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理智战胜了夜晚的敏感与脆弱。
温玫望着讲台上的林弄溪时,到底控制住了那些有悖伦常的爱意。可要她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哑巴,却也不太可能。
温玫是在期中结束后去办公室找对方的,拿着一张卷子,装作问问题,然后故意在问完后留下,挂着一张笑脸试探问道:“林老师,听乔鹤说,你在准备研究生考试,是打算下学期就走吗?”
林弄溪讲完题,总喜欢和温玫随意聊几句,或聊今天的气温,或聊班上的趣闻,总之想到就说,没什么拘束。
然而此刻,听见温玫这样问,林弄溪却是僵了一下,才笑着答道:“怎么,舍不得老师啊?”
她是开玩笑的,至少话音里都是调侃。
可温玫却沉着琥珀色双眸,露出两边小梨涡,认真无比地对她开口:“是呀,当然舍不得林老师。”
林弄溪微怔,一瞬觉得有几分尴尬。
然而还来不及做更多反应,就听温玫接着开口:“如果舍不得林老师,林老师会留下吗?”
“我的地理成绩因为你进步了许多。”
后半句其实是多余的话,为了让前半句显得不那么奇怪。可饶是如此,别人也不知道,她究竟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才问出前半句话。
于是哪怕上课铃响,温玫仍然耐心又虔诚地等待着答案。
可林弄溪平静的内心却仿佛被这急促的上课铃打乱,甚至令她有几分不敢看温玫的眼睛。
她笑了下,用成年人专业的应对人际交往时的笑容,起身拍了下温玫的肩:“哎不说了先上课了,快点回教室,之后有空了再谈。”
之后有空了再谈,其实就是不想谈的意思。
温玫清楚地察觉到林弄溪对这个问题的逃避,可是她不明白,林老师逃避什么呢?
她以为对林老师这样的成年人来说,留下与否是和是非对错一样分明的东西。
如果没有一瞬间的犹豫的话,林弄溪也是这样以为的——她分得清是否对错,自然也不会留下,她会如期考上理想的研究生,会读博,会出国,会有热爱的工作,会有平淡又闲适的生活。
可她犹豫了,在那个叫“温玫”的同学问她会不会因为自己的舍不得而留下时,她犹豫了。
她竟然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留下。
为什么会这样呢?
林弄溪在给温玫一个确切的答案前,这样反问自己。
她想,一定是因为那个叫“温玫”的小姑娘说舍不得时的表情太可怜,令她这样一向心软的人,动了恻隐之心。
可转念又想,如果是别的小姑娘这样可怜巴巴地问呢?
林弄溪忽地摇头,为自己的解释又附加了一个条件,她说,温玫和她一起度过了两个月的快乐时光,是这样的人,才令她心生恻隐。
可关嫣然陪她的时光也不少,甚至她们还共同度过了四年大学。然而她会因为关嫣然让她留下,而放弃自己计划好的路,犹豫留下吗?
答案是否定的。
所以第二种附加解释又错了。
她不是因为温玫的模样觉得心软,也不是因为温玫陪她度过了一段时光,才犹豫留下的。
她是因为,对方是温玫。
人的内心有一个特殊的存在,是在许多孤寂时刻值得慰藉的事。
然而此刻,得到这个答案的林弄溪却犹如雕像僵在了原地。
她为什么会对一个学生,怀抱这样的情感?
温玫觉得林弄溪最近有点不太对劲,不在微信上回她消息也就算了,就连地理课课间去办公室,对方也不在。
“林老师最近很忙吗?”
温玫不敢和关嫣然聊天,那剩下的,能多了解一点林弄溪的途径,只有课代表乔鹤了。
她和乔鹤现在处于可以说话的阶段,但给的表情不多,只能平静地说话。
乔鹤微微扬起眉,想了下,答道:“应该是挺忙的吧,之前每一次考的地理卷子她都自己改,但现在她让同学之间互改。”
“不是想问这个,我是说,她忙什么呢?”温玫看她一眼,心道不就半个多月没好好说话,怎么这么不笨蛋了。
“哦,这个啊,”乔鹤恍然大悟,却是耸了耸肩,“我怎么知道,我只是课代表,又不是她的行踪监视器。”
“……”问了相当于白问。
温玫对乔鹤假笑一声,低头默默看自己的试卷。
她想,林老师究竟在忙什么呢?
“我去,你们知道那天晚上,我在酒吧里看见谁了吗?”
市一中虽然是重点高中,但在她们这种平行班级里,有不少虽然只考起一般普高,但通过学籍挂靠而就读在此的差生。
坐在最后一排角落里的女生正眉飞色舞地和其他同学讲述她某日晚自习逃课经历:“就是上周四数学晚自习啊,我跑出去江源路酒吧玩,在那里看见了林老师!哇,你们没看见林老师那天,打扮得有多漂亮,是跟平常完全不一样的漂亮,就那种成熟女人呃呃呃前凸后翘的漂亮!”
“在哪儿干什么?嘁,酒吧当然是喝酒啊!”
“大美女能一个人喝?当然有人陪啦,不过不是男的,而是一个女的。”
“女的没什么好说的?我去,你们是没亲眼看见好不好!那个女的她……她亲林老师手背诶。”
“这还正常?你们是不是土鳖啊,哪个女生会那样亲另一个女生手背啊,她俩分明就像,额隔壁班上那对,懂?”
…………
越说越离谱的见闻传入耳朵,温玫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上课了!安静!”
上课了,林老师走进教室,温柔又认真地看着所有同学。
温玫盯着她,她很难想象林老师那般模样时的漂亮,可是你要说,有人像同性恋一样亲吻林老师的手背,她却是深信不疑的。
隔壁班上那对是一对女同性恋,她这个潜藏的女同性恋,不止想亲吻林老师手背。
林弄溪没想到自己第二次去江源路的酒吧,又会撞到班上的同学。
并且,这个同学是温玫。
“你怎么在这儿?”林弄溪抓着化了妆的温玫,觉得对方简直像在偷穿大人的衣服,也不知道这么明显的未成年,酒吧是怎么敢放进来的。
温玫支支吾吾,不敢说自己周五和周末晚上就躲在酒吧门口看林弄溪会不会来。
林弄溪瞪她一眼,顿时也不想追究,拽着人就往酒吧外面走。
平常都是牵的,这次却拽得这么痛。
温玫跟着林弄溪走出去,站在酒吧外被霓虹灯遮住的月色中,她沉默许久,小声问一言不发的对方:“林老师,你在生气吗?”
“我在等你解释。”林弄溪说,穿着性感的紧身红色长裙,声音却仍旧是熟悉的。
温玫终于明白那个女同学说的“打扮得有多漂亮”是有多漂亮,的确漂亮得傻眼了,可是越漂亮,她就越不愿解释。
她低下头,只说:“没什么,就是突发奇想,想过来看一下,没想到正好碰见林老师。林老师是来干什么的?”
相处久了,熟悉了,很多初见时的胆和规矩都没了。
林弄溪不可思议地盯着温玫:“你知道我是你老师?这就是你的回答?”
这不是我的回答,那要怎么回答?
说我是因为你不理我,所以来酒吧蹲点来的?蹲了好久终于蹲到了,看见你果然在这里?
温玫苦笑,她觉得林弄溪一定不愿、也不敢听这些话,所以她沉默了,沉默得像无底的湖,令石头砸进去,连涟漪都不敢泛。
林弄溪其实没见过发倔的温玫。在她这里,温玫一直热情、一直柔和、一直无话不说。
她不明白对方到底怎么了,但她见到对方沉默,她忽然就觉得自己不该提前训责。她蹲下身子,与对方平视,眼睛里满是柔情,她说:“温玫同学,不要这样,告诉老师发生了什么,好吗?”
像玫瑰一样的香水味萦绕在鼻前,很香,却不知道为了谁而喷的。
温玫退后半步,抬起清澈一双眼,鼻头一酸,忽然就很想哭。
可她还没来得及哭,就有人快步走到两人身边,出声道:“弄溪,怎么在这儿?这个小姑娘是谁?”
比起那天那个男人,眼前这个模样大方美丽,气质洒脱干练的女人,更加灼伤了温玫的眼。
温玫近乎红着眼盯着她,然后看着她又对林弄溪道:“车在那边,聊完了过去?还是这个小姑娘是我未来妹妹,我可以提前请她吃饭?”
“谁是你妹妹!”温玫也不知道的,那一瞬间,她的脾气特别大,大到让她这个平时见谁都能给一副笑脸的人,对第一次见的人恶语相向。
那个女人和林弄溪齐齐吓了一跳。
尤其是林弄溪,她拧眉看了眼温玫,然后才转头歉意地坐对边上的人道:“不好意思,小孩儿心情不太好,麻烦你先过去。”
谁是小孩?
十六岁也不小了。
二十三岁大她很多吗?
那十八岁和二十五,二十岁和二十七,不也是被称赞的良配。
温玫盯着那女人离开,直到对方坐进车子里,才偏头,重新望着一直盯着她的林弄溪。
林弄溪竟然没有比刚刚生气,甚至还笑了,笑着问她:“温玫,你到底怎么了?”
“那个人是谁?”温玫没回答,直接反问。她都不知道生气能令她产生这么强的勇气。
林弄溪微怔,却没有拒绝,她说:“不是谁,一个打算尝试交往的对象。”
如果没有在接下来知道温玫喜欢自己,这句话,林弄溪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告诉自己,自己孤寂太久了,需要找一个合适的对象,谈正常的恋爱。而不是,把一个学生放在心口的特殊位置。
可她到底忽略了长久以来,这个叫作“温玫”的姑娘对她的不同。
温玫说:“能不交往吗?林老师。”
“我也喜欢你。”
有时候会有一瞬间的心软,想成全一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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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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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未名书(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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