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进门，他竟然回到了古时候的朔疆。
黑美人依旧漂浮在他身边。
——这个时间点上，也有古素汐，有三千绻，有……我吗？
陆小吾带着一丝好奇，往昭瞢城的方向走去。
路上，零星的难民们都在抬头看他们漂浮的方向。难道，他们也能看见自己吗？
“你放心，他们看不到我们。”黑美人看出了他脸上的疑惑，“我们在他们眼中，只是一道随着雨霁移动的虹色光芒而已。”
哦，那就是局部小雨呗。那他得多移会儿。毕竟朔疆这地方少雨。
陆小吾正想些有的没的，不知过去多久，却闻身后风声倏倏。
他回头，恰巧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是千年前的古素汐!
来人挥着枪、正打算将鸩无衣单独引入城中雕像处。他的身后，除了鸩无衣，还吊着大批追兵！
这是……空城那一日！
“看样子这是你很想改变的一个时间节点。”
黑美人追了上来，站在一旁提醒道。
我很想改变……吗？
陆小吾寻思了一下这话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改变？？”他愣了愣回过头来。
“不，你不可以。”黑美人跟在他身后，颔首低语，“因为所有的改变都没有意义。”
“为什么这么说。”陆小吾追问，“你刚刚不是说，我已经是个神了吗。”
“因为节点的存在，束缚了时空的发展。哪怕你强行改变，最后还是会走向趋同。时间是线性的，我们作为编绳人，可以将它们稍微打乱，但绳结一旦编好了，就无法轻易改变走向。”
美人舒展着身后的风翼，站在半空中，继续随口和他解释。
陆小吾沉默。他注视着这张与凌二极为相似的脸，试图理解他说的东西。
“那你知不知道，你后世有个化身叫凌离火……还生了一堆儿子？”他想到这里，觉得很有趣，于是直接问出了口。
黑美人愣了片刻，垂眸。
“……你猜。”
也就是说，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陆小吾“……”好吧！
“不说，是为了引导你自己的思考。”黑美人垂眸，接着和他解释。
陆小吾：“哦。”
美人顿了顿，便接回了刚才的话题。
“……线无法回转，但可以首尾相连，编成一个圆。这样就既不用担心时空出现崩塌，又可以在中间任意穿梭。节点与节点之间的部分，都是可以被改变的。”
这不就鸡生蛋蛋生鸡……？他说不可以改变，但其实，一直在隐晦地透露可以改变。
陆小吾愣了愣，又问，“如果强行干预……会怎么样?比如……你出手帮我把后面这些追兵干掉？”
“……会失控。”黑美人显然料到他有此一问，认真强调道，“因为如果强行改变，未来的你不一定能存活下来，你死的那一天，就是你被踢出当前时空的那一天。”
“那之后，你的时间线会变得混乱。你可能不受控制地从一个时空，跳到另一个时空。然后又跳转……一旦过了那个时间节点，你将永远无法以稳定的形态存在，哪怕是掌握了跳转之力也不可以。”
所以……黑美人附身凌二之时，说他们的时空是混乱的，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会消失。便是因为那时的他已经死了，无法以稳定的形式存在的意思？
陆小吾试着总结了一下：“也就是说，我可以强行改变，但要面对自身存在失控甚至崩溃的风险。”
“嗯。”黑美人点头，“这就是我说不行的原因。最好不要强行改变，那些改动的时空，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你只是在一条麻绳的走向上，挑了一根线出来，时空如果自动收束不了，就会把方向不对的踢出去。”
改动的时空……是真实存在的。这话反过来的意思，就是只要不强行改动，就不会凭空多出其他交叠平行的时空。
陆小吾定了定神，接着问：“那么……是谁在收束节点？”
“是我们自己。”黑美人继续道，“或者说，是时空本身。多条时空交叠存在时，互相作用的力会让他们自动保持相同的延伸方向。”
陆小吾似懂非懂。“……就没有例外吗？”
黑美人蹙眉，不语，吞吐片刻，方才继续和他解释。
“有……失控的节点也可以合理存在。但你一定要找到那个恰到好处的位置，稍加改变就行。记住，只能稍微干预一点点。但凡会遗留巨大影响的，都不要去做。需要找到所有时空中都恰到好处的那个点……让交叠时空往你想要的方向靠拢。”
“恰到好处的位置……”陆小吾陷入了思索中。“例如，生死的交界？”……可这个世界似乎并没有鸿蒙界，那么，他们如何解释交界呢？
黑美人点了点头，停在半空中不走了，他垂头，显然陷入了更深沉的思绪中。
“是的。有很多方式，比如，把所有你需要改变历史的人，所有参与事件的人，在生死交界之中，找到他们的灵魂本体。或者是，直接把所有交叠时空的他们抓起来，令他们融合。”
陆小吾愣了愣，说道，“那假如，需要改变的事情影响巨大，不就需要把全世界的人都抓起来吗？就算是神，我觉得这也很难。”
“是的，所以劝你不要动这种歪心思。”
陆小吾想了下，好奇问道，“你也正在改变未来，对吗？”
“是。”黑美人点了点头，但没和他多说。
谈话间两人来到了城中，这个时候，鸩无衣正在里面大肆破坏。
陆小吾看得气愤，于是问道，“我现在上去揍他一顿，应该不会带来巨大影响吧？”
“没影响。”美人点头。
陆小吾“哈哈”笑了笑，果断飞上天空，挥拳打了面前这个鸩无衣好几记拳头。
鸩无衣惊慌地捂脸，却只看到面前一片虹光闪过，并无人影。——如果他是后来的渊鹤仙君，还可能凭借强大的元魂感应出自己，但现下的他，修为不过合体后期，绝对不知道刚才是被谁打了。
“哈哈哈哈。”
陆小吾挥拳好几下，把他猛揍了一顿，直让后者捂着脸在空中踉踉跄跄的咆哮起来，方才恋恋不舍地从坊墙上跳下来。
“感谢前辈带我来这儿，今天总算出了口恶气！”他轻呼一声说道。
黑美人看着他，眉间依然有一丝隐愁，不语。
“怎么了？“他见状问道。
“是你自己的心念带你回来的……”黑美人顿了顿，解释：“不是我带你回来的……说来，其实还有一种办法，我刚才正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
“什么办法啊!”陆小吾果断凑了过去,摇了摇黑美人的衣摆，“你就直接告诉我吧！”
黑美人弹手又给了他一个板栗。
“篡改记忆的方式，同样可以调整节点，让时空完全重叠，以避免不可预料的崩溃……但你最好不要去做……因为人活着，记忆就是灵魂的载体，记忆改了，分不清真假虚实，这不比杀了他们好多少。”
陆小吾沉默片刻，低叹，“听起来你对此很有怨言啊！”
“对。”美人说道，“因为我曾用这个方法篡改过自己的记忆，是直到我把事情做完了，才发现那时候出现的人，原来是我自己……时空早在我经历之时就发生了交叠。所以我到现在都没有弄清楚，那段被篡改的记忆到底哪一部分是真，哪一部分是假。”
美人说着，眼睛里忽然泛起了迷雾。
陆小吾：“……啊。”
“可是没有其他的办法，我想要救人，就只能这么做……”黑美人说得平淡。“其实也没什么，但在当时，对我来说，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一觉醒来，天翻地覆，所有的东西都变了，又似乎没有变化。如果我知道是我做的，我当初想破脑袋也一定会想出更好的办法。”
“抱歉。”黑美人显然对此很不开心，陆小吾也就不再探究了。
黑美人很快回过神来，接着道，“总之，改变记忆的办法，的确行之有效。比令他们强行融合更加容易。剩下的，就可以依靠节点的自行收束来进行调整了。”
陆小吾点了点头，说道：“记得了。”
“……最后，如果你只需要小范围改变某个人的命运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杀光其他所有时间节点里存在的他。只剩下你要改变的那个时空的他……他的灵魂就没有地方可以跳转了。”
“那不就意味着，我要杀死其他时空我爱的人吗？这也太恐怖了。“陆小吾似乎联想到了什么，赶紧摇头，“你放心，我没有这种想法。”
“没有就好。”美人点头说道。
两人走着走着，便从城头来到了城尾。
陆小吾发现街边的景色不一样了，本该空荡的建筑，眼下竟都被黄沙覆盖，只有宫殿的部分尚且裸露在外头。
这是怎么回事……时空开始交叠了吗？
不对，是他能看到交叠的时空！
也不对……更准确说，是他能看到昭瞢城不同时空的样子！
如果黑美人也拥有这样的能力，那么，他应该在刚看到自己时，就看到了自己头顶漂浮着的，与他在云荒谷底时交流的画面！
这似乎是一种能让时空具象化的能力。
——或者说，是一种能穿越时空看透记忆的能力。人的记忆，昭瞢城的记忆……空间的记忆。
陆小吾一边尝试理解黑美人的话，走着走着，忽然，他就看到了熟悉的一角黑袍，那身影的主人，正背对他们站在城墙脚下——男人似乎正操控玄冥之力，在修补被黄沙掩埋、被风雨损毁了的城墙脚根。
凌二！
真有意思，这两兄弟竟隔着一千年时光，一人在城头大肆破坏，一人在城尾刨土铸砖，修补城墙！还真是奇观！
他不由愣了愣……
就……还真想看他们两打起来啊！
陆小吾觉得这个想法十分值得挑战！如果能看到他们两打起来，他可能会笑得三天合不上眼睛。
他想到这里，默默来到凌二面前晃了晃。
奇怪。这混蛋，明明都把自己骂走了，不是应该抱着萧渊鹤开心飞升了吗！还跑到这来干什么？
做出这么一副努力修补、后悔莫及的样子，又是给谁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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