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郁府自是一番人仰马翻,崔婉璃将事情一件件安排下去,随后叫来南岭,让他去找郁文绍,把郊外小院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他,让他尽快去抓人。
崔婉璃得知太师没有大碍后,下午就窝在邀月阁继续指点季嫂子和小田,九天玄女的难度还是太高了。
不到酉时,郁文绍提着药箱来了邀月阁,脸上罩着一层阴霾。
“怎么样,人抓到了吗?”崔婉璃一边说,一边拉着人去隔壁屋子,免得打扰季嫂子和小田。
进屋后,崔婉璃发现他的额头和脸颊上有几道黑灰色的印子,身上的衣服也和出门时不一样了。
郁文绍皱眉道:“没抓到人,我带人赶过去的时候院子里已经烧起来了,我进去搜了一圈,什么人都没有,只看到了地上的血。”
崔婉璃有些意外,“怎么会?我离开时那人已经伤重难行了。”
郁文绍边说边把药箱放在八仙桌上,径自拉住崔婉璃的右手臂,熟练且小心地把绷带打开,从药箱里取出配好的药膏,细细涂在伤处。
崔婉璃第一次被人这么上心照顾,而且这个人还是她名义上的夫婿,顿时觉得嗓子有些干,眼神避开些许,才开口问道:“你派人在四处搜寻了吗?”
“搜到了血迹和脚印,但一路跟到郊外的山上就没了踪影,此人大概懂一些反追踪的手法。我已经留下人在山里搜索,一旦找到,就地杀之。”郁文绍一贯冰冷的语气里带着杀意。
崔婉璃倒是不意外,此人威胁到了郁太师的性命,郁文绍当然想杀之而后快,但是:“他当时说几年前伤亡士兵的抚恤金没发,是被祖父拦下来的,这件事我觉得还是要告诉你,免得流言传出去,污了祖父的名声。”当然还有后半截话没说,若是真的,你会怎么处理,是把事情上报,还是死无对证?
崔婉璃知道她俩不是寻常夫妻,郁太师和崔枢副在朝堂上也经常意见相左,这种不利于郁太师的话少说为好。并且郁太师为官数十载,官声颇好,当时的反应也像不知道这回事儿似的,恐怕是哪里误会了。
郁文绍仿佛一心扑在为她上药这件事上,闻言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
翌日,尚书夫人去郊外山上敬香,在下山路上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腥臭味?”尚书夫人循着味道找过去,向身边的王婆婆问道。
王婆婆好像在走神,被拐了一肘子才回道:“是,闻到了。”说完鼻子耸动几下,指着一个方向说:“好像在那边。”
一行人向着王婆婆指着的方向走过去,走到后面没有路了,但腥臭味非常浓,王婆婆用手里的镐头砍倒一丛小矮树,味道的来源果然就在这后面。
尚书夫人看到一个浑身浴血的人躺在树丛里面,脸色苍白,手上拿着一顶黑纱缠裹的斗笠,她脱口而出:“他是那天在大相国寺遇到的跛子。”
随后上前查看,发现还有呼吸,立刻道:“此处离大相国寺不远,快,送他过去。”
跛脚男子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环境里,这是前不久才来过的大相国寺的禅房,“我怎么会在这儿?”
“你醒了?住持说你现在不要动,伤口刚包扎好。”出乎意料地,回答他的是一道女声。
猛地转头看过去,是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之前在住持门外有过一面之缘,“是您救了我?”
妇人点点头,又叮嘱道:“你的身上都是些皮外伤,本不要紧,但是由于你的……旧疾,伤口不易愈合,需得卧床休养,我已经跟住持商量了,你在此处的花费由我负责,你只管安心住着就好。”
跛脚男子听得眼圈微红,但又叹道:“我还活着做什么,大仇未报,我死后无颜见死去的兄弟们。”
“虽然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你要若报仇更得好好调养身体。”
“不,我的病是好不了了,但我不甘心啊,凭什么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可以安享晚年,我的兄弟们却被病痛折磨,死后也无法安息。”他越说越悲凉,说到最后竟流下泪来。
尚书夫人从小长在深闺,嫁人后也没接触过此等惨事,听他说得悲切,险些落下泪来,“你的仇人是谁,若有证据,我或许可以帮你。”
跛脚男子看着她,面露感激,“我的仇人势力太大,恐怕连累了您。我自己写了一份陈情书,上面有兄弟们的血指印,埋在穷水巷曹婆婆家的树底下,请您悄悄帮我交到崔相府上,我拿仇人没办法,只能把这些证据交给他的敌人,希望能给兄弟们伸冤。”
尚书夫人闻言一惊,“你说的崔相,难道是枢密使崔益安?”
“正是,我的冤屈恐怕只有崔相能帮忙伸张了。”跛脚男子说完这话,眼中泛泪,“我马上就要死了,烦您随手埋在哪儿,若我能得偿所愿,请您去坟上告知我一声,我在地下也好给兄弟们有个交代。”
尚书夫人越听越不对劲,她虽不懂朝政,但耳濡目染多少也知道自己家和崔枢相于朝政上不和,听跛脚男子这意思,是想借崔枢相的手对付郁太师。
她把王婆婆留在寺里照应,带着其余的人直奔穷水巷的曹婆婆家。
尚书夫人一行人到了之后,发现曹婆婆和曹家两兄弟早已不知所踪,院子里有一颗大槐树,树底下的土层确实像被人翻过。
这会儿功夫管家茂叔已经带着小厮和工具赶过来了,不过一炷香的工夫就将槐树根儿刨了出来,但是并没有什么陈情书。
尚书夫人守着刨出来的大坑,吩咐再往下挖,但还是一无所获。
茂叔回道:“夫人,这下面当真有东西吗?莫不是那人诓咱们?”
尚书夫人回忆跛脚男子的神色,摇头道:“不会,他确实已经油尽灯枯,大相国寺的僧人不涉俗务,我是他唯一能托付的人,他没理由骗我。”
茂叔小心道:“夫人想找什么东西,何不回府告诉二公子?”
尚书夫人犹豫了,斥道:“你懂什么,事关重大,我得先看到那东西再决定要不要给他。”
留一个人在这里守着,尚书夫人带着其他人回府了。
*
冬日宴当天,崔婉璃卯时就起了,直奔邀月阁,九天玄女昨晚基本完工了,余下的细节调整她完全信任季嫂子和小田。
二人正在给九天玄女装扮水晶台,水晶展台是崔婉璃特意找师傅重工定做的,祥云纹样铺在台子的四周,玄女脚下卧着一只孔雀,翅膀张开,像是要托着玄女飞向浩瀚的天空。
九天玄女的面目有别于传统的道教神仙,不再是慈眉善目,而是神情肃穆,右手持剑,剑指天空,左手握着一把杨柳枝,枝干挺立,唯叶尖低垂,显然柔韧性极好。
这尊九天玄女是崔婉璃前世最后构思的形象,正适合年节下请回去。
叮嘱几句后,便去准备会客的宴会,说是准备,其实哪需要她动手,尚书夫人显然是管家的好手,马婆婆、茂叔和一干人等早拿出了章程,崔婉璃要关注的主要是邀请的客人,茂叔本想请她亲自写帖子,但她那一手狗爬字出来一定会把所有人劝退。
权衡之下,在宴会前几日她去找了郁文绍,字如其人,刚硬挺拔,崔婉璃羡慕得很,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字练出来。
崔婉璃正在会客的堂屋看着众人忙碌,突然看见郁文绍奔着她就走了进来。
郁文绍一身绯色官服,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所过之处,女使小厮都放下手中的活计,垂头侍立。
崔婉璃第一次看到郁文绍穿官服的样子,当初结婚的时候,倒是穿过一次官服,但郁文绍为了办案一夜未归,崔婉璃独守空房,无从得见。
同样是官服,她看自己的便宜哥哥崔清旭穿过,跟眼前的丰神俊朗比起来,只剩下面目可憎了。
郁文绍站定在崔婉璃面前不到一尺处,打量片刻,突然拿出一只发簪插到她的发髻上,然后拉住崔婉璃的左手,就要带着她出去。
他的动作太快,崔婉璃没看清簪子长什么样子,出于自己形象的考虑,她必须去铜镜前看一眼。
崔婉璃轻扯左手臂,但郁文绍抓得有些紧,她只得开口道:“二公子莫急,容我照照镜子可好?”
彩兰颇有眼力劲,这会儿功夫已经把铜镜拿过来了,崔婉璃看到一只珍珠发簪垂直立在发髻上,她的眼睛都瞪直了,这是怎么个意思,要给她装避雷针吗?
哀怨的眼神瞪过去,郁文绍有些不解,但也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事。
崔婉璃把发簪拿下来观赏,主位的珍珠成色极好,乳白色的光晕中混合着粉蓝色,底座是金丝绞起来的。
彩兰轻笑一声,说:“这簪子看着像玲珑坊的手艺,她家只做定制的首饰,最快也要一个月才能排到,更别说寻么这样一颗罕见的珍珠,二公子真是有心了。”
崔婉璃有些吃惊,她俩并无什么感情基础,郁文绍肯为她做到这个份上,她有些受宠若惊。
今日是她第一次以崔府儿媳的身份举办宴会,衣服首饰是一回事,丈夫的重视又是另一回事,郁文绍肯如此为她铺路,“多谢二公子,今日宴会我定不会给崔府丢人。”
郁文绍眉头一皱,突然问彩兰,“这个簪子要戴在哪里?”
彩兰一愣,下意识回道:“娘子今日的首饰头冠很是华丽,这颗珍珠簪插在发髻侧面就好,更显典雅。”边说边比划。
郁文绍照着彩兰的指导,把发簪横插在发髻侧面,这样不破坏原来的装扮,又能让人一眼看出来这根簪子是后来插上去的。
从崔婉璃的角度只能看到郁文绍紧抿着的嘴角,跟要上战场似的。
家中老太师受了惊吓,自己也还伤着,崔婉璃知道这还伺候不能露怯,早上她强行把固定手臂的夹板拆了,并且让彩兰用熏香把内衣外衣熏了好久,势必不能让人闻出用药的味道。
万事俱备,只等客人们上门了,崔婉璃正要理理袖子去迎客,刚走了一步,就被人轻轻蹭了蹭左手臂。
崔婉璃疑惑地看着郁文绍,对方不语,只一味地蹭。
“?”
不语,继续蹭。
彩兰急得上前用左手作出挽胳膊的动作,崔婉璃恍然大悟,伸出左手轻轻挽住了郁文绍的臂弯,嗯,果然跟想象中一样又粗又硬。
郁府正门口,公子长身玉立,绯色官服彰显着极高的权势,娘子一袭紫白色衣裳,腰间一条鹅黄色围腰点缀,华贵中透着活泼,活脱脱一对璧人。
巳时已有客人陆续到来,崔婉璃时不时回宴会后堂查看待客的礼数是否周到。
检查事毕正要去门口,突然看到南岭严肃着一张脸急匆匆过来,心理一紧。
南岭急切但小声在崔婉璃耳边说:“二公子在门口跟崔舅哥吵嚷起来了,您速去看看吧。”
崔婉璃眉头大皱,她根本没邀请崔家的人,没想到不请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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