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童端来了玉盘，其上放着四条撒金的红丝带。
“天有四柱，地有四维。天清地浊，天地之间，则有元气之界用以沟通维系，是为鸿蒙。
鸿蒙之中，元气如丝如缕，如无形的脉络通道，无处不在。得以充其根基，润其脊柱。”
萧渊鹤说着，一挥手，四条红丝带便洋洋上升，盘旋来到众仙头顶。
“所以……这是？”花岁仰头愣了愣神。
萧渊鹤接着道：“小仙前些日子以本命雷火寻访四方，分别找出了与下界魔域四维对应的东、南、西、北四条元气通道所在……同时悟出了一套阵术，设祭场将众位仙友头顶的四枚法器，与之呼应炼化完成了。”
“所以，只要以此四枚法器列阵，彻底破坏此中能量通道，则可改动与之对应的下界四维方位……牵之须臾，差之千里。”
“……此阵名为……了无所得。”
萧渊鹤说完，收手负于背后，环视了一圈众仙脸上反应。
之前那位主张不杀尽的金仙，捻须走了出来。
“嘶……所以仙君的意思莫非是……咱们无需亲自下界镇压，也不必将他们统统打死，只要在这四条对应的法器上下一些功夫，便可兵不血刃……将他们统统赶走？”
萧渊鹤点头：“正是如此。”
“……好主意，我赞成这种做法。仙友有这么好的办法，当初围剿时为何不提出来？”
萧渊鹤垂头，轻声解释。
“若非花费这些年月，找出了与之对应的方阵通道……小仙岂敢在诸位面前夸口！”
“原来这就是你说的另行惩治。”花岁点了点头，道：“也对。那……渊鹤仙君……你对此阵有几分把握?”
萧渊鹤垂头思索片刻，接着道，“朔疆地大辽阔，全域近三千里。若要击沉，需要堪比揉碎星辰的正神之力。仅凭小仙……自然是远远不够。但若在座仙友都愿意助我，再加上十位以上金仙助阵的话……此阵便有九成以上的把握。”
花岁沉吟。
“在座诸位……皆为人修飞仙，宗族多受其所害……自然都能听你调遣。这剩下的九位金仙……便由我来想办法吧。仙君尽可放心！”
“好。”萧渊鹤点头又道，“但除此之外……咱还需要一封降罪檄文，此书须由一位正神来亲自撰写。毕竟，小仙与在座诸位……都担不起贸然击沉一界的代价……”
花岁闻言，眼神犹豫，想起玉宸道君虽为三位尊神之一，但先前也只是嘱咐她办妥事情，可没授令叫她直接带领众仙去击沉一界。
“对了。”花岁眼前一亮，“月汐君不是近日觉醒了吗？他可忙?仙君与他既为好友，能否请他前来相助？”
“这……我倒不是没曾想过。”萧渊鹤面露难色，摇头道，“斩杀莫怜，本乃我与好友命定的职责。然而此番若选择击沉一界，难免祸及无辜。若由本君去提……本君担忧会伤了与好友的情谊。毕竟……朔疆，为我那好友的宗门旧址。我明知此事……却……”
“原来如此……那这道罚书，便由咱们去请吧，仙君不必为难。”花岁道。
“如此甚好。”萧渊鹤点头：松了一口气，又道，“还望仙姑替我保密，勿让他知道此事是我的主意。”
“好，仙君放心，我必然对此守口如瓶。”说着看了看身后众仙，“想必诸位仙友也是。”说完，便带领身后众仙往东南方向去了。
*
月汐神宫外。
花岁率领众仙跪在宫外，整整一天过去，最后，不出意外地请到了那封由凌二亲手写下的降罪罚书。
花岁拿到罚书，第一时间就找到萧渊鹤。
“拿到了？”
“拿到了。”花岁点头，眼带惊喜，“不光如此，还请到了一位意料之外的神助之力!”
“哦？”萧渊鹤扬眉。
——意料之外的……不是凌二，会是谁？
“阵起之时，仙君自然知晓。”
*
朔疆边界，魔影幢幢，四窜的魔灵们，正在罗列、巡检新一轮进攻中州的百万大军。
各大宗门，如今尽数讨伐过了……一次又一次，一轮又一轮。魔影肆虐之处，定是寸草不生。
灵气失衡，下修界……眼看就要迎来一场末法时代的浩劫。
黑袍的鬼君负手站立于高高的御旌台。身后锣鼓喧天，只待他喝完这一壶歃血酒，便要对新的目的地发起总攻。
这一次的目的地……是位于东土之滨，三面皆被江水环绕的天峭门。
“北至极北，南至极南，这千年之仇……咱们一个都不放过。”
饮毕，黑衣的鬼君摔碎酒杯，通过灵力的扩散，喧声在三千里朔疆全域上空震荡开来。
“神仙愆尤，耳目闭塞，畸重畸轻，放任罪行！便由我等来书写新的规则！”
“在座魔英，皆为本座旧部……隐忍千年，只为今朝……拿下天峭门，修真界改朝换代之日——便指日可待！”
“吼——吼——吼——”
众军扬旗怒吼，威声震天，四方响应。
鬼君负手，远眺了一番面前黑压压的不死族大军，对自己的战前动员十分满意。
中州这棋盘是强，强在错综复杂，但本座如今早就不在乎一切了，便是掀了棋盘和你们掐，你们又有什么办法？
哈！
哈！
哈！
他在心中满意的轻笑。
“魔头！魔头！”耳畔边，忽然传来那天峭门男修嘶声怒吼，“你收手吧！！”
这次讨伐的目标——天峭门，正是龙沉竹的本门……也怪不得他声音悲愤。
“箭已上弦——无嚢可收！”他负手，难得不是假装没听见，可是心平气和地低声回答了对方。
“你再不回头，就真的没有路可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进攻目标的原因，龙沉竹的声音带着一丝莫名的哽咽，让人感觉他还有话想说。
面对这种熟悉的劝慰语气，他只是闭目，深吸一气，沉声低叹。
“你记住，吾等……不是今日才无路可走。是从诞生之时，就一直无路可走。”
龙沉竹依旧在怒吼，“——可以的！凌出殡成神了！你只要向他坦白，告诉他你是谁！他必然不会跟着他们讨伐你！你们可以联手！他一定会帮你！”
他睁开眼，偏头看着地面，悄然冷笑一声。
“呵……吾当初曾寄望过那个人……最终却被他们合力掏走了身为凡人的那颗心。”
“所以此后，吾不可能，再寄望任何一个人。”
“够了，你闭嘴吧。”
那边的声音尚在低喃，““他们……他们到了……你跑吧！”
他们？总不过是些不堪一击的金仙之流罢！
他闻言，一个不耐烦，掐断了与琉璃瓶的精神联结。
他自信，当今法界，除了那几个根本不问俗世的尊神，其余的谁和他一战之力？那几个有的人，又根本就不敢下来和他一战。
“跑?”他由此垂眸冷笑，“你未免也太看不起本座……让他们统统下来便是。”
他说完，便回到座上，开始闭目养神。
大军整顿完毕，终于，正式开拔了……
他收起心绪，挥舞起巨镰枪，漂浮在众军后方。
然而就在这时，天上浮现巨大的金色檄文，看字迹，赫然是昔日的凌二。
与此同时，头顶飘来大段清朗女声，听嗓音，依稀是上次与他传过音的花岁金仙。
“……鸿蒙震荡，下界不安。朔疆之地，自古夷邦。非我族类，难以教化……又有火毁太虚之愆责，扫荡各宗之旧罪……诛杀下界仙友，悍然无惧天威……书此降罪檄文，以作统筹收剿之令……布告苍生，如律令敕。”
见到熟悉的字迹，他只不慌不忙地挥舞起身后巨镰枪，嘴角轻蔑地嗤笑一声，随即将天上的金字诏书轰了个粉碎。
“听到了么，这就是寄望于别人……他又在骂我了！”他黯然失笑。却也没想到——当初事事需要依靠他的小小凌二，如今倒也是真的长进了！
他屏息悬浮，等待了片刻，却未见那熟悉的身影下界。
只四条红红飘带，忽然自虚空中闪现出来，于头顶逐渐壮阔，之后径直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飞散开去。——竟然不是针对大军，或是他自己。
“仙友们，就是此刻，助我！”
随即，他听到那声令他耳朵生刺的，再熟悉不过的厌恶嗓音。
他抬头，赫然只见黑心狗的半身虚影，放大了有数十倍不知，带着一身的仙晕，乍然漂浮于朔疆上空！
大仙君通过法术的秘境，垂头看到他的身影，还和他对了一眼。眼角眯眯，看着他微笑了一声，语声愉悦轻快地呢喃起来。
“你早该离咱们远远的了，就让本君……亲自送你一程。”
语毕，便见半空中的那四条红丝带不断壮大，直至长百里，宽千丈，触及东南西北四方地面，之后生生扎入地底，如四条横亘的山脉一样，将三千里朔疆全域隐隐合围了起来。
“…了……无……所……得！——呵！”只见头顶那半身虚影，一边吁声运功，一边以右手两指掐出道印，舒展开手臂，一字一顿，依次扣落于四方。
与此同时，四条红色山脉开始持续发力，开始向下不断延伸，似要整齐地切割开大地！
脚底轰轰震荡，一众修为底下的小魔兵顿时连站都站不稳了！
大地正在被生生撕裂！
这……是真正的——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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