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往事

清风院内,萧衍端坐在桌边,屋内点起了烛火,摇曳的烛光印在萧衍幽深的凤眼中,明明灭灭。

忽然,一阵呢喃声在安静的室内响起。

“不....不要....不要....不要!”

萧洌浑身一颤,猛地睁眼,漆黑的眼睛无神涣散,嘴里喘着粗气,苍白的脸上残留着一抹惊惧。

萧衍连忙起身,大步到床边问道:“怎么了?做噩梦了?”

萧洌胸口起起伏伏,似是还沉浸在梦魇里。

萧衍皱眉,伸手拍着他的脸:“阿洌,醒醒!”

脸颊的刺痛让萧洌涣散的眼神渐渐聚拢,他认出了萧衍。

“哥....”

“做噩梦了?”萧衍问。

噩梦?

萧洌眼神一闪,情不自禁地攥紧手里的锦被,确实是个噩梦。

萧衍看他神色不对,握紧他的肩膀道:“阿洌,只是个梦而已,起来洗漱清醒一下。”

他对外扬声道:“来人。”

很快刘妈妈推门进来,跟着的侍女捧着洗漱用的脸盆,还有食盒。

刘妈妈道:“公子总算醒了,公子睡得太熟,晚饭也没来得及用,夫人让厨房给公子留了好克化的饭食,公子洗把脸赶紧用一些,免得饿坏了肠胃。”

侍女打开食盒,将碗碟一一摆上,萧洌起身就着温水洗了把脸,温热的巾帕让他僵硬苍白的脸上恢复了点血色。

他坐到萧衍身旁,看着一桌子的饭菜有些食不下咽。

萧衍将玉碗推到他面前道:“先喝点粥,暖暖胃。”

“嗯。”

萧洌拿起汤匙无意识地搅动碗里的白粥,回想起梦里的那片血色,心底沉沉的。

萧衍见状,伸手弹了他一脑门:“好好吃饭,别胡思乱想。”

萧洌揉着脑门,有些不满:“哥!”

萧衍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道:“吃饭,吃完有话跟你说。”

萧洌注意到外面漆黑一片,已经是深夜,萧衍竟一直在等他醒来。

他胡乱吃了几口,问道:“哥,你想跟我说什么?”

萧衍放下茶盏,看着他青紫的脸问道:“刚刚做了什么梦?”

提起刚刚的梦魇,萧洌眼神一顿,道:“没什么,记不清了。”

萧衍察觉到他的掩饰,没有继续追问,他说:“祖父祖母的忌日快到了,京城事多,爹娘和我恐怕不方便离京,晚饭时爹娘商量,等你伤好之后,带人先回柳州祖宅操持祭祖事宜。”

回柳州祭祖?

萧洌疑惑道:“家里还有长辈,就算爹娘没空,也轮不到我回去主持祭祖吧?”

“你是长房嫡子,自然轮得到。”

萧洌不信,他直直看着萧衍道:“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我走?”

萧衍从一开始就知道萧洌的聪慧,本来也没想瞒他,回乡祭祖确实只是对外的借口。

他沉默了半晌,然后问道:“今日,陛下的口谕你如何看?”

萧洌道:“哥哥是问陛下让定国公登门致歉的事儿?此事陛下心里应该是向着我们侯府的。”

萧衍轻嗤一声,向着侯府?怕不尽然。

“陛下让定国公登门致歉,表面上看似偏袒永安侯府,实际上也是给我们侯府树敌。定国公那样睚眦必报的人,被陛下逼着上门致歉,又怎会甘心,日后必有手段等着我们。再者,定国公府是皇后和二皇子的母家,陛下让定国公上门致歉等于是下了皇后和二皇子的脸面,田皇后可不是个大度之人。”

萧洌知道他爹萧侯爷与定国公一直不睦,两府向来没什么交情,这次的事只怕两府的梁子结得更深了。

“哥哥是说陛下有意让我们两府结怨?”

萧衍轻叹一声,梁帝这样偏帮永安侯府已经不是一两次,年幼时他也以为是因为陛下信任父亲,所以另眼相待,但随着时间推移,父亲成了别人口中擅兵霸道的永安侯,永安侯府成了某些人暗地里或拉拢或针对的对象,他才渐渐察觉出梁帝的用意。

萧衍道:“如今朝堂云涌,正是多事之秋,永安侯府在外看似中立,其实早就身在局里。阿洌,你从小流落在外,没有受过侯府庇护,如今认祖归宗本应该是好事,但储君之争,永安侯府逃避不过,一旦落错,便是灭门之灾。所以爹娘想让你回老家避一避,等事定之后,是走是回自然知晓。”

所以,是让他抛弃家人,独自一人远走避祸,萧洌抿着嘴不说话,眼睛定定地看着萧衍。

萧洌的沉默让萧衍无奈:“这是无奈之举,也是为你好。”

为他好吗?

“爹娘和哥哥是觉得,我不算是萧家人,所以不配与你们同甘共苦。”

“阿洌!不要说气话,爹娘心疼你流落在外多年,对你一直心有亏欠,你也能看出他们一直在尽力弥补,骨肉团圆转眼却要分离,你以为爹娘心里就好受吗?”

萧衍知道萧洌心思重,不想他胡思乱想,安抚道:“阿洌,你是爹娘的软肋,他们不想你受任何伤害,你要体谅爹娘的用心,不要曲解了他们的用意。”

萧洌心里明白萧侯爷和萧夫人的用心,即便他知道他们是为了他好,但他还是生出了被抛弃的感觉。

一段久远的记忆在萧洌脑中闪现,他盯着跳动的烛火悠悠道:“我记得有一年南方闹灾荒,城里忽然多了很多逃难的流民,老老少少,拖家带口,流民中有一对母子,那个母亲只剩一副皮包骨,饿得已经直不起腰,虚弱的好像随时都会晕倒,可那个母亲明明那么虚弱无力,怀里却还紧紧抱着一个孩子。”

熙熙攘攘的流民,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对瘦骨嶙峋的母子,女人踉踉跄跄,好几次都差点摔倒,但是每次将要跌倒的时候她都用力支住了身体,用她那副孱弱不堪的身体护着怀里奄奄一息的孩子。

那时的他不知怎么了,每当看到那对母子,麻木的内心总会生出一丝波动,让他情不自禁每天都去寻找那对母子的身影。

“那对母子和其他流民一样在路边乞讨,那个母亲只要讨到一点食物,第一口永远是给那个孩子。食物金贵,那对母子又太过弱小,得到的食物总会被别人惦记,好不容易讨到的食物时常被其他流民抢走。”

他以为他们活不了的。

直到有一天,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了流民之中,人人都争抢着上前,只有那个母亲,他看到了女人眼里的犹豫,彷徨,还有绝望。

“后来有牙人要采买小童,那个母亲就将孩子卖给了牙人,她跪着求那个牙人给她的孩子一口饭吃,让他活下去。那个孩子平时像只小猫一样窝在女人的怀里,安静温顺,可是那天牙人要带走他的时候,他忽然又哭又叫,抓着女人的手死都不肯放。”

“可是那个女人还是狠心放了手,等马车走远了,我看到那个女人朝着马车的方向拼命地追赶,一边追一边哭,然后女人摔了一跤,摔得爬不起来,她就趴在那儿朝着马车消失的方向哭了很久,很久。”

他至今还记得那个孩子撕心裂肺地哭喊,他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娘,我要和娘在一起,娘,你别不要我,别不要我。

“哥,”萧洌的声音带了一丝颤抖,“如果你是那个孩子,你知道留在母亲身边会饿死,跟着牙人走就能吃饱饭活下去,你会怎么选择?”

萧衍眼神凝重,他一直希望萧洌能够对他敞开心扉,直言不讳,但看着萧洌苍白失神的样子,他还是跟着心头一紧。

萧洌不等萧衍回答,接着说道:“我那时想,如我是那个孩子,我宁愿饿死在母亲身边也不愿一个人苟活在世上。毕竟死别容易,生离,却会折磨人一辈子。”

“以前....为了活下去我做了很多不好的事情,明明活着很累,可是就那样孤独地死了我又不甘心。遇见那对母子之后,我总是会想,或许我的父母也是因为不得已的苦衷才会不要我,他们或许在世上的某个地方一直牵挂我,就是这一点点的期待,支撑了我很多年。哥,世间之大,我的容身之地除了这里再也没有别处了。”

他不怕死,但是却怕极了孤独,那种身在闹市,却举目无亲的感觉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感同身受,那是比死亡还要可怕的空虚和漫长。

萧洌眼中的湿意让萧衍心头一痛,他伸手抚上他的发顶,道:“阿洌,哥哥明白了,爹娘,萧家,我们一起守护,若是真的天不怜我萧家,至少我们一家人都要在一起。”

室内安静了良久,萧洌其实很不喜欢这种安静,他故作轻松道:“哥,以后府里有任何事情你都不要瞒我,虽然我力有不及,但身为萧家人,我会拼劲全力守护大家。”

萧衍拍了拍他的肩膀,正色道:“既然今天我们兄弟把话说开了,有些事情也该要你知道,如今朝堂上涉及世家官员的大事就是立储之事。新帝登位代表权力更迭,一旦站错了队,失败的那方便会万劫不复。”

兵权代表着权力,史有掌兵之人依着兵权黄袍加身,所以历代掌兵的将领都被皇室忌惮,大多没有什么好下场。

萧洌道:“父亲不是贪慕权利之人,外面都说陛下对父亲信任有加,若是父亲将兵权交出去,陛下和新帝或许不会为难萧家。”

萧衍摇头道:“没那么简单,恐怕交出兵权之后,永安侯府就会变成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有了兵权我们尚且还有一丝选择,没了....便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父亲的性子你也知道,他与陛下有同袍情谊,陛下也深知父亲为人,这么多年陛下对萧家也算宽厚,但人心异变,更遑论帝王之心,况且我们的陛下从来就不是会念旧情的人。”

放眼朝堂,当年跟着梁帝四处征战的掌兵将领如今只剩寥寥几人便可窥见帝王的心思。

“哥哥的意思?”萧洌知道如今萧家明面上是萧侯爷为大,但实际他爹已经将侯府内外的事务都交给了萧衍。

萧衍道:“你知道这次我为何不拦着父亲去找定国公麻烦。”

“为什么?”萧洌确实好奇,也猜不透萧衍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萧衍道:“因为我想知道,陛下对定国公到底什么打算,对于扳倒定国公府让二皇子无缘皇位,我们永安侯府又有几分胜算。”

啊?

萧洌能看出此时萧衍眼里透出的犀利和杀意,只因为他和田溯打了一架,萧衍就想着扳倒定国公府,应该不至于。

“除了这次我和田溯打架,永安侯府和定国公府之间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恩怨吗?”萧洌问。

萧衍凤眼微眯,道:“确实有那么几件不明不白的事情。”

“什么事情?”萧洌问。

萧衍道:“这还要从先皇后赵氏说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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