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天还未亮,昭狱外已跪满了朝臣。
赵相隅一身素白长袍,未着华饰,只腰间悬了一柄细长的剑。
她缓步踏入昭狱最深处,铁门在身后重重合上,隔绝了所有光线。
牢房里,太子一党的余孽——东宫谋士、曾参与构陷顾家的朝臣、排挤打压赵相隅母妃母家的人、皇后的人——皆被铁链锁着,跪在地上。
他们抬头看见赵相隅,有的冷笑,有的哀求,有的沉默不语。
“昔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现在终于换过来了。”赵相隅长叹一口气,顿觉无比畅快。
站在他们面前,缓缓拔剑。
“诸位,可有遗言?”
无人应答。
她轻笑一声,剑尖挑起最前方一人的下巴——那是当年帮着皇后陷害顾家的刑部侍郎。
“你曾说过,罪臣之女,不配活着。”
剑光一闪,血溅三尺。
午时,太极殿内,群臣激愤。
“五公主擅杀朝臣,目无法纪!”
“昭狱乃国法重地,岂能私刑处决?”
“殿下此举,与暴君何异!”
奏折如雪片般堆满御案,赵相隅却只是静静坐着,指尖轻敲扶手,神色淡漠。
直到谢和焉出列。
他一身素服,玉冠束发,面容平静地执笏上前:“臣,有本奏。”
殿内瞬间安静。
赵相隅抬眸看他,唇角微勾:“谢卿,也要弹劾本宫?”
谢和焉摇头,从袖中取出一卷竹简,双手奉上:“臣所奏,非弹劾,而是——请功。”
满朝哗然!
竹简展开,赫然是太子党余孽这些年贪腐、结党、谋逆的罪证,每一桩都铁证如山。
“殿下所斩之人,皆罪该万死。”谢和焉的声音不疾不徐,“臣只是不解,殿下为何亲自动手?”
赵相隅合上竹简,轻笑:“本宫杀人,需要理由吗?”
谢和焉抬眸,与她四目相对:“殿下杀人,自然不需要理由。”
“但殿下亲手杀人,却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赵相隅倚着,指尖把玩着一枚染血的玉扣。
“本宫倒要看看,还有多少人,敢替太子党喊冤,一律格杀勿论!”
谢和焉算是明白了,老皇帝恐怕也就这一两日了,权力都被架空个干干净净,不然赵相隅不会这样肆无忌惮。
做的桩桩件件都让人看来是嗜杀成性,疯癫无状。
大殿内霎时死寂。
众臣面色骤变,连呼吸都凝滞了一瞬。
老御史李崇明颤巍巍出列,雪白的胡须抖得厉害:“殿下!国法森严,岂能……”
“李大人。”赵相隅指尖一抬,玉扣“叮”地落在御案上,“您长子去年收的三万两盐引银子,是东宫哪位管事经手的?”
老御史顿时面如土色,踉跄退了两步。
兵部尚书突然高声道:“臣等一片忠心……”
“陆大人。”谢和焉轻笑,“您昨夜在别院接见的凉州节度使,带的私兵可还安分?”
朝堂上暗流汹涌,方才还义愤填膺的群臣此刻鸦雀无声。
真要是计较起来,这整个朝堂之上又能有几个活口?
众人面面相嘘,这谢和焉弄得好像自己家不是太子党一样,倒还跟公主配合默契上了。
殿外忽传来一阵清脆的环佩叮咚声,混着女子慵懒带笑的嗓音——
“五妹妹好大的威风呀~”
人未至,香风先至。
三公主赵跃意斜倚在殿门处,一袭胭脂红广袖流仙裙松垮垮地挂着,她指尖勾着一串金铃铛,随着步伐发出细碎的声响,发间金步摇斜插,几缕青丝垂落,衬得眼尾那抹绯色愈发妖娆。
“本宫远远就闻着血腥气了。”她红唇微扬,眸光在满朝文武身上转了一圈,“诸位大人这是……被我家小五吓破胆了?”
有人嘴角一抽,默默往旁边挪了半步——这位三公主出了名的荒唐,谁沾上谁倒霉。
赵跃意却已摇曳生姿地走到大理寺少卿王新汲身旁,如同妖精见了唐僧肉一样,指尖轻轻划过他的官服,红唇凑近他耳边,吐气如兰:“王大人~这官袍穿得真端正啊~”
“王大人~”她拖长声调,"《晋律》第三百二十一条,当廷失仪该当何罪呀?"
王新汲面不改色,执笏行礼:“回三殿下,笞二十。”
“那……”她突然贴近,香气扑面而来,“本宫现在这样,算不算失仪?”
王新汲后退半步,声音平稳:“《晋律》第五百零四条,宗室犯禁,当由宗正寺议处。”
满朝文武憋笑憋得辛苦。
这位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连公主的面子都不给。
赵跃意却不恼,反而笑得更欢。
她突然从袖中抽出一卷竹简:“那王大人看看,这案子该怎么判?”
竹简展开,赫然是一桩陈年旧案——正是当年顾家谋反案的卷宗。
王新汲眼神一凝:“此案已结……”
她凑近年轻少卿的耳边,“你昨晚在藏书阁翻了一夜的案卷,你现在跟我说这个?”
王新汲浑身一僵。
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赵跃意会来,赵相隅倒是没想到,还以为又在某处逗面首,喝花酒呢。
三姐还是很靠谱的,就是玩世不恭一点罢了,风流纨绔一点罢了,贪财好色一点罢了……
算了。
赵相隅面无表情:“三姐有事?”
“自然是想你了呀。”赵跃意笑吟吟地凑近,身上浓郁的香气混着酒气扑面而来。她忽地伸手,染着蔻丹的指尖挑起赵相隅下巴,“瞧瞧,都瘦了。”
谢和焉突然轻咳一声。
赵跃意这才注意到他似的,眸光一转:“哟,谢太傅也在?”
红唇微勾,指尖却未离开赵相隅的下巴,反而轻轻摩挲了下:“谢太傅这么紧张做什么?本宫又不会吃了自家妹妹。”她眼波流转,突然压低声音,“还是说......你怕本宫说些不该说的?”
谢和焉面色不变,只是袖中的手微微收紧:“三殿下说笑了。”
她摇摇头:“真是搞不懂。”
几步走到那堆奏折旁边:“怎么不说了?方才不是要死谏么?”
她鞋尖踢了踢地上散落的奏折,“接着写啊。”
有人硬着头皮出列:“殿下,如此株连……”
“株连?”赵相隅忽然起身,玄色裙摆扫过桌角。
她缓步走下玉阶,金线绣的凤纹在晨光中泛着冷芒:“顾家越家被构陷,家道中落时,怎么没人说株连?”
她停在跪着的礼部侍郎面前,指尖勾起他腰间玉佩——正是太子赏的贡品:“张大人,你女儿与顾盼同年入的东宫,怎么一个做了太子妃,一个成了舞姬?”
那年顾盼入东宫,得了太子欢心后才被抬为侍妾。
礼部侍郎与皇后母家渊源颇深呢,这个也不能放过。
谢和焉忽然轻咳一声,众臣齐刷刷一颤。
“看来诸位大人……”他抚平袖口褶皱,“都突然想起公务繁忙了。”
霎时间笏板如林,众臣齐齐跪拜:“臣等告退——”
赵相隅望着仓皇退朝的百官,冷声开口:“下一个就是他。”
“殿下,杀伐过重,恐失人心。”
赵相隅冷笑一声,正要反驳,一旁的赵跃意先开口了:“哎呀呀,谢太傅这话说的~”
“要本宫说啊,该杀就杀,留着也是祸害。”
“省的日后还要挡路,碍手碍脚的。”
赵跃意摆摆手,突然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白玉酒壶,“来,喝点酒消消气。”她斜睨着谢和焉,“某些人啊,就是太死板~和那个姓王的一样,哼。”
“殿下近日操劳,不宜饮酒。”
赵跃意摇摇头,突然一把搂住赵相隅的肩膀,“小五你看,这人就会管东管西的。”她凑到赵相隅耳边,却故意说得让谢和焉也能听见:“三姐给你介绍几个懂风月的,咱都大权在握了,美色当然也不能耽误了。”
谢和焉的指尖在袖中微微收紧,面上却依旧云淡风轻:“三殿下说笑了。臣只是觉得,与其大动干戈,不如……”
“不如什么?”赵跃意突然正色,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等他们变着法的来害小五?来害阿疏?就像当初害死良妃娘娘的家人一样?”
不过一会儿,赵跃意却突然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好啦好啦~”她将酒壶塞进赵相隅手中,“本宫突然想起来,今儿个新进了几个面首呢~”
临走时,她回头冲赵相隅眨眨眼。
赵相隅懂了,这是不让赵舒意知道,赵舒意是赵跃意的双生妹妹,四公主,两人性格天差地别,现如今在宫中陪着不问世事的太后修行。
“殿下今日,是在逼他们出手。”
“是啊。”她轻笑。
“此举太过冒险。”
“是太过冒险,还是断了你的退路?”
“臣的退路……”他忽然轻笑,“多年前就断了。”
他不能开口。
至少现在还不可以。
谢家与太子党牵连太深,父亲、叔父、兄长……全都曾为东宫效力。如今太子伏诛,谢氏虽未遭清算,却已是众矢之的。
公主她,会什么时候动手呢?
深夜的丧钟骤然划破寂静,禁军手持火把肃立两侧,跳动的火光映照着他们铁甲上缠绕的白绫。
五更时分,文武百官已缟服跪候在太极殿前。
内侍总管手持明黄遗诏缓步而出,阶下传来压抑的抽气声。
苍老的声音在黎明前的寒意中格外清晰:“朕膺天命二十有八载,今疾大渐,传位于七皇子存显。五女相隅,性刚毅,通政务,可佐新君理政……”
赵相隅身着素白孝服,裹着清瘦的身躯,墨发只用一支银簪松松绾起。
那双总是含着霜雪的眼睛此刻更是冷得骇人,冷冷的扫视下方的人。
赵跃意懒洋洋地倚着朱漆廊柱,红衣外随意披着层白纱,发间金步摇在晨光中闪着不合时宜的华彩。
老头没了也就没了,真是麻烦,这个点往常她才刚睡呢,还没跟新来的人玩够呢。
跪得最端正的是四公主赵舒意。
她将檀木念珠拨得缓慢而均匀,素净的脸上未施粉黛,唯有在听到“七皇子”三个字时,拨动念珠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太后说她心不静,她不知自己心里为何不宁静,昨日心头钝痛,想起了赵跃意这个不省心的姐姐,双生姐妹,她行事荒唐,若是出了什么事,触怒了谁,只怕自己也会没了半条命,还是要搬过来跟她住一些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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