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待前往西洲隐山之事定下后,在离开剑脉时,谢素尘见时衍之眼色,遂走上前去,与对方同行,“宗主可是还有什么事,需嘱咐于我?”

时衍之先温声道,“此时见你精神不错,我心中倒也松泛了些。”

谢素尘只垂下视线,态度和缓,“多谢宗主关心。只化出区区一只云鸟,无碍的。”

时衍之拂袖道,“我自是相信你之能为,只这明风绪,性情太过顽劣了些。”

谢素尘不知时衍之之意,“这却也无妨。此行四尚宗虽是以我为首,他却是剑脉的代表。明风绪若是肆意妄行,伤害的是剑脉,是明露华的脸面。”

时衍之长叹,“我是怕他在你巡视象脉时,不听从你的安排。”

谢素尘心中一动,“巡视象脉属地,是我象脉内务。纵使他不听从我安排,我可先遣他离开。只要明风绪及时在恒天锁链前与我一行汇合,便可。”

时衍之微微缓下步伐,“恐怕这般,明风绪便真要生出事端了。”

谢素尘故作未解其意,“宗主是指?”

时衍之终是挑明,“若给予此子太多自如空间,我倒怕他真生出事端,扰了四尚宗的清静。”

谢素尘止住脚步,看向时衍之,神色安宁,“宗主的意思,我明白了。”

谢素尘紧接着微微抚过袖间,取出三枚已炼制好的翠灵珠,“先前我曾与宗主提过,昔日宗主所赠予的千年凝翠瑙尚残有些许边角料,我用它炼制成了九枚翠灵珠,其中六枚我仍有它用,此三枚便想着还予宗主,宗主若得了机关傀儡,或是布阵需要阵石,这三枚珠子便可作顺手的材料。”

谢素尘将三枚翠灵珠交予时衍之,“虽说因宗主所赠的炼材珍惜,炼制出的三枚翠灵珠应也算堪用,但这毕竟是小玩意,因此我一时竟未寻到合适时机交予宗主,此时却是恰好想到。”

炼制这三枚翠灵珠的千年凝翠瑙产自赤浑山矿脉。赤浑山矿脉的产出涉及其他宗门,因此按规矩,在时衍之以宗主身份分得属于四尚宗的灵石产出后,他应向四脉公示所得,再分予宗内四脉。

但这些年,因地利之因,赤浑山矿脉的控制权,逐渐落入了四尚宗术脉手中,也给予了时衍之在分配产出之前,克扣下相当一部分灵石的机会。而这份赠予谢素尘的千年凝萃瑙,便是他克扣下的灵矿的一部分。

此时谢素尘无端赠予翠灵珠,便是隐晦告诉时衍之,他已清楚,时衍之是不希望明风绪有任何脱离控制,跑去赤浑山矿脉调查的可能。

谢素尘此举亦是告诉时衍之,应付明风绪到底麻烦,多少应再有些赠予之宝,以作交换。

时衍之轻笑一声,收下三枚翠灵珠,温言道,“素尘无须妄自菲薄,你所炼制之物,自然是上品。”

他接着又拂袖道,“珍惜灵材,唯有交予如素尘这般的煅修,才算不枉费其多年累积的天地灵气。我想起先前由秘境还去得了半截受了紫炎雷的降香鬼檀,等过明日,便取了送予你。”

谢素尘略作一二分推拒,最后收下了灵木炼材,亦应下了时衍之的要求。

待与时衍之别过,走入象脉之中后,谢素尘随手捻动术法,制出一只飞讯纸鹤,复又以云气掩饰。他未将此只飞讯纸鹤放出殿外,而是挥袖一点,这只纸鹤便冲向角落之中的一尊博山炉,像是融入云气般地,转眼便消失无形。

***

时衍之对明风绪的揣测,其实相当准确。

明风绪早就想亲身前往赤浑山矿脉一探了,但这些日子,先是受罚,后又要辅助明露华进行弟子选拔,因此皆未寻得离宗的时间,也没有合适的离宗理由。

因此,此次跟随谢素尘一行前往西洲,因谢素尘需花些时日巡视象脉属地三城的缘故,反倒形成了一个时间空档。

明风绪此时心中,的确已升起了这次出宗西行,中途先寻个借口离开,独身前往赤浑山一探,最后在跨过链接东西二洲的恒天锁前再与谢素尘一行汇合的打算。

但明风绪又不由揣测,以谢素尘之心性,他定然会一路为难自己。只要他拿出象脉之主的身份,以势压人,倒也难办。

象脉属地三城,并不全是谢素尘的地盘,其中最临近四尚宗的平安城,便是由象脉长老武剑疆所镇守。明风绪虽与此人不熟,却也知晓,他的出身,乃是墨驰烟的亲传弟子。

因此,明风绪生起了借他之助,寻得暂时离开谢素尘一行的打算。

明风绪此时有了想法,便直接去寻墨驰烟。

因先前会客殿争端之因,墨驰烟与会客殿内弟子打过招呼,若是明风绪来象脉寻自己,发出飞讯纸鹤通知自己便可,莫要拦截。

明风绪这次不是暗中潜入,而是正式的拜访象脉,也便乖乖让象脉弟子留下记录,之后才十分熟络地绕过尚象居主殿,向着象脉后山偏殿,墨驰烟的居所而行。

明风绪走得急,且这段象脉之路,他常被墨驰烟带领而行,其中机关阵法皆十分熟悉,因此只片刻,他便抵达了墨驰烟惯于待客的书房,他向门前的修士示意,便径直走入了书房之中,而墨驰烟下属的修士们也见惯了他来寻墨驰烟问剑,并不拦截。

墨驰烟此时并不在书房。

明风绪并不与他客气,便直接走向后方居阁。只数步,明风绪便感知有灵阵护佑阻挡。他将欲停下脚步,却见灵阵解除。明风绪知晓这是墨驰烟已知晓自己前来,默许自己进入的态度。

明风绪遂伸手推开门扉,走入居阁之中,“墨长老,剑脉执事明风绪有事相求——”

甫一脚踏入殿门,未待墨驰烟回复,明风绪忽而深吸一口气,生出几分疑惑,“驰烟哥可是燃了什么香?”

但再又吸气,明风绪却又自语反驳,“不对,也不似是有什么味道。”

明风绪眼力本就精准,因所行剑道因素,对风之流动更是分外敏锐,只分毫间,明风绪视线便捉住了殿中角落里一尊博山炉。

先前明风绪亦曾随墨驰烟进入过此内殿几次,倒不是没有看到过这座博山炉,盖因其瞧着便像是不凡法宝。

只此时,悄悄潜入过谢素尘所居之尚象居主殿后,再见到这博山炉,明风绪便瞧出几分相似出来,似是某种象脉统一规制的法宝。

似看出他心中疑问,墨驰烟道,“象脉各殿皆设有此类炉制法宝,其中皆与水云深潭之上的云气相连。先前我引动它稍释出过些许云气,或许便是你所以为的燃香。”

明风绪此时正凑近那博山炉,听得墨驰烟解释,他不由再深吸了一口气。因心念专注,明风绪

愈感道一种有些湿润的灵气充盈之感。

明风绪便又以手悬于此法宝之上,他感到微微温热的感觉。这热度混着温润的灵气,愈发令人舒心静气。明风绪又察觉似有点点飘絮般细碎的浸透灵气的烟末之感,但除此之外,却也无法再感知到更多灵气流动了。

明风绪此时倒没想太多,只感叹道,“你这里距离水云深潭已远去了一整个山头,这法宝却仍能调动深潭的云气,却几乎无需动用灵气,倒是有趣。”

墨驰烟便道,“四尚宗立宗之时,曾以无数周天大阵及符箓灵宝,将四块先天灵地相连,四脉也各依灵地而建枢纽。此等与宗门地灵相结合之法宝,剑脉应亦有。”

明风绪想了想,“或许吧。但姐姐花了那么多功夫整理玉简,还没找出什么。”

四尚宗传承久远,四脉每一脉脉主交接之时,皆会传下暗中之密。而为防意外,上一任脉主与一脉枢纽处留下的灵识因死亡而消散后,现任脉主亦可凭借玉证,取得一脉之密。

剑脉上一任脉主明霜止虽是传来了死讯,但明露华却未得到剑脉主玉证之传。这被她视作了兄长仍有生机的可能,但也同样令她未能得晓剑脉之密。

墨驰烟垂下目光,在明风绪有些好奇的视线打量过后,顺势将桌案上一块用以充当纸镇的黑色石块收起,接着,他未与明风绪在这话题上继续深入,只又问,“急匆匆来我这里,又说要我帮忙,是为何事?”

明风绪瞄了一眼那被收起的黑色石块,并未投注过多的注意力,接着便将自己意欲前往赤浑山矿脉一探,希望能借墨驰烟帮忙得武剑疆之助,于中途离开的计划说了。

墨驰烟听罢,只温声道,“此等做法,十分不妥。”

明风绪便有些急,“为何?那时衍之几番遮掩,几番拖延,愈发显得那赤浑山矿脉可疑。此时不去,或许他便寻好方法,将可能的疑点皆数掩藏,便像先前数次被我察觉端倪一样!”

墨驰烟便温声道,“先静一静心,风绪。”

“我所言之不妥,是指你承辅佐谢主事同行巡视象脉属地,再前往西洲一事,中间离开,十分不妥,却非是指去查探赤浑山矿脉一事有何不妥。”

他站起身,宽袖拂过桌面本摊开一半的玉简收起,再展乾坤袖法,现出两只玉瓶,“此中为两炉才方炼制而成的蕴灵丹,本欲待你们出前交给你们,你既来了,便一同带给剑衣吧。”

蕴灵丹可治愈疾病百症,可解数种毒素,又是能急速补充灵气的最无害的丹药,在斗法时十分关键。

明风绪并不与墨驰烟,他顺势接下那两只玉瓶,稍以灵识查探,便发觉其中满盛蕴灵丹,且皆为地阶上品,十分不俗。

明风绪知晓墨驰烟并不炼丹,但他却从不缺乏丹药,连带着自己与文剑衣亦丹药充沛。明风绪想及象脉如今只有丹修世家的薄翠羽长老一人能有炼制地阶灵丹的能为,且墨驰烟时常云游在外,收集天地灵材,便想这必然是二人间的交换。

只收起玉瓶时,明风绪却又觉其上似点点附着飘絮般细碎的烟末灵气,他便只当是同染了水云灵气,未做多想。

墨驰烟见明风绪收下蕴灵丹,只又叹息一声,“早些时候,宗主虽更重术脉利益,行事却到底仍具章法,如今,却是愈发过界了。赤浑山矿脉之事不过他诸多越界之事之一,此事我其实亦十分在意,已请托他人前往,一探究竟。”

墨驰烟又看向明风绪,“风绪,你亦已见过,谢脉主身有旧伤,你既称下辅佐同行之职责,便更不能现出差错。”

明风绪听罢,虽觉墨驰烟所言更为合理,“若是驰烟哥打算调查赤浑山之事,定然能寻得时衍之所行不端的证据,好好杀一杀他近些年的焰气!”

他又微微有些赌气道,“我便就好好听驰烟哥的安排,盯着那谢素尘,以防他旧伤复发,拖延了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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