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反常必有妖

楼小禾心下咯噔,又一想,方才好像也不曾乱讲话,豆豆更是一口一个天君,恭恭敬敬……

当然,眼下被这位“天君”吓得夹着尾巴夺门而逃的,也是她。

——还有楼小禾。

楼小禾本来正往床底爬,听到男人的命令,一个神龙摆尾跟上大部队——要不说技多不压身呢,在凤麟洲练出来的爬功这会儿居然可可地派上了用场——她正沾沾自喜,没防备膝盖下一紧,卡住了。

低头一看,原是裤脚被人给踩住。

她挣了挣,没挣动……唔,壮士好脚力。

“劳驾,高抬一下贵足……”

这时眼前一闪,一只手朝她伸过来,男人微微俯身,同时挪开了脚——

“起来。”

楼小禾只听见自己脑子里相当夸张的,轰的一声,旋即不由自主地把手递过去,心想:哪怕被眼前这只手拽着一起下地狱,她也认了。

“……”

……这红鸾丹的戏,未免太多了一点。

红鸾丹也好,芙蕖夫人也罢,楼小禾此刻都已再骂不动了。

她单纯对一件事感到好奇:一个药师,究竟背负着怎样荡气回肠的伤情故事,又怀揣着何许不可告人的隐秘情思,历经了多少个不眠之夜,搜肠刮肚,呕心沥血,才能捣鼓出红鸾丹这种不可理喻不伦不类的糟心玩意儿……

想她饿了一天肚子,挨了一通毒打,这会儿倒好,满脑子想的,居然是屁颠颠地跟人一起下地狱???

楼小禾曾在书中看到过,有一种叫獏的上古凶兽,专吃人脑干子。想来将她这颗惨遭红鸾丹荼毒的破脑子,挖出来拌匀乎了给人家喂到嘴边,饶是那饿疯了的,也少不了边吃边呸。

——她一边牢牢握住男人的大手,一边生无可恋地想道。

彭侯自然而然地牵着她,缓缓走向里间。

他身量太高了,经过门槛时须微微侧首,动作间,颈侧绷出一条干净有力的长筋。

……楼小禾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帘帷一掀开,她便嗅见扑鼻而来的香气,是热腾腾的饭菜香。

她被领着恍恍惚惚坐下来,手脚不知要往哪摆,这时彭侯挨着她落座,伸手一触桌上的白瓷茶注子,过手时将其温了温,倒一杯茶递向楼小禾,道:“喝点热的,暖暖。”

楼小禾连忙地接过茶盏,杯壁温热地贴在指腹上,茶烟袅袅柔柔地扑面。

她神色忽然一闪,低头去那看清清浅浅的茶汤,目光微颤,迟疑着抿了一口,温热清香的茶水滚过喉头,潺潺地往心里淌。

——是茉莉花茶。

楼小禾毫无防备,眼眶登时一酸。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酸酸涩涩的感觉从心窝子里钻出来,一股脑直往眼底涌。

清晨时,一杯茉莉花茶险些要了她的命。眼下,一天之内不知第几遭从鬼门关挣回来,等着她的,还是一杯花茶——

冒着白白的热气,盛在干净精美的细瓷茶盏里,被人端着,稳稳地递到她手里。

楼小禾连忙低头,大口大口地灌茶水,将眼底湿润的脆弱不动声色地隐去。

——定是那红鸾丹又在作祟,她想。

“慢点喝,”彭侯看她一眼,说着,拿筷子夹了块油亮红润的焖肉,轻轻搁到她面前的碗里,道:“尝尝。”

楼小禾用力攥着手里的空茶盏,茶水的余温熨帖着手心,她呆呆望着碗里的肉,好一会儿,“嗒”地放下茶盏,拿起筷子夹了肉,埋着脑袋两三口吞下去,很快又伸出筷子——

手腕被一把扣住,男人嗓音微微发沉:“要么吃,要么哭,选一个。”

楼小禾浑身战栗着,脑袋几乎埋进碗里,从彭侯的角度看不清神情,只看到眼泪无声地从下巴滑落,吧嗒吧嗒滴在桌面上。

彭侯的话像是一根导火索,楼小禾终于再绷不出,肩头颤动,手一松,筷子哗啦摔在桌上,同时响起的,还有嚎啕的哭声。

扣着楼小禾的大掌此时一僵,缓缓地松开了。

“……”

起初,见她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悄没声地吧嗒吧嗒掉金豆子,彭侯看不下去,有意让她放开了哭。

这会儿,心头却升起一股疑似后悔的复杂情绪:这孩子太能哭了,扯着嗓子嚎了半天,越嚎越来劲,更难得的是,她不干嚎,眼泪鼻涕奔流不断。

彭侯默然坐了一阵,终于起身,微微弓下腰,伸手将人搂住,轻轻拍她的背。

安抚了好一会儿,怀里的哭声终于渐渐止住,两只胳膊冷不丁环住他的后腰,带着哭腔的声音叽里咕噜:“天君,您特别、特别像我的娘亲……”

“……”

*

楼小禾擦干眼泪鼻涕,不好意思地笑笑。

彭侯眸光半垂,不去看楼小禾红通通的眼睛,兀自给她夹了一筷子菜——还是东坡焖肉。

楼小禾忽然有点想笑:一看就是没照顾过人的,哪有一上来就给人夹这么硬的菜的,还连着夹。

她吸了吸鼻子,“其实,这肉空口吃着……有点腻。”

说着,楼小禾伸手抓起一只荷叶夹,将碗里彭侯给夹的那块肉塞进去,张大嘴咬了一口,眼睛一亮,用力点头,腮帮子一鼓一鼓,道:“果然就得这么吃,凤麟洲那帮缺德——”

话头滚到舌尖,一咯噔,好险让她咽了回去……然后她就呛着了。

“咳咳咳——”

楼小禾剧烈咳嗽起来,彭侯递过来盏茶,一手给她拍背顺气。

楼小禾仰头喝一口茶,愣愣看他,因为咳嗽,整张脸微微发红。

“看我做什么,吃你的。”彭侯略一挑眉,道。

楼小禾回神,压下心头古怪的感觉:管他呢,先填饱肚子再说。

*

“没人与你抢,慢点。”

楼小禾埋头苦吃好一阵,听了这话一顿,想起什么,咽下嘴里的狮子头:“其实我平时并不吃这般多,胃口很小的,也不怎么吃肉,一惯最爱吃素,都是有什么吃什么,从不挑嘴。”

刚大哭过一场,楼小禾说话时鼻音很重,听上去有些含糊,语气却很坚定,表忠心一般,就差把“特别好养活绝对不讨嫌”几个大字贴在脑门上了。

她此时填饱了肚子,脑子终于转得活了,见彭侯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剥虾拆螃蟹,连忙拿手边铺设的湿帕子仔细擦了手,正准备献殷勤,却见男人手一推,将那一碟堆得小山也似的净肉推到了她跟前,温声道:“还在长身体,吃得多些也无妨。”

他笑了笑,拿湿帕子细细地擦拭指尖,漫不经心地,“不挑食的都是好孩子。”

楼小禾愣住,心头的小鹿一觉睡醒了,砰砰乱撞。

她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这个人,一壶天上上下下都尊他一声“天君”,高高在上,威风凛凛。

他是彭侯野犬,修炼的邪功凌霄大摄惨无人道,杀人如草……这都是她亲眼见过的。

然而,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

给她递来一颗花生糖,裹着漂亮糖衣的那种;

答应留一个凤麟洲出身的犬奴在身边做厨子,就因为她随口吹的一句牛;

又因为这句随口吹出的牛,专为她准备了一大桌子丰盛的硬菜;

见她被那个沈护法欺负,不偏袒不护短,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地,加倍叫他奉还了回来;

将她抱在怀里,抚摸她的发顶,给她耐心地疗伤;

为她倒茶夹菜剥虾拆螃蟹,还在她哭的时候一下一下给她拍背顺气……

更古怪的是,没有人会因为她不挑食,就夸她是好孩子——除了娘亲。

楼小禾不怕吃苦,也见惯了白眼,但从没有人像这样,莫名其妙地对她好——尤其这个人还是彭侯,是她要杀的人。

楼小禾方才叫一时的脆弱蒙住了心智,此刻回过神来,登时警铃大作:……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在舌尖上重重咬了一口,疼痛迫使她瞬间回魂,劈手夺过对面人手里的帕子,十分狗腿地替他擦起手来。

彭侯顿了顿,由她去了,直到擦手的动作渐渐变味……

“……”

楼小禾一双爪子在彭侯的手上来来回回摩挲,彭侯眉头顿沉,将手一抽——

没抽动。

“……”

楼小禾很后悔。

碰上那只手的瞬间,小红便完全疯了,一股古怪的感觉从手心迅速蔓延到胸口,身体不听使唤,把人紧紧攥着,脑子也嗡嗡的,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

她说:“天君,我心悦你。”

别说,这句告白虽然突如其来莫名其妙不可理喻,但并不妨碍它一字一句语重心长情真意切……

——红鸾丹的信念,此刻,已尽数体现。

“……”芙蕖,你真该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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