽钗轻轻“嘶”了一声,似乎真的伤到了某处,她放轻脚步轻轻走过去,只见秦渊坐在地上,右手拿着一个带着尖头的木头,正想向自己的大.腿处扎去。
她急忙冲过去,“不要!明郎君!别伤害自己,你怎么了?”
她摁住秦渊的肩膀,去看他的眼睛,只见他眸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冷意,还带着几分……暴戾与嗜血。
她心尖一颤,虽然进来前已做好准备,可这般情景还是她没想到的。
难道这本又寄了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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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死地倒计(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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