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柳抽空瞥他一眼,总觉得这话不像在夸她。
还要吃第二块时,江玄肃把碟子举到高处,阿柳攀着他肩膀就要跳起来抢。
江玄肃闪身后退,用的竟是烛南宗不外传的轻功步法。
阿柳虽身形迅捷,却没学过有招有式的武功,绕着屋子里追了江玄肃两圈,连他衣角都碰不到,最后定在原地不动了,直直瞪着他。
还是那句话:“耍我?”
江玄肃摇头:“明日便要进入钟山,后天就能回到宗门,你若还是现在的样子,会招来祸患。母亲尚未出关,我作为兄长,有管教你的义务。但我不会像项大娘那样打骂你,也不会罚你饿肚子。从今日起,每天你都有一盘额外的点心可以吃,你犯一次错,点心就要扣掉一块,点心扣光了,便扣第二天的分量。唯有谨言慎行,遵守我们的约定,才能吃到点心。”
他边说,边把两块点心分到碟子另一边:“没有戴帏帽,扣一块。说脏话,再扣一块。”
阿柳心疼地望着碟子做算术:“你把它拿走了,我吃不饱怎么办?”
江玄肃没有揭穿她话里的漏洞:“后厨有馒头。”
馒头哪有点心好吃!
阿柳根本算不明白,越算越急,只知道到嘴的吃食飞了,脾气上来:“我不依你。你才不是我哥哥,不许管我。”
话音刚落,屋子里一静。
这是阿柳第二次说这句话。
江玄肃愣怔在原地,像被她的话扇了一巴掌,缓慢地眨着眼,动弹不得。
屋子里的油灯还明晃晃地亮着,慢慢地,他的脸色却逐渐阴沉下去。
捕兽网、陷阱笼、任何困住动物的危险机关……那一瞬,阿柳望着江玄肃的眼睛,只能想到它们。
野兽的本能让她闪身到窗边准备逃跑,点心的香气却勾着她留下,刚打开窗户,却见江玄肃恍然回神,眉宇间的阴翳散去,变为浓郁的失落。
仿佛刚才的危机感,只是她的错觉。
可加速的心跳却仍未平息。
他揉了揉眉心,转身要走,声音有些哑:“你不要我,就别吃我的点心。”
窗户“嘎吱”关上。
江玄肃转头。
阿柳果然不逃了,一副被捏住七寸的表情站在原地。
“我要。”
那可是香喷喷的点心!
从前只要一过饭点,她再饿都找不到东西吃,因此才养成藏吃食的习惯,如今她却能品着甜香入梦。
可恨她暂时打不过他,没法强抢他的点心,只好先按他的规矩来。
阿柳的话落在江玄肃耳中,却是另一个意思。
他终于露出笑容。
两人在桌边坐下。
阿柳立刻开动,别的不管,先把点心吃到嘴再说。
江玄肃给她倒茶,又顶着她眼巴巴的目光,把扣掉的两块点心用手帕包住收在怀里。
一时间屋子里无人说话,江玄肃静静端详阿柳的脸,忽然问:“我方才可有吓到你?”
阿柳用茶水顺下最后一块点心,一抹嘴:“没有。”
哪有对旁人暴露弱点的,哪怕刚才真的被他那一眼瞪得汗毛倒竖,她也要梗着脖子否认。
阿柳信誓旦旦说完,偷瞄江玄肃表情,却发现他竟然面有愧色。
有时候,无师自通谈判的兵法只需要两块点心。
阿柳左右转转眼珠,突然说:“其实有一点。”
果然,江玄肃轻叹:“是我的错,哥哥给你道歉……你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阿柳不耐烦地皱眉。
又来了。
他实在太喜欢强调“哥哥”这个身份了,左一句右一句,听得她耳朵起茧。
想到那两块点心,阿柳决定不反驳:“哥哥要对妹妹好。”
江玄肃颔首:“没错。但是不能给你剩的两块点心。”
四目相对。
阿柳被戳穿,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托腮去看燃烧的油灯,试图将它吹熄,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江玄肃见她这样,终于笑出声。
阿柳其实很喜欢听他笑。
每次听到他的笑声,都像有一块柔软的皮毛在摩挲她的耳朵。
如果他不是在嘲笑她,也许她会更开心。
但阿柳决定宽宏大量原谅他。
……主要是为了争取新的机会。
她坦白:“我想再吃一块。”
江玄肃噙着笑摇头。
她想了想:“我喝过你的泉水,昨晚发烧了。你赔我一块点心。”
全然不提是自己主动喝的。
江玄肃一怔:“邵师妹没和我说过。”
阿柳说:“她不知道。”
虽然和邵忆文同睡一屋,但阿柳早就习惯独自忍受体内的异常,因此并未惊动她。
从前在杂耍班子时,要是生病了露出疲态,是会被项姥姥骂的。
只能趁夜翻出去,在山上自己寻几味药草嚼了吃。
吃了灵玉,就会发烧,这是阿柳的老毛病。
可她从未找到治愈这个症状的药草。
幸好那抔泉水里灵息的含量微弱,她昨晚并没有烧太久。
……当然,眼下不必对江玄肃解释这一点。
阿柳往桌上一趴,学他刚才的语气哑着声音说话:“反正我发烧都怪你,你赔我。”
江玄肃垂眼看阿柳的发旋:“规矩立下,就不可更改。点心不能给你。”
阿柳抬眼瞪他:“那你是坏哥哥。”
江玄肃被她诬陷,却不动气了,只知道她承认自己是哥哥,笑起来:“等回到宗门,我带你去找药修的长老问诊。”
阿柳还是不放弃:“赔我。”
江玄肃想了想:“我那枚镶金玉环,你之前不是想要吗?我把它赔给你,但它脆弱易碎,你要好好保管。”
阿柳没趣地转开脸:“它又不能吃。要不是金环被偷,我才不偷它。”
想起二人的初见,江玄肃又笑了:“你有这般身手,怎么会让旁人偷走你的金环?”
阿柳回想当时的情况,终于坐直:“前天我们在旅店里,有人骂我不香……不祥,还对我碗里吐口水。我和他们打架,小偷推我,趁机把我金环偷走了。”
现在想来,那盗贼本事不小,下手时居然连她都无知无觉。
江玄肃越听越觉得熟悉,忽然皱眉:“哪家旅店?打你的是谁?”
阿柳想了想,对江玄肃形容旅店的样子,又说:“五个人,有个秃子,还有个疤子,小偷的脸我记不得了,那人很厉害。”
江玄肃神情一紧,竟不说话了。
来路上,他们也去过阿柳说的这家旅店。
他还记得当时有一伙劫匪出言挑衅,说他的胎记是不祥之兆,还妄图打劫,最后被师傅打跑。
其中就有一个秃头,一个脸上带疤,还有个身材瘦小、长相平庸的人,江玄肃如今回忆,竟想不起那人的脸,甚至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没想到阿柳也去过那里,还遇上了同一伙人。
如果说这是巧合,未免有些太巧了。
江玄肃端坐着若有所思,阿柳望着他,视线落在他领口。
包点心的帕子就在他怀里,如果她学着那小偷的手法,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过去,将它偷走……
她身随意动,蹑手蹑脚走到江玄肃面前。
江玄肃分出心神,抬头看她:“嗯?”
阿柳继续精进说谎的技术:“我咬你一口,别的不要你赔。”
江玄肃失笑,刚想说此举有失礼数,却见阿柳执着地盯着他。
……也罢,毕竟是他先许下承诺,允许她咬。
啃咬的习惯难以纠正,总不能立刻让她戒掉。
他站起身,开始解护腕:“还想咬左手吗?”
阿柳醉翁之意不在酒,胡乱点头。
江玄肃挽起袖子,把手伸给她。
阿柳捧起他的胳膊,眼睛落在他怀中衣领交接的地方,刚要趁机动手,余光里突然闪过大片奇怪的颜色。
她垂眼看去。
然后,不动了。
饶是修道者体质特殊,也无法让那么多伤口一夜之间恢复如初。
一夜过去,伤口转化,原本如白玉般好看的手臂上,浮现出青黄的淤伤和暗红的血痂。
那是她的杰作。
奇怪,当时竟没听到他喊疼。
江玄肃仍在想那群诡异的劫匪,忽然察觉手臂被松开了。
他退开,随口问:“不咬了?”
阿柳没看他,一本正经地掰起手指做算术题。
假如偷到两块点心,她手里就有两块。
违反规矩,要扣一块。
……哼,什么破规矩,狼群里最高规格的礼仪,她还不乐意对旁人使用呢,江玄肃居然嫌弃她。
算了,扣一块就扣吧,反正还剩一块。
江玄肃正想问阿柳在算什么,却见她煞有介事的叹口气,仿佛做出了很大的牺牲。
然后,朝他闪身而来。
阿柳脚下几番变换,人已经闪到他跟前。
江玄肃猛地睁大双眼。
她用的,是方才他躲她的内门步法。
烛南宗密不外传的轻功,被她看了几遍后,竟能学个七成像。
……他妹妹竟有如此天赋。
江玄肃看在眼里,为之心惊,一时忘了躲。
随后,感觉胸前轻轻拂过一只手。
鬼鬼祟祟地拨开衣领,朝里面探去,摸索藏起来的点心。
“你……”
江玄肃大窘,低头去捉阿柳的手腕,刚要说她犯了忌,还没来得及开口,唇边忽然滑过一阵温软的湿意。
阿柳,舔了他的嘴唇。
没想到这个情节点写了这么长[爆哭]下章一定进钟山。
看动物纪录片学来的小知识:狼会用摩擦鼻尖、舔舐对方吻部(就是嘴)、轻咬对方吻部等方式表达亲昵,也会在被对方激怒时用龇牙、空咬的方式传递紧张信号,示意对方后退。它们在空咬时不会下死口,但旁观的人类看到它们神情凶狠、动作可怖,容易误解成它们的意思,觉得它们张嘴就是为了咬伤咬死对方。
其实狼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进行沟通[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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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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