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叶弥伽前天提出要在花园边缘修个池子,赶工了两夜完工了。
十来平的面积,精巧小巧,做成云朵的形状,修在靠边缘的位置,天气好时正映着天空一汪蓝天。
几株睡莲也放进水里,还没开花,小巧圆润的叶片浮在水面。
金、红、银、白的各色金鱼摆动着华丽宽大的尾鳍摇曳其间,悠闲自在,美丽灵动。
若叶弥伽坐在池边宽且高的白玉石阶上,裙摆堪堪要触到水面。
她托腮看着那些鱼,觉得它们倒像是一方小天地里聚散随心,浓艳绮丽的云彩。
爱子捧了鱼食过来站在阶下,她伸出细白的手指拈起些洒进去,看这些云朵聚过来纷纷争抢,然后四散而去。
“莲花只选这些小株的,颜色多一点。鱼食不要喂太多,这些金鱼长太大就不好看了。”
爱子:“是。”
偷眼瞧她的脸色,见她神情淡淡,心情不错的模样。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几天她觉得大小姐变了许多。
整个人像从什么沉重压抑的负累里解脱了,变得轻松怡然,也显得好相处了些。
这也不奇怪,许是想开了。
她虽然生有奇病,如今看来命却是好的。
生来就是高高在上,倍受重视的大小姐,如今病好了,罗刹恶鬼样的父亲也死了,如今嫁给的新首领年轻有为,俊美温柔,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大小姐命好,就是她命好。
想到这里,爱子轻声道:“大小姐,最近外面很乱,难得你病好了,却不方便出去走动,可总待在这儿也烦闷憋屈,要不要接见些想拜访您的客人?”
若叶弥伽:“请人来做客?”
爱子不是这个意思,刚想说什么就见她一副抽离着若有所思的模样,把刚把嘴边的话咽回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如今小姐虽不像之前那么冷僻,却更添了几分难测,让人忌惮。
若叶弥伽环顾了几眼这座精美的花园,心想,这里虽好,却都是些不解人意的花木鸟鱼,还有几个说话不如闭嘴的下属,虽清静雅致,难免冷清无趣。
虽然人多念杂起是非,可乐趣也在其中。不如找个够有趣的来解闷好了。
她脑中掠过几道身影,最终停在了那个鸢色眼睛的男孩身上。
“那个叫太宰治的孩子,”
她缓缓道:“之前我是常见的,如今想来倒是许久不见了,他应该还在port mafia,是吧?”
爱子知道太宰治是何许人也,闻言不由变了脸色,“大小姐何必见他呢,听说他虽得首领青眼,却不肯加入port mafia,多半是个无忠无义的。”
“他还是个孩子,”
若叶弥伽不以为意,“我和林太郎一样,觉得他很既可爱又有趣。你让人帮我传唤,记得礼貌些,他要是不肯来就算了。”
爱子欲言又止,一脸难色地退下去传达她的指令了。
半小时之后,若叶弥伽见到了太宰治。
十四五岁的半大少年,依旧是那副衬衫西裤外罩一件不合身长西服外套的装扮。
这副装扮于森鸥外是成熟稳重有风度,之于他就是小孩子非要装成大人模样,倒显出稚气可爱来。
可他又的确是个古怪的孩子,右眼和小半边脸都被绷带蒙着,唯一露出的左眼阴鸷晦暗。
脸蛋再如何俊俏讨巧,也实在称不上讨人喜欢。
之前的大小姐和现在的若叶弥伽都这样想,却不妨碍她用最亲切不过的姿态向他招手。
“好久不见,太宰,你还好吗?”
太宰治乖顺地走上前来,任她打量。
若叶弥伽有些满意,“听说你还在帮林太郎的忙,都在做什么呢?”
太宰治:“帮他看诊所,虽然他那里已经不对外营业了,不过还有些,买不起慢性病药的家伙来拿药,别看森先生那样,也会做些像医生似的好事。唔,不过他偶尔也让我帮忙做些更麻烦的事。”
他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笑意,但不提是什么麻烦事,若叶弥伽也不追问。
太宰治瞅她两眼,问:“你为什么想见我?”
非要有理由吗?
若叶弥伽眨了眨眼睛,觉得直接说无聊找人解闷有得罪人的嫌疑,只好做出关怀的模样。
“有些日子不见你了,甚是想念,倒要谢谢你愿意来见我。嗯,最近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或者烦恼吗,说来听听,能帮得上忙的我都会帮。“
这番话说得温柔体贴,像姐姐关心不省心的幼弟,在太宰治耳里却听出了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的意味。
他撇了下嘴,郁郁着盯了她一眼,觉得她这好整以暇的模样让人看不过眼。
如今已经到这段田地,迟钝也该有个限度,她怎么还能这般安闲?
“我没有什么烦恼,”
他把视线转向若叶弥伽身旁的爱子,“今天过来,是有些不方便别人听到的话想和大小姐你说。”
爱子皱起眉头,想斥责却望进了太宰治眼里,一时间被那阴郁的,凝聚着压力的眼神镇住,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若叶弥伽道:“爱子,去拿些茶点过来。”
她呐呐道:“大小姐,这不合适吧?”
若叶弥伽看了她一眼,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这孩子分明是个不祥之人……“
若叶弥伽奇怪道:“这话从何说起?”
太宰治勾起唇角,露出了解而微妙的笑意,她这才恍然。
太宰治为何不祥?
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了,但爱子不敢多说,只低头丢下一句“是我失言。”就匆匆退下了。
若叶弥伽:“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太宰治不答反问,“我帮你把人支开了,你没有什么话想问我的吗?”
若叶弥伽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叹息道:“我没有想问你的事。”
太宰治挑眼望她,目光中带着明晃晃的挑衅,“哦,你就那么信得过森先生?”
若叶弥伽漠然道:“我应该比你想像中更了解林太郎。”
太宰治:“哦,那在你看来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若叶弥伽:“是既很适合,又恰好想做port mafia首领的人。到目前为止,我没有看到更好的可能性。”
太宰治确认般地问:“是这样吗?”
她沉默地回望他,眼中暗淡冰冷的一片,却也清澈坚定。
太宰治得到了确定的答案,恍然道:“是这样啊。”
这场晦涩的对话在这里就该点到为止,画上句点了,太宰治却像个坚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孩子,微笑着提高音量,问道:“是为什么呢?”
若叶弥伽皱了皱眉,有感觉被冒犯到。
可面前孩子的眼中是一片坦然的好奇。
他只是很单纯的想知道答案,并没有其他意图或情绪,就像个纯粹的孩子一样。
若叶弥伽微作思索,偏了偏头说:“因为这里是port mafia?”
这个答案太过模糊,太宰治不满意,想了想问她:“你爱森先生吗?”
若叶弥伽愣了下,眨着眼睛惊奇地说:”是因为太荒唐的原因吗,我居然没感觉被冒犯到。你果然是个孩子啊。
像是想把这个问题挥之脑后般,她摇摇头,拿回了话题的主导权。
“老实说,我找你来就是因为无聊想解闷而已。之所以要问你有没有要求,是想着如果办得到就作为奖励。”
她单手支着下巴,用挑剔不满的目光打量他,”可你光问些让人困扰的问题,让我觉得为难头痛,就算如此,我也都回答你了,作为回报,接下来你就陪我做些能让我开心的事吧。”
这是来自port mafia大小姐,不,是首领夫人的命令。
可太宰治只是个受森鸥外照顾,也做些活抵消伙食费和住宿费的孩子,倒也不必听从。
况且她下命令的口气比那个黑心医生更让人不快。
可尽管心里不爽,太宰治还是答应了。
原因是他知道,如果拒绝若叶弥伽,以后就不会再被她邀请。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她身上还有些暂时看不清,想不清,但他想看清、想弄清的东西。
尽管她看起来坦然简单得过分。
虽然让太宰治留下陪自己解闷,可若叶弥伽早就习惯一个人待着打发时间了。
她可以安静地看书,一看就是一两个小时。
也可以观察一枝花,在它身上花十几分钟,与之相比,她很不喜欢把时间用在交流和谈论什么上。
可如果留下太宰治,却自顾自地只做这些,那就显得太无礼了。
若叶弥伽决定找些适合两个人,又足够安静的游戏,于是让属下送来一副牌。
“你会打牌吧?”
太宰治露出无聊到想死的表情,“会。”
若叶弥伽对打牌的了解仅限于知道规则,实操经验几乎为零。
开始两三局纯粹练手熟悉规则,输了也不觉得奇怪。
她直输了二三十把,才意识到作为和她对弈的对手,太宰治的牌技简直炉火纯青。
“你会出千吗?”
太宰治翻了个白眼,把手上的牌掷到桌上让她看,百无聊赖地回答她的问题:”啊,会。必要的时候也会做,毕竟我不喜欢输。“
他的意思是想赢若叶弥伽用不着出千,他说服她了。
若叶弥伽被这个因差距过大的对手而显得过分艰难的游戏挑起兴趣,又一连输了二三十把,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是想让我放弃和你打牌?”
太宰治心想,很显然他失败了,若叶弥伽耐心好得出奇,像是能专心致志,不骄不躁着输到天荒地老——这可真是项可贵的品质。
他假笑着说:“没关系,我的意愿无关紧要,你想继续就继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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