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初升起,晨露未晞之时,来自象脉主谢素尘的拜帖,便已送入了剑脉主明露华的眼前。
极少离开尚象居的谢素尘,如今既已亲身来到尚剑阁所在的山脚下,于情于理,明露华让他等待,便是剑脉的失礼了。
不多时,便有弟子前来,引谢素尘前往尚剑阁。
剑脉的弟子们居于剑脉内的南部,而在弟子们的居所间,远近排布着数座布置不同的斗剑场,供剑脉弟子们平日里修炼比剑。而在越过南侧缓坡山脉,抵达最北侧的陡峭山脚下后,紫芯灵竹掩映间,现出登山小道,尚剑阁便坐落在这北峰山顶。
引路弟子开口道,“谢脉主,尚剑阁前的山道之中,有自古以来的剑脉主们留下的剑气相护,还请您跟紧弟子。”
如此而言,是轻视谢素尘的修为了。
谢素尘悠悠而问,“这是明脉主特别嘱托的么?”
引路修士做到了表面恭谨,“有客前来,主事自然是要细细嘱咐弟子的。”
剑脉之中,看不惯谢素尘的修士,向来大有人在。
谢素尘面色转沉,似因这名引路修士的态度而生出恼意,但他却也并未发作,只道,“那便带路吧。”
引路修士到底不敢为难象脉之主,真正带路之时,是十分谨慎的。但他却不知道,前往尚剑阁的这条陡峭小道,谢素尘闭着眼亦可轻松绕过全部剑气。
但此时,谢素尘只是亦步亦趋地坠于引路修士身后,并未显出自己对此处的熟悉。
皆为修士,不多时,二人已抵达北峰山巅。
此时正是晨光最为璀璨的时刻,尚剑阁立于山巅,仿佛像是将欲融入晨光中一般,微微散出一点紫色的光华。
尚剑阁通体以紫芯灵竹搭建外骨,每一根灵竹之上皆凝有阵法相护,令尚剑阁吸融日月星辰众天象之光华,收纳雨雪风霜众气象之流传,于山巅之上,定剑脉之根基。
而在尚剑阁的后侧,便是剑脉所拥有的灵地罡心瀑,亦是剑脉灵气之源。
这一切,与谢素尘记忆中的画面,仍是一样的,只是尚剑阁的主人,已有了二次的更换。
如今的尚剑阁之主,代剑脉主明露华,已立于尚剑阁外,嘱咐引路弟子退下,亲自迎谢素尘进入尚剑阁。
谢素尘微微闭上双眼,将那些褪色的记忆压于脑后,跟随明露华进入尚剑阁外侧待客的殿内,“清晨打扰,让明脉主费心了。”
谢素尘开口所言和缓,明露华便也温言相对,“谢脉主清晨亲自来访,想必有要事相商,倒是我剑脉待客有些不周了。”
阁内灵茶灵果早已布上,两相寒暄后,谢素尘接着直接道明来意,“明脉主,我此次前来,是为与脉主讨论前往西洲论剑大会的事情。”
谈及具体事务,明露华不由收起了先前的虚假客气,“我宗涉及论剑之事,按理向来由我剑脉负责。且先前华前辈前来我宗时,宗主借机已与三脉共商过,此事也已彻底定下。现时谢脉主亲身前来我剑脉,开口便是要谈这论剑大会,却是让我困惑,究竟何处仍需讨论了。”
谢素尘亦态度转为强硬,“明脉主是忘了,此次论剑大会,玄煅尊老已放出赠剑之言。我象脉之中,可是煅修弟子众多。”
明露华更冷冽下姝丽面容,“象脉若想排出煅修弟子同行,谢脉主可拟出名单,交由我脉决定。”
谢素尘轻轻抚过右侧宽袖,“我同为煅修,亦不愿错过此次得见玄煅尊老的机缘。我欲与明脉主商量,此次隐山论剑,由我出面为首,带领我宗修士们前往西洲隐山。”
明露华冷笑道,“依谢脉主之意,此事不如整个交由象脉处理了罢!”
宽袖之下,谢素尘的右手轻轻扣动掌心手炉,缓声道,“明脉主何必说此等气言。我也知晓,论剑大会由我这名煅修出面,显得有些奇怪,但也请明脉主回忆华道友送来请帖之时,特别提及玄煅尊老的事情。”
明露华此时听谢素尘称成名已久的华流云前辈为道友,才想起,纵使谢素尘修为平平,境界停滞多年,且不擅斗法,但真论及论资辈年岁,谢素尘实则远在自己之上。
这些年明露华并未听得谢素尘炼成过什么值得说道的法宝,但对方于煅器之上,究竟有几分能为,细细想来,明露华却也是说不清楚的。
一时迟疑间,谢素尘便又接续道,“前去参与此次论剑的两名执事,及数名我宗弟子,便仍交由明脉主拟定,还请明脉主予我得见玄煅尊老的机缘。”
明露华不置可否,“若是我仍觉得,此次西洲之行应由一名剑修为首呢?”
谢素尘笑道,“那我便只好再去寻宗主,请他亦召集四脉共会的方式提出这件事了。只是如此那般,又要牵扯我宗内繁复的议事流程,我知晓明脉主素来不耐烦那些。”
论剑大会虽早已议定由剑脉主理,但若是宗主时衍之行使身为宗主的权能,提出意见,那么他的意见便仍需四脉共商,再得共识。
而在如今的四尚宗内,术脉得宗主时衍之亦是术脉主的加持,最为势大,其次便是受剑修斗法威能加持的剑脉。
曾经宗内势力第一的象脉如今势分二系,脉主谢素尘往往与时衍之立场一致,而以长老墨驰烟为首的另一系,却更为亲近剑脉明氏姐弟。
占脉则因脉主不问世事之故,立场更为独立。
如此这般,倒是令四尚宗在各种事务的裁定上,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因此,若是如谢素尘所言,此事拖至时衍之开口,便又会牵扯出无数繁琐议事流程,而这的确是明露华所厌恶的。
论剑大会不过是一个给各宗剑修弟子见见世面的机会,不过是此次隐山论剑因玄煅尊老放出赠剑之言的原因,或将牵引无数煅修前往,并模仿玄煅尊老赠剑,而显得更为机会更为珍惜罢了——
若是有剑修弟子能得到一柄契合自身剑意的灵剑,那的确将是巨大的收获。
但说到底,论剑大会也仅是如此。明露华并没有十分看重这些。
因此略作思索后,明露华应下此事。
见明露华已应下由自己出面带领弟子前往西洲之事,谢素尘又开口道,“此次我既然需要出宗,且是前往西方,便计划顺势前往位于我宗西侧的象脉属地巡视。此举亦可让同行弟子一见凡人之城的样貌,不知明脉主意下如何?”
明露华既已应下前一件事,此时再闻这等琐事,便道,“谢脉主若有此闲心,倒是无妨。”
谢素尘便更进一步,“前往象脉属地便需更多耗费些时日,如此而来,便请明脉主早些定下前往西洲的弟子名单了。”
明露华此时才想起,明风绪若要以执事身份前往此次的论剑大会,以剑脉素来的规则,仍需通过斗法来决出自己的资格。
而现在明风绪正在受罚斩瀑,而在受罚结束后,他多少仍需时间休养回复消耗的灵气。如此而来,如果是在原来的计划上加快名单的选拔,明风绪便将需在灵气耗损的情况下参与斗法。
如此情形,不知是否在提出此事的谢素尘的计划之中,是否在与他向来立场一致的时衍之的计划之中。
想及此,明露华不由看向谢素尘,却从对方的面容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的波动。
但明露华却还是干脆应声道,“可以。”
***
待谢素尘离开后,明露华悄悄绕至后山,远远去看仍在斩瀑的明风绪,只觉自己的弟弟在剑意之上,似已有突破。
这一时间,明露华不由将明风绪的身形,与昔日曾见兄长斩瀑修炼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明露华不由想,若是兄长仍在,身为剑脉主的他,在面对谢素尘今日的提议时,应也会做出同样的决定吧。
明霜止仍为剑脉主时,那时候明露华还十分年轻,是四尚宗内新一代最嚣张的剑修弟子,她曾单枪匹马挑遍了东洲所有辈分相近的剑修。
明露华此行虽胜战累累,但她也有曾尝败绩之时。
如今见明风绪受罚,明露华忽得便想到自己回返宗门,主动去后山认罚后,见到兄长前来看自己斩瀑时的事情。
明露华记得,当时的自己,比起去认下擅自离宗的错误,更在乎的,是自己与他宗剑修斗法输了。因此在面对明霜止时,明露华反复提及的,都是对自己输掉斗法的耿耿于怀。
明露华记得,明霜止只笑着问她,都见过哪些剑意,一路斗法,又有何顿悟。
明露华便告诉明霜止,自己这次云游,见识到了更多以日月星城为基的天象剑,也曾见过以飞鸟鱼虫为基的拟形剑,她有与以剑悟剑的四剑宗弟子对战过,也亦见过与四尚宗内剑修主流一致的气象剑。
明霜止闻之,便笑道:“身为剑修,能开阔眼界,见过各种剑修流派,很有意义。既然这次输了,露华,那么下次便出剑更快些罢。”
明露华因此生出好奇,提及自己先前听闻四剑宗中有一派,擅长偷袭暗杀之剑,因此出剑最为迅捷,但此次曾与一名唤作鱼渐风的四剑宗弟子对战,只觉得他所行的暗杀之剑,不过尔尔。
明露华记得彼时明霜止的回答,“以剑悟剑不过偏道,四剑宗的剑意,皆不值一提。”
挥袖间,明霜止比拟明露华曾见过的四剑宗弟子所行的暗杀剑意,却是以雾之气象而行,剑意缥缈不定,只瞬时便抵住了明露华的脖颈。
明霜止道,“我有一名友人,在见识过颇有声名的四剑宗剑意后,只借气象剑之基本,稍行改变,便已使此剑意威能增强数倍。”
彼时的明露华不由问,“阿兄,我可否学此剑意?”
明露华记得明霜止有些怅然地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待我的那名友人彻底悟透此剑意,阿兄便请他来教导露华罢。”
明露华收回看向明风绪的视线,记忆中兄长明露华的面容,也随着记忆的抽离而开始变得模糊了。
明露华自自己的乾坤袋中取出一枚白玉玉证,这是她身为如今代剑脉主的凭证。此玉证的花纹较之真正的脉主玉证稍显简略,这代表着明露华没有得到完整的剑脉传承,也代表着,身为前任剑脉主的明霜止,或许仍有生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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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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