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寻风帮她擦着眼泪,但那血红色的泪水似乎永远也擦不完,她悲戚的望着顾寻风,像是有无数的冤屈藏在心里无法宣说,“沈郎,我好疼,那些人抢完了东西,还要逼我嫁给他们…我不愿意,他们便将我关起来,动辄打骂。但是沈郎……我不愿意,我不愿意!之后他们还…还……”
女鬼的眼神放空,似是在尽力回想,“之后…还发生了什么?我…我好像记不清了,我是小柳,不对……小柳是我的婢女…也不对……我们是姊妹……”
说着,她突然死死地盯着顾寻风问:“沈郎,你记得小柳吗?小柳是谁?被抢走的是谁?是小柳…不对,是我……也不对…我的脸怎么了…怎么了……”
明明想不起来,但女鬼周身的怨气却越来越重,连那艳红的指甲都开始越变越长,好似马上就要变成毫无意识的恶鬼,顾寻风心里咯噔了一下,立刻握住她的手,拿出自己最好的演技,满眼温柔怜惜的望着她说:“没事,没事了。沈郎回来了,沈郎会保护你的。”
“沈郎会保护我的,会保护我的……”
嫁衣女鬼周身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怨气渐渐散去,她呢喃着又重复了好几遍,像是在不断的催眠自己,让自己忘却那些痛苦。
但即使她的记忆已经模糊,却越说越觉得痛苦,最终抽泣呜咽的说:“沈郎,他们…他们最后还将我关进黑黑的屋子里,我曾帮过的人,却无一人来救我,无一人来寻我……我要去讨个公道,但为何…为何那些人都不见了,为何……”
新娘的泪水不停的往下落,像是要把这些年的委屈都哭干净一样,顾寻风抱住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轻声安抚道:“都已经过去了,那些恶人定会受到惩罚,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嫁衣女鬼靠在他怀里,直到轿子落下,她才慢慢直起身,望了顾寻风半晌,突然问:“沈郎,你为何一直不唤我的名字?”
“……”
顾寻风默默闭了闭眼,心里直叹气,这根据他人内心所想改变样貌的法术他会,但说到底只是一种障眼法,不代表他真能窥探他人内心,就算再给他几十年琢磨,他也琢磨不出她的沈郎会怎么叫她。
但好在这些年看过的情情爱爱的话本子,听过的书都不少,顾寻风心中灵光一闪,重新睁开眼,笑望着面前的人说:“自然是要等拜堂成亲后,唤你娘子了。”
新娘冰冷的眼神逐渐消融,带着女儿家的羞怯,察觉自己被调戏后,嗔怪的拍了顾寻风一下,转头便出了轿子,眼见这一关是过了,顾寻风不由得松了口气。
出了轿子,就发现现在是在一个山洞里,外面依旧在飘着雪,山洞里虽也不暖和,但至少能遮遮风,这纸人抬轿子果然是快得很,不过是聊个天的功夫,就已经到了某处山洞,最主要的是坐着还挺舒坦的。
而此时地上正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十个人,这些人都是男性,显然是嫁衣女鬼从安邑县掳来的男人,他们此时皆双目紧闭、眉头紧皱,似是陷入了某种无法挣脱的梦魇,即使是踹一脚也毫无反应。
他一连检查了好几个,无一例外都陷入沉睡,但所幸都还活着,只是瞧着来的最早的几个都瘦成了皮包骨,气息微弱,虽还没死,但要是再拖些时间,还活不活着就说不准了,必须得速战速决才行。
“沈郎,你回来了,我们便拜堂成亲……”
山洞越往里走越小,走到最深处时豁然开朗,这最里面像是被人为挖出来的空间,墙上贴着红色喜字,不知哪来的小桌上摆着夜明珠。
这夜明珠东南西北各有一颗,光线柔和,更像是夜中昏暗的喜房,所谓洞房洞房,这可真是入洞房了。
顾寻风走过去,嫁衣女鬼盖着红盖头站在中央等着他,走近了之后,他余光瞥见了靠着墙摆放的棺材,她之前说的黑黑的屋子大概就是这个棺材。
“外面的人都是谁?”
“我找不到沈郎,便想着将所有人都抓来,外头的人越来越少,总有一天会找到沈郎的。”
顾寻风牵起绣球的另一端,稍一用力,便将新娘扯到了身边,“真聪明。”
“沈郎……”
龙凤花烛正在燃烧,喜房中没有高堂也看不到天地,但充当司礼的纸人还是用尖锐的嗓子喊了一声:“一拜天地——!”
顾寻风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红绸,这拜天地可真不能乱拜,礼成了以后,他岂不是要被这嫁衣女鬼缠一辈子?那可不行,实在是太冷了。
顾寻风思索着解决的办法,他虽觉得这女鬼可怜,却不能真的和她上演一出人鬼情未了,总不能真像一些书生编写的话本一样,在这深山之中与绝色女鬼春风一度,体验别样乐趣吧。
在第二声“二拜高堂”响起的同时,顾寻风垂下的右手在虚空中画了一道符文,正要将符文打在嫁衣女鬼的身上,眼前便是一阵天旋地转,他脚下不稳趔趄着靠到了山壁上,按理来说他的身体还不至于这么差,还没动手就已经头晕眼花,难不成是大限将至了?
但站住了之后,他才发现原来是不是他的原因,而是这脚下的地面在抖,并且抖的厉害得很,桌上的酒壶都掉到了地上,撒了一地酒水,闻着味道,是一壶好酒,实在是可惜了。
“沈郎!”
新娘立刻往顾寻风的方向飘过来,只是还没靠近,顾寻风就觉得眼前一黑,只听见一道短促的惨叫,室内又恢复了平静,连脚下的地面都不抖了。
“什么东西,居然敢在我的头顶上做污秽之事。”
什么污秽之事,分明是什么都没来得及做……
那嫁衣女鬼被突如其来的力量击中,受了伤后下意识的躲回到那口大开的棺材里,女鬼进去之后,棺材板也自动盖上,同时还有一道清脆的声响,定睛一看,发现是他之前给女鬼的玉佩掉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这玉佩是从前他师父给他的护身法宝,替他挡过不少杀招,不曾想竟在这里碎了。
顾寻风抚过脸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只是脸色看起来比之前还要难看,像是很快就要殒命于此一样。
他咳嗽了好一阵,等气顺了,突然被一只手挑着下巴抬起了脸,显得他像是被纨绔子弟调戏的良家妇女,瞬间汗毛倒竖,一下拍开了那只手,裹紧身上的披风,靠着墙看了面前的人好一会才说:“嗯……好久不见。”
顾寻风话音刚落,一只手就如铁钳一般扼住了他的喉咙,窒息感逐渐增强,他抓住那只手企图将这只手掰开,但奈何面前人的修为远在他之上,即使他用尽全力,喉间的桎梏也依旧纹丝不动,最后他咬着牙勉强出声道:“多年不见,不必刚见面便要我的命吧?”
脖颈上的桎梏并未减少半分,顾寻风的挣扎幅度逐渐变小,头脑也因为缺氧陷入混沌,往事一幕幕的浮现眼前,像是人生最后的走马灯。
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命丧此处时,脖颈上的桎梏突然消失,顾寻风捂着脖子剧烈的咳嗽着,喉咙里像是被火烧过一样,连呼吸都带着阵阵刺痛。
过了好一会他的气才顺了,而面前的人突然出声说:“理由。”
顾寻风正想着别的事,一时没有听清,哑着嗓子问:“什么?”
“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他抬眼看去,面前的人身穿黑色劲装,勾勒的身形越发修长挺拔,此时抿着唇望着他,眼中一片冰冷,衬托的面容也冷俊起来,再加上瞳孔竖立,眼中冒着红光,在这昏暗的山洞里,瞧着甚是唬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又来了个恶鬼。
见到这人出现,顾寻风算是知道这山是哪里了,几十年前这山还没有名字只是座野山,后来这附近的人越来越多,最后有了个安邑县,这山也就有了名字叫安邑山。
而眼前这人也是他的熟识,曾经是同伴也是知己,但最终两人却拔剑相向,最终被他封印在了这座山里。
昔日故友反目成仇的戏码,在话本故事里也颇受欢迎,就像他常去的庐州茶馆的东家就极爱这种桥段的故事,要是整理一下卖给他,想必能小赚一笔。
顾寻风垂下眼,默了半晌,才说:“抱歉。”
眼前的人握紧了拳头,眼中带着杀意,却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委屈,“你只有这一句话想说?”
显然,顾寻风的这个回答让他极为不满意,但故友相见,顾寻风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不说话,对方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僵持了许久,最后还是顾寻风主动抬起手说:“你探一下就知道了。”
男人搭上顾寻风的手腕,过了许久,顾寻风感觉到他的手劲突然加重,捏的他腕骨发疼,立刻抽回自己的手说:“当年之事较为复杂,时至今日我也未完全明白。总之,我如今命不久矣,你若心中怨气难消,就趁我还活着折磨解恨吧。”
男人正要说话,身后的棺材里突然幽幽的传来一声“沈郎”,登时压抑气氛全无,男人凶恶的望向那口棺材,正要将那偷听的家伙除去,顾寻风立刻按住了他的胳膊说:“现在不能杀,外面的人都被她的怨气所控,若不由她主动收起怨气,那些被侵染时间长的或是醒不过来,或是疯癫痴傻,岂不是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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