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正午时分,日头晒得人头晕眼花。到了现在还在田里劳作的人,哪一个不是汗流夹背?偏偏田地和菜地里的人总不见少。

按照正经的话来说,这叫自讨苦吃。但在这个偏远小山村里,从没有什么自讨苦吃的说法,再苦再累的活都有人干。农忙时节,村中家家户户种的粮食都等着收割,然后再分出一大半来装车,拉去县城的衙门里登记,这就算交税。

村中有几户人家已经交了税。交了税之后,又要接着忙菜地里的农活。毕竟一户人家才分得几块地,全家的生计都在地里。

日头再大,太阳再晒都挡不住村中众人讨生活的决心。

秦随愈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抬头望向天空。只见太阳还是肆无忌惮地挂在天上,完全不管田地里的人死活。

偏偏这么热的天还没有风。秦随愈心里暗骂,这日子简直过的不如牲畜,他家的牛好歹还有个木棚。

像他这样弯腰在地里干活,真是不像牛便像马。

好在田里只剩下最后一排稻黍,以他现在的情况还割得动。

秦随愈弯腰向前,手中镰刀挥舞的动作也快了不少。直到眼前只剩下几株庄稼时,他才缓了口气。

剩下的这几株稻黍完全就是一副没长熟的样子。

秦随愈将镰刀放在竹篓里,直接用一只手拎起就往路上走去。竹篓中还放着其他农具,再加上镰刀他只觉得重量刚刚好。

脚上的草鞋穿着有些硌脚。他一边走一边踢着田埂上的石头,一块石头踢进了田里,另一个则撞到了脚趾。

今天还真是......

秦随愈将草鞋脱下来,甩掉了沾在鞋子里头的小石子,又把草鞋重新穿好。

路旁有一个小池塘,秦随愈路过时,池子旁围着几个人。都是同村的,秦随愈自然认得他们。

他们同样是在自家田地里忙到现在,但他们和秦随愈不一样。

待秦随愈走近,池子旁的闲聊声忽然小了许多。一双双眼睛散发的光亮直冲着秦随愈而来,像数把锋利的剑似要把秦随愈捅出窟窿方才罢休。

九岁就帮家里干农活,一直干到现在。

他们都已经是成家立业的人了,可这正拎着竹篓走在路上的孩子才十二岁啊。

当今朝廷对文化教育向来重视,乡下的私塾也纷纷建立。村里年过八岁的孩童都已经入学接受教育了。

秦随愈是村里唯一一个年满八岁还未进私塾的。他倒是还帮家里白干了三年农活。

在村里人眼中,秦随愈或许是个与众不同的存在。

这些眼神一直追随着他,秦随愈心里清清楚楚。所以他趁现在还未走远,扭头就向围在水池旁的三人打招呼。

“军叔,牛叔,壮叔你们还没走呢?”

围在水池旁的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问候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他们收回视线,目光左右游离。何大牛更是没站稳还直接把一只脚滑进了水塘中,模样有些滑稽。

秦随愈见状,心里乐得哈哈大笑。

三人面色尴尬,支支吾吾地回应几句便低头清洗手中的农具。

秦随愈也未停留,他把手中竹篓抡起扛在肩上,哼着歌就往家去了。

何大壮把洗好的锄头从水里拎起来,看向秦随愈已经有些模糊的背影,一件在他脑海中记忆犹新的事渐渐被拼凑完整——

他还记得那年夏天发生的一件事,虽然开头并不令人愉快。

夜晚时分,秦随愈带着何卢青翻墙出去玩。那时正是丰收时节,山上的土匪也会来村里“讨吃食”。

两个孩子翻墙出去,便遇见了一个来村里“讨吃食”的土匪。

秦随愈与何卢青正好跟土匪打了个照面。土匪看着眼前的两个小孩,眼中的惊异转瞬即逝,他明白两个小孩对他来说毫无威胁。

土匪心生一计,或许他可以假扮成村民,让这俩傻小子给他带路。

但他算错了。

乌云遮月而后云散月明。一张可怖的刀疤脸暴露在月光中。

秦随愈与何卢青将这张脸看得清楚。何卢青胆小,他往后退了一步,拉住了秦随愈的小手。秦随愈倒还算镇定,没有表现出慌乱。

但土匪看清了何卢青的小动作,他明白自己已经被发现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杀人灭口才是最保险的。

一把匕首从怀里掏出,刀身映着月光格外显眼。

何卢青有着本能的恐惧,他的尖叫声都快憋到嗓子眼了,弓箭上弦只待一瞬——

“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秦随愈开口笑问,神色与往常无异,显得胸有成竹。此话一出,何卢青只觉得自己咽下了一块石头,他胸腔里的那口气也被石头堵了回去。

何卢青扭头看向秦随愈有些不明所以,土匪亦然。

秦随愈清澈的眼眸中盛满月光,他嘴角弧度却稍降。

土匪注意到了秦随愈微微下沉的嘴角,心中寻思着莫非这小孩他还惹不起?

秦随愈趁土匪疑惑之际便弯腰捞了一块不知什么的东西,又问:“你爹又是谁?”

可恶,土匪瞬间反应过来。那张凶恶的脸更显狰狞。他竟然被一个小孩子耍了!

手中紧握匕首,土匪跃步冲来。他最后只看见秦随愈将手高高举起,自己的眼睛便被异物糊住什么都看不清了。他将手覆上眼睛胡乱摸索却依旧无济于事,手中黏糊糊的触感让他感觉不妙。

好像......他还能清晰地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

土匪捂着眼睛不发一声,没有人能体会到他心中无奈的狂吼。他现在不想引来更多的人。随即,他手中的匕首也坠落在地。土匪不得不踉跄几步歪靠在了秦随愈二人翻过的那面墙上。

现在或许还有商量的余地,虽然他真的很想捅秦随愈一刀。土匪艰难地挣扎,他想睁开眼睛视线却还是一片黑暗。他放弃了:“如果你们能不叫人......”

他不想被抓去县衙见阎侯。

“那你叫我一声爹?”

土匪:“......”

“来人啊!快来人啊!这里有个刀疤脸想偷东西啊!”

土匪心里怒火中烧,单手捶地。只可惜匕首已不在手中,不然他无论如何都要将秦随愈捅个对穿。

那时候何大壮还没熟睡,他家离这里又近,所以他一听到叫声立马就赶到了秦随愈二人所在地。

怎么说呢,他赶到之后亲眼所见的和心里想的多多少少不太一样。

何大壮疑惑地打量着浑身抽搐的土匪,随即便看向了自家侄儿,眼神中暗含警告。

何卢青被盯得有些有些心虚,干笑几声转移话题:“壮叔,刚才这土匪可凶了。你不知道他......

“晚上偷跑出来仔细你爹的教训。”何大壮不待何卢青说完,又看向秦随愈。

何卢青低头不语,秦随愈垂下眼帘只轻笑一声。

何大壮转过身去,他现在可再没功夫管这俩小孩。他怪只怪哪个不长眼的山中贼又溜进了村里,这下可好,今晚彻底不用睡了。

继何大壮之后又赶来了不少人。靠在墙边的土匪听见动静,他原本耸立的肩膀彻底垮了下来。不出意外的话,一会儿他便要被拉去县衙了,心中的怒火被泼了一盆冷水——他再也支棱不起来了。

都怪那个朝他扔东西的小子......土匪咬牙切齿。

人多了之后场面难免有些混乱,秦随愈将何卢青拉到一旁,他自己也是在一边旁观。他好像看到那个土匪从人群包围的缝隙中朝他伸出手指,正指着他和何卢青所在的方向,而后手指又被人遮住看不见了。

秦随愈无所谓地笑了笑,露出的牙齿雪一样的白。一旁的何卢青用手肘轻轻撞了撞他:“秦哥你笑什么呢?”

“我觉得刚才应该让你来喊一声才对,你声音大。”

“啊?”

“你刚才往土匪脸上扔的什么呀?气味还挺难闻。”何卢青那个时候简直被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呛得说不出话来。可想而知那个土匪也是遭罪了,到现在那东西还糊在他脸上呢。

“烂泥。”秦随愈若无其事,言语间辩不清情绪。既像在说话又好似在骂人。

“......”何卢青哑口无言,他竟有些同情那个土匪了。当他回过神之后,土匪已经被押走。四周也寻不到他壮叔的身影,想来应是忙押送土匪的事情去了。

何卢青好不容易突破了心理防线从家中翻墙而出,这下被土匪一闹只能与秦随愈道别自己独自落寞地回家了。

第二天一早,何卢青就被爹娘教训了一番。他自己也只能乖乖地把事情的经过说出。当时何大壮也在场便把何卢青的话记了个明明白白。

之后这件事便成了村中人口中闲谈。

水塘旁,何大壮洗好锄头向另外两人作别。他再抬头看向路边时,秦随愈的身影已然消失。

此时路边树木渐少房舍稍显,秦随愈悠悠地晒着太阳又哼着歌。从他这里向远处眺望便能看到村里人家屋顶上的炊烟,越往村里走饭菜的香气就越浓。他加快了脚步,背上的竹篓也跟着晃悠。

寻着熟悉的路往家里赶——他这次走的是小道,路虽窄但脚程短。

秦随愈没走多久就到了家。他停在自家院门外,刚想推开木门手却定住了。

他听见院子里有人在说话。

这沙哑又略显苍老的嗓音,不是村长又该是谁?

秦随愈思虑片刻。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只好绕到屋后再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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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月映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