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是在外头,坐了两个时辰,才等来了困云。
“太子妃,王后让您去屋里,给她帮帮手。”
“是。”我说。
太子就在这里了,但此时,谢家小姐最好是不在,她在外头,我晓得,之前,我与她也算是前后去歇息的人了。
今日,正是万里无云的好时节,而王后与那位王上,瞧着都是疲惫不堪的。
我偶尔,也伸手帮帮,然而更多的,便是王后来,而那些王医都插不上手,只得开口,让王后晓得该做什么。
而眼下,那位王上该是平安,要不然,她也不可能不让王医们上手。
我原以为,以她这样的性子,是不会做,也做不了那些照顾病人与注意着反应来喂药的事的,她是在清水里,一遍遍洗净了她手上,沾着的血后,才敢上手,去触碰那位王上露在外头的肉。
那些伤口四周,似乎也都是要上药的,瞧着王后现在的模样,她该是比平日里绣花,都更要精细了。
“母后……”
一些细活做完后,总是有一会儿的休息时候,这会儿,她便会支撑不住,或是要掩面哭泣。
这几日,王后做着妻子的活,仿佛她与那位王上,就是外头一户没有仆人女使,虽日子清贫,却是恩爱有加的夫妻。
那位王上也是一天天好起来了,我也便不去身边守着。
之后,我再回了府,从那时起,王后对王上的话,是百依百顺,没有一句回顶的,朝堂上是,后宫中对待那些为数不多的嫔妃,也是说不得的客气,林月朗那边,也是很多的赏赐,大抵,她是那些嫔妃之中,在那位王上身边最久的。
我进宫中,或是与楚莹姑娘进宫中,听的都是她讲从前,她与那位王上的趣事。
我晓得那位王上的母亲出身不高,却原来,两人在新年宴上一见,王后便被他身上,有些清高不屈的模样吸引。
那位王上最擅煮茶,新年宴上被人刁难,煮出来的茶与所引出来的话语,无不令人拍手叫绝。
王后为他出头说话,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便让开口刁难的人,吃下一次暗亏。
与我料想的一般,王后心中,是很珍爱那位王上的。
而太子与谢家小姐那边,是一日比起一日,更愁眉不展的。
而今日,我又在宫道上走,是王后传令来,说了她这几日,身子都不太好,有几日,更是连床都下不来了。
我到时,便瞧见王后与楚姑娘,都在那一面坐着说话了。
今日外头是落着大雨的,只是,并不让人觉得,身上发冷。
我听得了王后说的事,大抵也是在心中猜得了。
我在太子府里忙了几日,便又进去宫。
我在夜中起身,便见王后立于院中,许是在瞧着那株直树愣神。
“母后,才落过雨,冷着呢。”我说。
“你没发觉吗?这一月的雨,是不让人觉着冷的。”她说。
“确是这样。”
“母后还在等吗?”
“是,时机还差一些。”
该是她觉着的时机,还是已然启程上路的楚家主,倒是让我有些瞧不清了。
“母后……”
“有话便说。”
“王上执政几十年,虽沉迷于茶事,然而也算有政绩,若是我们为了……一己之私,便那般做,可算是……害了天下万民?”我说。
王后听得了,转身来,瞧着我终是笑笑,她道:“你这份忧国忧民的胸怀,就都等着去督促季英商吧。”
我也低头笑笑,也是啊,总归……
“楚莹那日,有事要做的,你就跟在我身边吧。”
“是。”
那日……
我也是时常瞧着那棵树想着,那日……
那日确是个朗朗晴天,日头,就在王上宫殿的上头。
里头那位王上与王后,是已然吵开,我原以为王后这段日子,是够沉着冷静了,而不过等那位王上,三言两语过后,她面上再出现怒气。
我瞧着两人,只得开口:“王上,如今,您还是不要再说让母后动怒的话了。”
毕竟这里里外外的,可都是王后的人了。
“闭嘴,市井里出来的东西,上不得大雅之堂。”
“哼。”
这会儿是王后将接话接去了,“旁人都上不得台面,唯有那曲氏贱女上得了,唯有她,才是配让你当祖宗供起来,一生一世的宠着,哄着。”
“你不配这样评价她,朝里朝外,鼎鼎大名的楚家家主养出来的女儿,却是一个德行有缺,没有半点女子该有模样的泼妇。”王上说。
“你忘了,若不是我嫁了你,你一个市井之女生出来的儿子,能一步登天,才成婚半年多,你就高枕无忧,坐上了王位吗?”
“凭你,是得谋划多少年?你的寿数都到了,你也一辈子,出不了头。”
那位王上抓起他手边的书便砸下,“这些年,这些年,我满腹才思抱负,想着要用一生,大展宏图,可你与楚氏,你与楚氏那些跟班走狗,压得我这些年,都喘不过一口气,你……”
“你也不是一个多好的人,体察丈夫所思所想,你从来做不到,你也从未体察到过,楚家将你娇生惯养,本该学的,你也仗着你父亲的溺爱,能扔的全扔了,横行霸道,全没有一个大家族的小姐该有的模样。”
“我晓得,你的解语花,可不就是那楚氏贱……”
“闭嘴,从今往后,我不准许你再这样叫她,你这样叫了她几十年,她已然身死,你为何不能口下留德?”
往后瞧着他,“你心疼她。”
“这么多年,你演得就像那么回事,可你心中,从来都心疼她。”
“是。”
那位王上这会儿,像一个就要为自己心爱的人出头的少年的愣头青。
“几十年了,我……我那么想念她,那么多年,我夜里做梦,瞧见她,一醒来,我就想着,若是我也与她去了多好,我夜夜以泪洗面。”
“我向那些懂得鬼神之事的人,不断询问着该怎样,才能让她每晚都入梦来,我照着做,大抵,她是在怪我那年,没去救她,我日日夜夜的恳求,她却不肯出现。”
“只是……她也该是熬不住思念的,还好每隔几月,便肯来相会一次,也稍稍解了我这些年的思念,虽然梦醒之后,我确是难以承受,然而只要能见到她,我就什么都能承受了。”
我瞧向王后,“你如今……是能对我,对这事直言不讳了。”
“我早就不堪忍受思念。”
“好。”王后说,“太子妃。”
“是。”
“虽说我们是一家人了,然而这件事,毕竟是我与你父王的往事,出去守着吧。”
“是。”
总归,我也还是守在门口的,四周静了,用点心,也还是能听到屋里的说话声。
“那你听好了。”
“为了家族利益,一个被曲家要送到王公大臣家里做妾的同样是小妾的女儿,她与你,是这辈子,都不要痴心妄想,坐上王座,做这世间万物的主的。”
“我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甚至天上的星辰,你父亲,那些要记载传世的星官那面,我也做得了主。”
“季氏,我心中喜爱你,便自然是想和你结了婚生子,我就与你结婚生子,那年,我晓得你与曲氏贱女,是同甘共苦了几年。”
“所以后来,你用上奸计,从曲家将她娶来时,我也不曾说过什么。”
“我想着能与你举案齐眉,便去请教了我的亲人,谅解了你私自将她接进王宫,甚至与她才宛如夫妻。”
“我心中,是瞧不上,也厌恶她,可我那些年,在明面上,至少是没有多刁难过她的。”
“我也以为,我这样做了,你也便能念着我的好,肯与我好好过日子了。”
“可你是怎么对我们家的?隐忍蛰伏了十几年,蒙骗我,为的就是功成名就之后,就将我,将楚氏,一举掰倒,赶尽杀绝。”
“那时,又是谁?力排众议,丢下脸面骄傲,为你去给楚氏一脉的带头人下跪?”
“不是我杀了曲氏贱女,你心中清楚得很,曲氏原本就效忠原来的太子,太子那面败时,他们便该被满门处死,你再花言巧语,他们就被留下性命,甚至官职还在。”
“后来,是曲氏一脉不安分,在朝堂上,徇私舞弊,一手遮天,他们晓得了我楚家就要不留他们了,便为了自保,才将曲氏找回家,回宫里来,她才自杀了。”
“这才半道破了你们,想要一脚将我们这些绊脚石踢开,破了你们想要夫妻共创大业的美事。”
“托你身上这样没成婚进府,就先黏黏腻腻的狂徒□□行径之福,季英商也是从少年时起,就没脸没皮的跟谢家女勾搭在一起,我怎么劝说,他就是不肯要脸面和名节,与你当年,倒确实是如出一辙。”
“我晓得是什么祸根,当年,为了将我抛开,你谎称要教他天子之道,实则带着他,和曲氏贱女混在一起。”
“那年头慢慢长了,他倒都以为那才是她的母亲了,时时出口维护,心中对曲氏贱女,也是满心的喜爱。”
“甚至当年,都……说出比起母亲,她更喜爱曲氏贱女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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