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清猛咳不止,他心虚道:“堂兄……你来得这么早啊?”
阎侯神色严峻:“若不是高晨将事情提前告知于我,你又想生出多少事来?”
阎清心中怒骂,原来是高晨那个王八蛋告的密!
从王家村回县衙这一路,阎清也有反思,这次的事他的确做得莽撞了。
“堂兄,我本来是想与你商量的,但见你太忙.....”阎清小声解释道:“且向慧那人不好相与,若不强硬一些,王成的遗体怎能重见天日?”
阎清在心里嘀咕道,我可是亲耳听到堂兄说要抢的。我不去,难道堂兄就不会派人去么?
“你总归是要独当一面的......”阎侯望向阎清:“但我希望你能在做决定之前深思熟虑,你要知道,你的一个举动甚至决定着整个槐越县的命运。”
“这些年来,外人总说我独断专权,但却无一人敢当面指责,这是因为槐越县这些年依旧太平。但若是出现了动乱,他们首要声讨的也会是我”阎侯说罢,随即问道:“但你可有想过,你的这些行为会带来什么后果?”
阎清摇头。他的确没有思考后果。他问:“堂兄......我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做对了一半。”
闻言,阎清脸色稍缓。还好不是全错。
却听阎侯缓缓道:“至于另一半,便要看如何才能收尾了……”
淡淡的金晖染上窗棂,尘埃亦清晰可见,那金晖缓缓前行,照亮了一处阴暗的地面。
中元节当日,天色阴沉,闷热的空气像密不透风的纱布蒙在人的脸上。
何田娃将院子里晒得半干的野菜收回屋内,将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她便端着木盆向池塘处走去。她习惯早早将衣裳洗好,现在这个时辰,池塘处一定围满了人,她还可以跟别人说说话。
还未到池塘边,何田娃就听到了妇人们的说话声。
一人道:“这莫不是修了功德,成了神仙?”
另一人答:“是啊,这样的事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说。”
何田娃有些好奇,开口就问:“大嫂,你们在说什么啊?”
何由军的媳妇率先开口,她将皂角丢在一旁,往何田娃身旁凑近。
她道:“这事奇得很嘞。王保长上个月去了,后来不知怎么得,官府派人把他的遗体搜了出来。那时候好多人都看见了,王保长他.......他就跟活人一个样,没有烂,也没臭。还有人说,他们闻到了花的香气。你说这事奇不奇?死人怎么会有香气啊?我看王保长这是积了功德,做神仙去咧。”
另一位妇人插嘴道:“怎么王保长走了这么久,还没下葬啊?”
何由军的媳妇却道:“别人家的事怎么说的清,赶紧洗你的衣裳。”
何田娃不再多言,只顾着低头洗衣裳了。
何由军的媳妇却羡慕道:“田娃不像俺们,中元节忙得很,还要做春糕。”
春糕是北幽国用来祭祀的糕点,据说活人不能吃。制作春糕的材料普通,做法却十分复杂,是村中妇人们最为头疼的东西之一。
何田娃闻言一笑:“忙有忙的好,总会过去的。”
她心不在焉地搓着手里的衣裳,许久过后,池塘旁只剩她一人。她望着池塘的水面,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正午时分,按照中元节的习俗,每户人家都要在桌上摆满祭祀先祖的饭菜。
秦随愈看着满满一桌的菜被端走,觉得有些可惜。柳春香在灶房中忙碌了许久,总算是又上了一桌菜。
柳春香对秦向祖说道:“这天阴沉,怕是要下雨。下午你早些去,也能赶早回来。”
秦随愈听了,夹菜的手停顿了片刻,他余光撇向屋中角落处放着的纸钱。
说来也是惭愧,秦随愈长这么大,竟不知道自家祖坟所在何处。以往中元节时,他总是嚷嚷着要跟秦向祖一起去祖坟前祭祀,柳春香不允,怕他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
何卢青却曾对秦随愈道:“我才不怕鬼怪,九岁时,我爹就带我去了何家村的坟地,没什么好怕的。”
何卢青说这话时,一脸得意。秦随愈听了,也十分羡慕。
想到这里,秦随愈一鼓作气,这次无论如何,他就算耍无赖都要缠着秦向祖带上他。
秦随愈道:“带我一起去。”
柳春香倒没有如往常一样反驳,只是看了看秦向祖。秦向祖思索片刻,便点了点头。
二人出村之后,一路荒草遍地。秦随愈没有来过这里,他不免有些好奇,手里装着春糕的木桶晃晃悠悠。
何家村有一片坟地,就在村北面的山坡处。而秦向祖带着秦随愈走的这条路却显得尤为孤寂,且方向与何家村坟地正好相反。
此处只闻鸟鸣,不见兽影。
秦随愈问:“还要走多久?”
秦向祖答:“快到了。”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小路,阴沉的天空连带着寂静的氛围,让人感觉压抑。
穿过树丛之后,秦随愈本以为能欣赏美景,却见焦土一般的荒地,似被血渍染红,树亦峥嵘,草亦哀枯。秦随愈茫然地向后望去,他刚才穿过的那片树林,就如同一条分界线,将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分割开了。
他呆立许久,无法再向前一步。
忽然,秦随愈的手动了动,秦向祖拉住他的手向前走。秦随愈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向前。在山路的入口处,一块石碑立在一旁,上面刻着模糊的三个字:马圭山。
风拂过山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气息。秦随愈竟分辨不出,这是山林间的空气,还是另一种血腥之气。
沿着山路向上走,他们钻进灌木丛。在前方的一片空地上,秦随愈看到了四个立着碑的土堆,秦向祖将春糕供奉在每一个土堆前。
秦随愈望着那些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生与死的界限,在此时格外分明。
土堆前的烟缓缓升起,火苗随风摇曳,纸钱淹没其中。不远处,鸟雀似乎被人惊动,振翅飞出树林,乌鸦不厌其烦地飞腾着,嘶哑的啼叫声在山林间回响。
中元节,原来这便是中元节。
秦随愈蹲在一旁,他学着秦向祖的样子,将一张张纸钱投入火堆中,无言地看着它们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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